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陈宇卓批阅文信手下不停,“什么事。”
“段公子的夫人找您有急事。”
一旁的段书衍抬头,意外地问:“我夫人?她出什么事了?”
下人摇了摇头只说:“夫人只说有要紧的事求见陈大人。”
陈宇卓看了段书衍一眼,开口道:“先让她进来吧。”
阿姝带着江靖进门,原以为这里只有陈宇卓和段书衍,没想到屋子的一周还坐了几位她没有见过的人。上前福了福身:“见过陈大人,给各位大人请安。”
段书衍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阿姝抬眸看着他轻声说:“这几日妾身上街交了一位朋友,他好像有个法子可以解决公子的燃眉之急。”
段书衍挑眉,目光转移到阿姝身后的男子。
江靖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参见各位大人”话语中还带着极易察觉的青涩。
陈大人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江靖有点紧张,看了一眼阿姝,阿姝对他眨了眨眼像是鼓励一般,看得段书衍冷了下唇角。
江靖咽了下口水,大声道:“城中水患难解,修坝无济于事,不如另辟蹊径用巧法。”
又是一个另辟蹊径,陈宇卓轻咳一声,对他道:“怎么个另辟蹊径,说来听听。”
“从江底向内陆挖隧道,把水引到城市地下,地下水还可以进行回收提纯变成可用水,这样既解决了洪灾问题又可以扩充资源。”
陈宇卓看了段书衍一眼,这法子与他之前说的略为相似,不过听起来似乎这位小公子说的更为具体。
段书衍认真思考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陈宇卓画了一个大致的图解,分析道:“这法子似乎可以一试。”抬头,见段书衍也冲他点了一下头,陈宇卓立刻吩咐了下去,从现在开始到岸边勘察,争取今晚便开工。
像是心里的石头落地,陈宇卓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快:“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江靖恭敬地拱手:“晚辈姓江,单名一个靖字。”
陈宇卓:“哪个靖?”
江靖道:“靖,立竫也。”
陈宇卓惊喜:“你还读过《说文》?”
江靖腼腆一笑,说:“去年乡试,晚辈堪堪中了举人。”
陈宇卓更是惊讶:“堪堪?中举不是件容易的事,到你这反倒说得轻松。下个月便是会试了吧,你若是能中贡士我便可为你引荐,谋个不错的差事。”
说到这江靖情绪有些低落。
陈宇卓见他这样子,疑惑地问:“怎么了?”
江靖道:“家中父母年迈,今年粮田颗粒无收,晚辈已经决定返乡操持生计了。”
陈宇卓一愣,干脆一拍桌子说:“此等人才怎可埋没于乡野之中?这样,明天你跟着我们一同处理水患的事,若是地下渠道真的可行那你便是立了大功。你父母那边本官派人解决,定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若你这次会试一举夺魁我便亲自为你给皇上写封推荐的折子让你入朝为官。”
江靖喜出望外,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大人!”随后感激地看了一眼阿姝,又鞠了一躬:“多谢夫人给我这次机会!”
阿姝刚想说什么,段书衍长臂一挥,扣住阿姝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她是段某的夫人,日后唤人唤全了。”
江靖没见过这架势,不过好在他颇为懂礼数,重新拱了拱手:“是,多谢段夫人。”
阿姝象征性地扯了扯唇角,得,这人又抽风了。
“好了,闲话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现场,江靖你随我一起。”陈宇卓执了把伞准备出门。
“是。”江靖应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大人,您要不先让岸边的百姓撤离,现在雨下的大,万一时间不够真发了洪,那………”
“放心好了,岸边的百姓已经撤离了。”
江靖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对,我能想到的大人自然早就想到了。”
陈宇卓催促:“走了。”
江靖立即跟上,临走时还对阿姝友善地笑了一下。
段书衍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没看出来,你挺会交朋友。”
阿姝把话在肚子里反复打了几个滚,小心地措辞:“就是偶然间遇见的,这几日看公子太辛苦,妾身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不,妾身特意把他带过来替公子分忧。”
“哼,昨天我看你睡得挺香的。”
阿姝乍舌,不想再与这人说话,活脱脱的叫哑巴唱歌,蛮不讲理。
***
水患的事有了决策,段书衍明显地放松了一些,不像前几日那样一直紧绷着。
索性将手头的工作全都交给了陈宇卓,段书衍回到房里悠哉悠哉地吃着年中时过季的苹果。
“公子。”阿姝端着白瓷蝶走过来,里面摆着她之前买的糕点。
段书衍把手里的苹果啃了一半塞到阿姝的碟子上,嫌弃地道了一句:“甜腻得很,扔了吧。”
阿姝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糕点,默默地收回想要递给他碟子的手,撂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嫩黄色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逐渐变成橙黄色,一排牙印整整齐齐地刻在上面,像是张示着其主人的嚣张跋扈。
“过来。”段书衍勾了勾手,懒散地看着她。
这人开了口便是她不能拒绝的。
阿姝乖巧地站起身走过去,纤细的手腕被扣住,天旋地转间人已经到了男人的膝上。
食指屈起抬起她的下颚,欺身覆了上去。
冰凉的唇带着咸湿雨水的味道充斥着口腔,阿姝紧紧抓住他的前襟,身子微微向后靠。
“啧。”段书衍不耐地抬起头,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她:“躲什么?”
