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独立别墅,午后阳光穿过临海落地窗,将木地板分割成明暗两界。
七层书柜塞得满满当当,木质标签将书籍分门别类隔开。秦无奕按照标签,将一摞摞书搬进准备好的纸箱。
三层柜子转眼就空,开始搬第四层时,秦无奕楞了一下。
这一层的书没有标签。
食指摁在书脊上,正要往外抽,斜里突然横进来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萧琢文手指用力,皱眉道:“个人隐私,还请勿动。”
“琢文,没事儿。”楚桓回头看了一眼两者较劲儿的中心,手下动作不停,将画笔工具一一放进收纳袋,道:“以前的旧作而已,算不得隐私。”
“……是。”
阻拦的力道一空,秦无奕收力不及,那本书猛地向后仰倒,内里夹的东西扑簌簌掉落。
手忙脚乱接住书,泛出旧色的纸张却纷纷扬扬落地。
两人都愣了一下,赶紧蹲下【】身收拾。
全都是画稿,画工尚显稚嫩,有纯场景的,也有人物画,还有一些物品、服装之类的。纸张右下角标着时间,算起来都是十年前的旧稿。
“毛毛躁躁的。”楚桓摇摇头,唇边含着一抹笑意,俩儿人见面就不对盘,这会儿搞了破坏还不得一起收拾。
“老板,你以前还学过画?”
“嗯,十岁开始学的。”瞥了眼地上的画稿,一张张纸宛如记忆碎片,楚桓感慨道:“十岁生日时,我哥哥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想学画画,隔天他就给我找来一位老师。”
话中有哪里不对劲,就像粘好的镜子缺了一角。秦无奕一时没看出来缺了哪里。
“你们兄弟感情很好。”他想起秦海与苏小叶,感慨道:“我也想成为那样的哥哥。”
能满足弟弟妹妹的要求,能为他们遮风挡雨。那样与老板站在一起,是不是就会更……
更什么,他还来不及想出,视线忽然触及地上的最后一张画。
画工最为稚嫩,右下角的日期也最早。
岁月侵染泛黄的纸页上,是一家四口的晚餐。
高个儿哥哥与矮个儿弟弟坐在一起,妈妈正将他们喜欢的菜端上桌,眼睛看向桌子另一边的爸爸,似乎正与爸爸交谈着今日的趣闻。
残缺的一角突然显现。
楚桓他,从来都是说哥哥,从未提及过父母。
将画稿一一收好,重新夹回书中,秦无奕这才发现那是一本讲绘画理论的专业书。他将书放进空的纸箱,第四排的书全都放进同一个纸箱,卷起的页脚全都捋顺,又逐一排整齐。
最后合上箱盖,将他不小心窥见的一切重新封存。
然而,那副画到底在秦无奕心里落了影,生了根。以至于他收拾客厅时,不由自主地注意到更多与之相关的细节。
比如,鞋柜里大了一码的鞋子。再比如,所有的相框,都只有兄弟两人。
照片中楚桓身边站着的男人与楚桓有五分相像。
次卧的衣柜里,全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西装。
淋浴室里,洗发水、沐浴露都是两瓶。
拧开宝蓝色瓶盖,秦无奕鼻翼微动,嗅到令他心神安定的熟悉气味。眸中暗彩流溢,他记下沐浴露的牌子与包装,随手将另一瓶绿盖沐浴露扔进纸箱。
不论是萧琢文,还是这房子里另一个人的痕迹,都叫他心下生厌。
然而,还不到时候。
还需忍耐。
我才刚刚靠近了他一点点。
冷水冲涤掌心,叫嚣着掠夺、抢占的血液逐渐冷却,镜中孤狼的利齿隐没。秦无奕这才眨眨眼,走出洗手间,扬声道:“老板,二楼已经收拾完啦。”
笼头边缘最后一滴水落进池中,方才好似无事发生。
西北巷,一楼内门。
歪歪扭扭的楼梯盘旋上升,楼梯扶手锈迹斑斑,转角堆着一堆煤,开锁、治不孕不育、灰指甲传单好似世界名画。
就算把这地儿翻个底朝天,也别想找出一间电梯来。
嘴上说着想感谢老板,想请老板吃一顿家常饭。人过来了,却陷入这种尴尬局面。萧琢文火大道:“你让先生怎么上去!”
