傍晚的余晖穿透层层雨帘将地面染成紫红色。金色的天空在乌云的缝隙中艰难地露头,雨水将梧桐叶打散,七零八落,凋谢的粉红色芍药花孤独地浸泡在水中。
“主子,陈大人传来消息叫您快些去一趟。”云轻的话从门外响起时阿姝正在给段书衍绾发。
“啪。”阿姝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上,捡起来却不想已经成了半截。
“公子的桃木簪断了。”
段书衍不甚在意:“簪子断了换一个就是。”
可阿姝正固定着段书衍的头发,没有办法抽身去取新的簪子,想了想,手伸进袖袋,拿出了那只饰品店大娘送给她的竹叶簪。
绾好头发后,阿姝把之前准备好的小馒头给段书衍装上。
“大人记得用膳。”
段书衍站起身任由她摆弄着,末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似乎这个动作两人都已经熟悉了,也许段书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只是觉得小姑娘软绵绵的发顶摸起来手感极好,阿姝也没有拒绝这时不时不过分的亲昵动作。
临走时阿姝又把糕点铺子老板送的大伞递给段书衍。
“这伞好遮些。”
段书衍看了她一眼,接过伞出门。
门板阖上的声音在雨夜中清晰可见,阿姝转身坐在了刚刚段书衍坐过的位置上。
杌子上还有点点残留的余温。
想起刚刚那人走得很急,阿姝开口:“涟漪,陈大人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涟漪走过来有些忧心道:“陈大人将纳策的告示贴了满城,知府的百姓是多了许多,但大多是浅显无用之计,段公子自掏腰包送出了银子百两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阿姝没有做声,公务上的事情她一窍不通,就是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思忖片刻,起身走到妆台前,阿姝从抽屉中拿出她从京城带过来的几支钗环,因为当时走得急没带多少银两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只有几支银钗和一只玉镯,还是当初金妈妈搜罗出来给她填的嫁妆。
当时几箱几箱实打实的嫁妆送去丞相府,可谓是千金楼这几年最大的一次花销了,只是后来段书衍连看都没看那些箱子一眼,全都让人送到了阿姝偏院的仓库里。
“明天白日把这些拿出去当了吧。”
涟漪接过,福了福身道:“是。”
晚上段书衍依旧没有回来,阿姝照例看了一会儿书后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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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将近,蠡城疾雨阑风,稻田年谷不登,陈宇卓等人忙得焦头烂额,却也不敢放松河防修堤的进程。
知府中的烛火又亮了一个晚上,屋外的雨半点都没有减小,即便是已经到了清晨,府内还是如傍晚般阴沉,烛火燃尽了数只。
段书衍翻看手里的纸张,脚下有一张张废弃的宣纸已经浸了雨水。
陈宇卓见此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段兄,这些我都已经翻过一遍了,没有什么值得采纳的。这里不比京城,多数百姓都是未读过书的,你瞧那字写得歪歪扭扭,无非是些无用之话。”
经过这几日的抗洪,段书衍和陈宇卓整日整夜地待在一块,陈宇卓也慢慢了解了他的性子,便也没了当初初见时的拘谨。
段书衍把一摞宣纸放到一边,手骨抵着鼻下,蹙着眉说:“我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只是还不全面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陈宇卓一惊,连忙道:“快说说!”
段书衍:“堤坝撑不了多久,哪怕这次防住了难免明年遇到洪水还会被冲垮,不如用别的路数另辟巧径,将洪水引到别处。”
陈宇卓叫人拿了纸笔,坐在段书衍旁边道:“怎么个引法?”
段书衍:“可在岸边修几条暗道将水引到庄稼田,这样待洪水来临便可通过这些暗道流向四处。”
陈宇卓思忖片刻说:“此法可行,只是这暗道从何处修,又到何处截止,流向庄稼田的水量该如何控制?”
段书衍:“这便是我犹豫的地方,据前几日的勘察,我见岸边的空出基本没有可以用来修暗道的地方,且就算可以修,也不能保证流向外处的水不会堆积进而形成水涝。”
陈宇卓把他说的话记下来,之后交给旁边一名手下:“去把沿岸所有可行暗道之处记下来,多叫几个人,今晚之前务必要有结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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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将江靖借给她的诗集卷好裹了绢布揣进袖袋,重新打回她的小伞出了门。
涟漪帮她去当首饰,阿姝独自一人来到学府,一推门便看到江靖捧着书坐在正对着门的小亭子里面。见她来了江靖放下手中的书露齿一笑,撑起伞朝她走去。
“夫人今日来的早。”两人回到屋子后,江靖一边收伞一边道。
阿姝淡淡地说:“雨声太大吵得睡不着,便起得早了些。”
说话期间江靖接过阿姝手里的伞与他的伞放到了一处。
“夫人不是本地人吧?”
阿姝点点头道:“我是京城人。”
江靖请她坐在四方凳上:“难怪,听夫人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士。”
阿姝从袖袋中拿出那本诗集递给他:“多谢江公子,今日我来便是还书的。”
江靖接过来放到一边,笑说道:“这本散诗若不是夫人提起,它还不知道会被遗落到何时,如今还能用得上也是它的福分了。”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江靖忽的叹了口气,垂下眼,“也许今后我也会如它一般,长久待在尘埃之中吧。”
阿姝侧头看他:“听公子这话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靖神色没落,道:“家中来信,今年收成不好,父亲母亲想让我回去务农。”
阿姝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怅然,她是眼睁睁地看见了他是有多用功,马上要举行的会试怕是他准备了好久的机会。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江靖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看着她说道:“这样也没什么,在哪里都是可以为大缙做贡献的。”
突然,阿姝想到了什么,盯着江靖的眼睛认真说:“江公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江靖:“夫人请说。”
“若是一城水患,堤坝崩塌暴雨连天,想要拯救此城百姓保证延岸居民的生命安全,你会怎么做?”
江靖思索了一下道:“最可靠的办法肯定是重新修堤坝,今年蠡城的水患与夫人话里的相似,首府大人就是用这个方法防住了洪水。”
阿姝又道:“可若是此城堤坝根基不稳,即便是修好了也会马上崩塌呢?”
江靖沉默,手指在潮湿的木桌上轻点,片刻后沉着道:“若是水面上行不通,那可以从水下做功夫。”
阿姝忙问:“水下?”
江靖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假如这里是江面,堤坝修在此处,江岸两边定会有百姓定居地下土质疏松,那便可以从此挖出一条水下渠道将洪水引到地下,再经过过滤沉降还可以变成井水饮用,也可一举多得。”
阿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询问,没想到江靖竟然真的给她想出了一个法子。
“江公子这两日都没有出门吗?”
江靖道:“夫人怎的知晓,前日发现有本书浸了雨,便赶在这两日把书页的内容补齐了。”
由此说来他并没有看到陈大人集策的告示,还以为修建堤坝真的防住了洪水。
阿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江公子,天无绝人之路,眼下也许便是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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