阿姝轻轻喘息,糯糯道:“妾身不敢。”话音刚落,唇又被无情地堵上。
交缠之间那半颗苹果从木桌上滚落在地,段书衍搂着她,抓住小姑娘的两条腿到腰间一路抱进内室。
“唔……公子!”阿姝抓住那只使坏的手,眼里泛着泪花。
“你叫我什么?”段书衍低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属于这人身上独特的味道席卷而来。
“公子……唔!”
“你叫我什么?”恶劣的男人一点都不客气,变着法地使着坏。
阿姝洁白的藕臂环上男人的脖颈,受不住不经脑子地唤了一声:“大人……”
男人眸色一暗,抓着姑娘小巧的脚踝举高,毫不留情将人欺负个干净。
在剩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阿姝脑子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人不眠不休好几天居然还能有这般体力。
入夜,京城。
“蠡城那边进展迅速,陈首府带人从地下挖水渠效果颇丰。”
漆黑的御书房只有一丝烛火在黑暗中跳动,摇曳的烛光在男人的脸上留下道道斑驳。
玉冠紧紧束在头顶,玄色的长裾与夜色融为一体。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段书衍依然会让朕感觉备预不虞。”
粗粝的拇指摩擦檀木的椅手,宣明的神色被黑暗包裹看不出情绪。
“皇上不必忧心,不如臣立刻派人去蠡城替您将这个大患解决掉。”都察院左都御史王世明道。
宣明哈哈大笑,语气中带着轻蔑与不屑:“朕会怕他?一个逛了十年青楼的浪荡子会有什么出息。”
“也是。”王世明也笑,“虽然这次蠡城水患的问题解决的漂亮,但微臣也私下打听了,是陈首府身边的人想到了法子,而且地下水渠一直都是陈首府在跟进,段书衍去了那边焦头烂额想了几天都没想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宣明指尖轻敲木案,语气中充满鄙薄:“段轶亲自下了军令状让他儿子替他治患,据说是段书衍自己提出来的。还以为这些年他有长进了,没想到是空有一番无用孝心罢了。”
“陛下。”门口处传来男子的声音。
王世明弯腰拱手,“微臣先行告退。”
待人走远,流云上前递过去一张折子:“皇上,西北来消息了。”
宣明拿起折子看了一眼,眸中划过一丝狠厉。
“段书衍是废了,廷和却是个不好对付的。”
“要不要臣亲自去一趟西北,带着鹰卫。”
“不必,他还成不了什么气候。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皇上请吩咐。”
“黎江的女儿黎月,朕要她。”
“是。”毫不拖泥带水,流云应下,起身离开,就像是一个木偶人,宣明的吩咐无论是什么他都照办并且从未出现过差错。这也是一直以来最让宣明满意的,他要的便是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听从他命令的人,而不是处处用前朝太子为他立标杆。
自从上位以来,死在他手下的贴身侍从不知道多少个,而流云则是一直以来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
流云退下,宣明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极冷地扯了下唇角,转身走出御书房。
宁坤宫。
宁玉珊怔怔地盯着手里锦绣鸳鸯的荷包,苍白的手指颤抖地抚摸上面早已黯淡的花纹。
那年绿杨烟外,红杏枝头,鸳鸯交颈在碧绿的湖面,景容笑得温润,眼睛地带着光对她说:“春光明媚,却不及卿卿倾城一笑。”
“啪。”泪珠掉落在荷包上,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看起来更是凄婉无力。
她是商户的女儿,本来没有资格嫁给当朝太子殿下,却做梦都没想到在她对景容一见钟情的时候景容也对她上了心思。
后来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大缙民风开放,皇帝开明,太子的侧室可以自己做主,于是宁玉珊在一片羡慕的声音中被一顶红轿子抬进东宫,做了太子侧妃。
她一直都知道太子妃的位置皇帝皇后始终属意黎家的女儿,她对那个位子从没动过半分心思,她只想安分守己做景容的侧妃,景容也对她极好,整个东宫只有她一个女人,下人们也都尊重她,日子可谓是过得顺风顺水,直到那天。
日子若过得太过舒坦,那此后必有大患。
宫门外喧嚣不止,她有些担心地走出宫门,却见景容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女娃娃匆匆忙忙走进来,并叮嘱她一定要关好门。
她一边压着心里的震惊一边仔仔细细地给宫门落了锁。
景容唤来他的乳母林娘,她这才知道这个女娃娃竟然是景容的亲生妹妹,是大缙未公开的小公主。
