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声明如巨石入海,效果立竿见影。
网上声音吵来吵去逐渐分成两派,反楚桓党们艾特宏图官博要一个明确答复,段杰粉丝又圈楚桓又圈宏图,跑到两个官博下面盖楼骂人。
好不容易挨到录完节目,段杰从经纪人那一把抢过自己的手机,Dear团其他成员发来信息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微博上的形势已如水火。
深呼吸几口气,楚桓啪嗒啪嗒编辑微博。他打字时渐渐冷静下来,打完重新看一遍,又咬牙将那一长段全都删掉。最终,只发出去寥寥几句。
段杰V:有一说一,我在影视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真想安慰我,快来夸我唱歌好听才是真爱。
微博刚发出去,底下评论层层上涨。好在有人听出了他的意思,发言规束其他粉丝的行为,指明哥哥不喜欢污言秽语,哥哥要听彩虹屁。段杰在那条评论下点了赞,没过多久就成了热评第一。
工作室的电话后脚而至。
“段杰,你发那微博什么意思?你是信不过工作室的安排?你经纪人呢,他同意你这么做?”
他瞥了一眼经纪人紧张的神色,道:“没,彭哥不知道我发微博了。我哪会信不过你们,只是担心你们炒作过火,引火烧身。提醒你一句,试镜是有录影的。”
“当然,如果你们早就知道,那就当我多此一举吧,对不起啦。”
那边沉默半晌,方才扑哧一声,笑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别的不说,方才得知,Dear的专辑销量涨势喜人,这不是件好事吗?”
陪笑扯来扯去,盼到对方挂断电话,段杰随手扔开手机,揉搓着笑僵的颊肉。
注意到他低落的心情,彭哥担忧道:“小段,你还好吧。”
“还好,只是有点心累。”段杰喃喃自语道:“你说,简简单单唱歌跳舞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把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呢。”
最后一句,已是含糊不清的低语。
“他也是,只是想拍电影而已啊。”
事实证明,段杰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的微博发出没多久,宏图那边就有了正式回应,公布了段杰的试镜表演。好在,他们只公布了勉强平平无奇的第二段‘歌舞厅’,而不是演技尬到爆炸的第一段‘暗涌’。
瞬间,下面讨说法的团粉们闭嘴了。
Oh my dear:我只能说,除了歌之外,一无是处。有一说一,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是评委方吧。
粉红少女:对不起哥哥,我我我这回真的吹不起来了,我不想做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人。
白银指挥官:散了吧散了吧,回去听两首哥哥的歌洗洗眼睛。
有钱任性:工作室不就是想炒商业价值吗,我买!我买还不行吗,放过我杰吧。
双管齐下,段杰的粉丝哪来哪去,卖力挑事的只能在原地独自蹦跶。
反楚桓党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起初只是少数人在叫嚣,后来不仅人数暴涨,还有几个娱乐圈大V带头指挥。
营销大号从不轻易做志愿者。
宏图观测了两天,韩总邀楚桓见了一面。
电脑右上角的黄色数字显示‘19:05:12’时,卓然的身影出现在了黑白画面里。他进房门后,走廊便再没其他人。
韩总一点点快进,直到‘20:32:27’时,楚桓从电梯出来,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人的房间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然而,快进到八点四十,监控视频却并没有中断。韩总诧异地看向楚桓,道:“当初调出监控录像,从这里开始就黑屏了。”
“这是备份录像,是我的人从那个‘失踪’保安手里买回来的。”
楚桓一说,韩总就明白了。这保安也是个人才,早做好了赚两边钱的准备。交出去一份,自己又偷偷留了一份以防万一。
“费了不少功夫吧。”韩总感慨道:“这人有心机,肯定滑不留手。”
何止滑不留手,王文他们以酒店为起点,从同事好友开始排查,一路顺藤摸瓜,连这保安的亲戚关系都摸得一清二楚,最后才在沿海的珠城逮着了他。
八点四十之后,就是一切真相的开端。
咽了口口水,韩总搓搓手,继续往后快进。
突然,在‘21:09:11’时,又有人出现在走廊。来人一身西装革履,身材偏胖,中年模样。
“这是……”
楚桓点点头,道:“李豪朋。”
王文成功黑进李豪朋的电子设备,除了聊天记录,还从上锁图册中盗出了不少不雅照片。这些不雅照片牵连甚广,不仅涉及卓然,还有其他艺人的。有单人的,多人的,还有李豪朋本人入镜的。
来人在卓然房门口张望了几眼,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门就开了,李豪朋进去后直到后半夜才出来。期间,剧组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十点半的时候,助理过来敲了卓然的门。