秦无奕挑挑眉,不明所以。
怎么上去?
“老板,放松。”
右手扶肩,左手搭腿弯,秦无奕一用力,楚老板抱进怀里。一回生,二回不仅熟,还敢当着助理面。
还没反应过来秦无奕上一句话什么意思,下一秒视线上升,身体靠进坚硬温暖的胸膛。屋外靡靡小雨吹进来的轻微寒气,倏然而散。
楚桓:“你这……”
这也太突然了。
“放心,二楼而已,一会儿就到了。”说完,秦无奕不等萧琢文开口拔腿就跑,还扔下一句:“萧先生,轮椅交给您了。”
手慢只能搬轮椅的萧琢文:“……”
要不是顾及他怀里的楚桓,萧琢文早一轮椅抡过去了。
这顿晚饭秦无奕早有预谋,只是苦于没有最佳时机。正巧今天遇上楚桓要去收拾旧居,秦无奕当即‘热心’上涌,跟过去忙前忙后。
有这铺垫,再提弟弟妹妹想请楚桓吃一顿家常饭,楚桓果然同意了。
我虽暂时势弱,却有他们都没有的优势。秦无奕想着,将楚桓小心放在凳子上。萧琢文一辈子只能钉死在下属的标签上,未见过面就四处留下讨厌痕迹的哥哥远在千里之外。
此时饭桌边已经坐了一个秦海,秦无奕将楚桓放在与秦海隔一个的座位上,萧琢文才搬着轮椅进门。进门一看大家的座位,心口又是一梗。
心知萧琢文的提防,秦无奕适时收回着迷的视线,哪怕渴望楚桓专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秦无奕却晓得一个道理。
越处于弱势,在一击必杀的时机到来前,就越要不动声色。
而越是渴望,就越要懂得品味隐忍。
谁都知道,楚桓是特殊的。秦无奕胆大包天地想道,谁不渴望将这种特殊据为己有呢?
来的路上有些堵车,苏小叶早就做了饭菜,人齐就能上菜。她放下一盘辣椒肉丝,道:“楚先生,你们先吃,我再炒两个素菜。”
莲藕排骨汤、蒸红薯丸、炸藕夹、青椒肉丝、油爆大虾,还有两盘楚桓叫不出名字的素菜。色香味俱全,勾出了久违的馋虫。
见苏小叶转身又要去厨房忙活,楚桓拉她坐下,道:“已经很丰盛,不要麻烦了。我饭量不大,做多了浪费。”说着,将碗筷塞进她手里。
却见小姑娘愣愣看着他,木呆呆的。
楚桓摸摸脸,道:“怎么了?我脸上沾脏东西了?”
“没有!”苏小叶连忙摇头,又起身给大家盛饭,道:“就,楚先生好有亲和力呀。”
给了他们救命的药钱不说,在这个人眼中,她面上大片的胎记仿佛都消失了。
桌子上垫了七八张挂历纸,因为桌面的油污实在擦不干净了。可是那些雪白的挂历纸,现在也沾上了零星油点。
楚先生坐在这里时,却一点也不介意,还把秦海一直盯着的两盘菜换到了他面前。
就是……跟他们之前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
正吃着,楚桓手机‘嗡’了一声。他点开消息,是之前安排出去的一名安保王文。
‘老板,卓然的金主是李豪朋。’
“老板?”被挤到对面的萧琢文微微探身。
坐在楚桓身旁的秦无奕瞥见了这条短信,他记下里面的人名,给楚桓夹了一块藕夹,道:“是有事吗?”
“小事。”楚桓放回手机,示意萧琢文坐回去,道:“不碍事,继续吃饭。”
如果是李豪朋,那就说得通了。
散落的珠子逐渐串成链,但还需要一些点缀,才能完美地、清晰地呈现给观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