六年前皇后娘娘的那腹中龙胎并没有难产而亡,而是生下来后便体弱多病只能用药物维持,便被皇后亲自养在了身边。
“殿下!您就跟老奴一起走吧!”林娘声声俱泪,宁玉珊慌乱地拉住景容的衣袖,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景容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怜爱与不舍:“一会儿你就随林娘一起出宫,我在你老家买了几亩良田,也安置了你的父母,你赶紧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宁玉珊流着泪摇头:“不,殿下,臣妾以前从没对您说过一个不字,可今日,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臣妾都不会离开太子殿下,臣妾愿与殿下共存亡!”
景容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一个姑娘家,无论大缙是福是祸,本宫都不会用女人和孩子做牺牲,这个太子的位置,就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存在的。玉珊听话,那个孩子是我的亲妹妹,我便将她托付给你了,照顾好她。”
这是景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景容被宣明扣押,她与林娘走散,也彻底失去了那个孩子的消息。
她躲在寺庙里每天战战兢兢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直到听到了景容身死的消息。
再后来她便遇到了段书衍与季岚。那时的她心如死灰,怀中揣着一把匕首就要拼死去宣明身边杀掉他为景容报仇。
段书衍见她这般决绝便与季岚商讨了三天三夜,最终让她主动暴露行踪去宣明身边做宠妃以便向他们传递消息。
“殿下走时一定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今日我再与你说一遍,此乃下下策,我与季岚都不愿意你冒这个险,而且宣明此人阴险毒辣,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会想尽办法为殿下报仇的。”这是段书衍那天与她说的话。
“我去,哪怕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可以杀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就这样她被宣明抓回,如段书衍所料,宣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经景容身边的人,他囚禁她折辱她,封她为妃,她一边说着“臣妾心中只有皇上一人”一边在心中将他千刀万剐撕成碎片。
“娘娘……”思绪唤回,她身边的丫鬟喜鹊担忧地扶着她道:“一会儿他来了若看到您这个样子定会发怒的。”
喜鹊便是先皇后生下女儿后一直在宫中默默照顾小公主的丫鬟,她是皇后的陪嫁,一直在内室侍候从没露过脸,便被宣明忽略了,之后便受了段书衍的嘱托来到了宁坤宫照顾宁玉珊。
宁玉珊抹了抹眼泪将荷包藏好锁进了木匣子的最底层。刚做完这一切门外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参见皇上。”
宁玉珊赶紧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喜鹊替她整理了宫裙,宣明阔步而来,脚步一声一声踩在宁玉珊的心尖上。
“陛下万福。”
宣明拉起她,温和地说:“爱妃快起来。”
宁玉珊打了个冷颤,见识过了他的残虐暴力,时不时的温柔只让她觉得惺惺作态。
“朕今日临摹书画时突然想起,爱妃从前是不是最擅做画。”
宁玉珊浑身一僵,她还是太子侧妃的时候景容专门为她开了一个赏画宴,当时宣明作为景容的伴读也受邀参加了。
宁玉珊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景容,只勉强一笑:“皇上莫不是记错了,臣妾不擅书画,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若是前几日臣妾言语中让陛下有了误会的地方还望陛下恕罪。”
宣明搂着她的肩膀面色不显,半响后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起身离开了宁坤宫。
宁玉珊瘫坐在地上,右手捂着左肩目光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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