但是,助理并没有像卓然说的那样联系不上他。助理敲了两下门就开了,开门的却不是卓然而是李豪朋。两人说了些什么,助理就走了。
时间与卓然说的几乎一致,人物却移花接木,将李豪朋替换成了楚桓。
虽说楚桓确实比李豪朋更适合做性/幻想对象,但你自己在脑海AI换脸就算了,你还昭告天下,这就过分了。
打住!这样想太对不起楚桓了。韩总刹住脱缰的念头,清清嗓子,正经道:“楚导,你还有别的证据吗?监控录像已经足够了,但是证据越多咱们反击的力度就越大。”
那些不雅照片现在也在楚桓手里捏着,他道:“有。但涉及他人隐私,不到万不得已,不方便公开。”
卓然自己都公开了,他脱下去的衣服你都能再给他穿上去。韩总摇摇头,想起演艺圈里楚导的绯闻,只能暗叹‘多情人无情,无情人伤人’。
“至于李豪朋,韩总也不必担心。我手上有足以送他坐牢的证据。”楚桓正要开口,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瞥见来电显示,韩总眼珠子都瞪大了。
是卓然。
对方如同魔怔了一般,楚桓刚摁下拒绝,又是一通打过来。
拇指在拒绝上方停留,来电接近尾声时,移到了接听键。
‘免提!免提!’韩总一脸八卦,用唇形示意。
那边沉默很久,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楚桓。”
发生了这些事情,卓然却语气轻松,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全然不像风波中心的主角。
楚桓没吱声。
“我看到微博上的消息,你新片试完镜了。”卓然轻声道:“所以,你又找到心仪的人了。”
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事吗?”
“电影拍完后,没事就不能联系你了?”
微挑眉,楚桓道:“没事我挂了。”
正要挂断,那边突然喊道:“楚桓!”
骤然爆发的两个字音,尖刀一样擦着耳膜划过,连萧琢文与韩总都不由侧目。
“楚桓……我们见一面好吗。”卓然似乎笑了两声,意味不明道:“你放心,这一回赵谦不知道的。”
赵谦?
已经查出来的证据尚与赵谦无直接关联。但毋庸置疑的是,赵谦与李豪朋、卓然都有密切联系。
“你不想知道吗?这场戏里,赵谦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你不想知道有多少人恨着你吗?”
诗酒楼里无诗无酒,只有茶,这是一座茶楼。
往日里,新火试新茶的人不在少数,此时一楼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名接待,等在门口。
“是卓先生吧,请随我去二楼。”
二楼雅舍,萧琢文负手守在包厢门口。两人均视对方于无物,卓然经过他身旁,伸手推开包厢门。
再见楚桓,恍如隔世。
轮椅上的人正沏茶,他只沏了一杯,推至对面。卓然却看不见那杯茶,直勾勾盯着轮椅。若不是桌子挡住了腿,想必那视线就要黏在楚桓的腿上了。
卓然道:“疼吗?”
“现在不疼了。”
卓然点点头,取下鸭舌帽,又摘下墨镜放到一边,楚桓这才注意到,他那双眼睛布满血丝。
“我能知道,新主演是谁吗?”
楚桓摇头,道:“与你无关。”
“是呢,已经与我无关了。”卓然又点点头,低笑了一下,似乎也觉方才的问题多此一举。
再让卓然扯下去,还不知道要扯多久。楚桓开门见山道:“卓然,你收手吧。”
整理着被帽子压乱的头发,卓然顾盼茶水里自己的倒影,笑道:“收手?为什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成?”
“李豪朋那里的照片,已经删干净了。”
水里的倒影僵住了。
“完整的监控视频,也在我手中。”
视线从虚幻的倒影一点点,移到眼前真实的人身上。一如既往的理智自持,兜头浇下的黑水没能沾染他一丝半毫。
明明高高在上,却又无端垂怜。总勾引得人情难自禁,哪怕身陷污泥,自知不配,也要恬不知耻地凑到他身边。
“李豪朋的公司涉嫌偷税漏税,他本人多次挪用公款,旗下产品质检存在大问题,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困扰了他数年的噩梦,在他口中不足为惧。卓然低下头,痴痴的笑。
“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什么?”
卓然猛然抬头,他面上笑着,眼珠子上的血丝浸湿了,似要流出血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遇见我呢?为什么我没有先遇见你呢?现在一切都晚啦,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已经是个烂货了。”卓然双手撑在桌子上,茶杯滚落,名茶如弃履洒了一地。
他逼、近楚桓,神色癫狂面容扭曲:“毁了我吧楚桓。你做得到,你都有证据了,来,毁了我。”
卓然攥住楚桓的衣领,像是要将他也拽进泥潭中去,五指恨不得扯烂衣领,说话的语气却又轻柔哀婉:“让我毁在你手上,好吗?”
“没有人能毁了你,除了你自己。”抬手制止冲过来的萧琢文,楚桓道:“正因为我没有早他一步发现你,所以选择再见你一面。”
手指失却了力气,卓然松开楚桓的衣领,哆嗦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怔愣的,痴迷又怨恨的,凝望眼前人。
李豪朋曾对他说,以你的资质,一辈子也赚不够钱还债。但如果你做我的人,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钱。
后来,楚桓对他说,你不是做替身的料,你合该是主角。
好巧不巧,楚桓当初开给他的片酬,刚好够还当年的债。
不过是一个先后顺序,却就此颠倒了童话与噩梦。
最终,卓然只是惨然笑道:“江前辈说的对,楚导演这张嘴,最会蛊惑人心。”
江城影?关他什么事?楚桓皱眉,道:“我是认真的。还记得我说服你拍《百态》时,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怎么可能会忘。卓然闭了闭眼。
‘为什么要找我?我一无是处,连替身都做不好,你却要我当主演?你是在开我玩笑吗?’
‘替身做不好,说明你本来就不应该做替身。’
‘斯是美玉,奈何蒙尘。你做我的吴有,从今往后,世上便有一个焕然一新的卓然。’
“我真恨你,楚桓。遇见你之后,我才开始厌恶自己。”
可要是没有遇见他呢?卓然又心慌得无法想象。
“卓然,我等你三天,你自己出面澄清。做你该做的事情,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
这个人明明有才华,也肯努力,这些都是楚桓当初选中他的原因。
但是,犯过的错,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对公众产生的负面影响,都必须他自己承担。
楚桓绝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卓然是主动也罢,被迫也罢,既然做了,就得受到相应的惩罚。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驶出房门时,卓然忽然开口:“是赵谦。”
“他用这些照片威胁我,如果我不赖在你头上,李豪朋就会将照片全都公开。”
停下轮椅,楚桓道:“他手里也有你的照片?”
“他没有,我告诉过李豪朋,如果他将照片泄露出去,我就与他鱼死网破。”卓然道:“但赵谦与李豪朋早就是一丘之貉。楚桓,他想害你的心,可比李豪朋还要恶毒百倍。”
“早在拍《百态》……不,也许还在这之前,他就恨毒了你。”
“你有没有想过,那天你明明改道了,为什么还会出车祸?”
“你怎么知道我改过道。”
从影展回去的那条路因突然修路封了,楚桓因此换导航绕了远路。
“因为我也在庆功宴上呀,我就坐在赵谦旁边。”没了桌子的阻碍,卓然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楚桓腿上。
……当时,楚桓提前离开庆功宴,半路上接到聚会众人的连线,问他回酒店了没,走到哪了。
他说,还没有,遇上封路,临时改道。
冷意从骨头里钻出来,楚桓不寒而栗。
诗酒楼外种了一株桃花树,连带着附近的空气,都蕴着一丝甜,一呼一吸间,胸中凝滞的郁气消散了点。
“楚先生?”
正要上车,忽听见熟悉的声音,楚桓回头一看,竟是秦无奕。
白卫衣,牛仔裤,背后背着一个帆布包,适时一阵风刮过,桃花雨扑簌簌,落在男人肩头,刚与柔的交织,恰如蘸酒写下太白诗。
“秦无奕,你怎么在这?”
男人走过来,蹲在他轮椅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大楼,道:“我去上表演课。”
当初楚桓将诗酒楼建在这里,也是因为与影视产业园距离近,方便洽谈事务。
“学得怎么样?”
“不简单。”秦无奕想了想,道:“不过我有进步,楚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演给你看。”
瞧,比起走那些弯弯道道的歧路,认真磨砺钻研演技,专注于当下才是正途呀。秦无奕肯努力,态度又踏实,楚桓心下欣慰,与他说了两句,浑身的寒意都褪去不少:“过两天会开几场剧本研讨会,重要角色都会到场,还有编剧,你好好准备。”
秦无奕不动声色地投其所好,不知不觉间,桃花就落了两人满身。
诗酒楼二楼,卓然倚在窗口,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摇晃茶杯。这里没有酒,他脸上却分明有着醉意。
众人笑我太疯癫,我想他人看不穿。
垂眸看向楼下的两人,卓然嘲弄自语:“导演从不入戏,走不出来的,只有演员罢了。”
突然,轮椅旁的人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二楼。
卓然心中一凛,毫不掩饰的敌意迫得他上身后仰。又见那人站起身,绕到楚桓右侧,隔断了他的目光。
“楚先生刚才在这儿喝茶吗?”
“谈些事情。”
“朋友?”秦无奕歪歪头,状似无意地问道。
“已经不算朋友了。”楚桓叹息道。
“唔。先生很有桃花缘呢。”秦无奕说着,俯下身,伸手扫开楚桓腿上的落花。
一朵不剩,一瓣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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