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蜿蜒过鬓角，乱糟糟的脑海里两个声音相互揪扯，吸烟室里仿佛站了无数看不见的人，围着他叽叽喳喳。
秦无奕想抽一根烟，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来的却是手机。
黑色屏幕倒映出他的面容。
不想看见这样的自己，秦无奕摁亮屏幕。
旧款手机内存不大，主页面空空荡荡，两个移动支付APP，三个招聘、同城APP，排在最后面的两个APP还冒着热气。
微博，头号娱乐。
放在以前，秦无奕是毫无兴趣的。
现在，如同受到蛊惑，在短暂的僵持后，他还是点进了微博。
热搜全是卓然。
时隔一年，当初点燃全网抵制楚桓□□的人，忽然召开记者发布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轻描淡写一句‘我骗你们的，潜我的不是楚桓。’
线上线下炸了三天，热度持续不下。
第一波人持着怀疑的态度，认定卓然受到某种胁迫。
后来宏图上传了完整的监控录像。
第二波浪潮席卷而来，站楚桓的，坚持站卓然的，置疑录像作假的，怀疑自己智商不敢再说话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乱成一锅烫嘴的粥。
再到后来，有人认出了那个进卓然房间的人。
‘整理一下这几天的时间线，以下言论半是推论半靠脑补：众所周知，楚导第一部电影涉及家暴与妇女拐卖，电影大爆后没过多久李豪朋前妻曝其家暴并提出离婚，网友们扒出李豪朋的xing丑闻并抵制其化妆产品。私以为，李豪朋这时候就恨上楚导了。’
‘下面就是纯脑补了：我猜拍《百态》时就计划好了，但不知道为何卓然一直没行动，后来楚导出车祸淡出演艺圈，卓然才曝出楚导潜规则，这个时间点很耐人寻味啊。’
这套言论获得了大批拥趸，但很快原博就被删了。不止如此，所有与李豪朋相关的热门博都遭到封删。
网友纷纷转发留存的截图，这种你删我发的较劲儿持续一天后，最终以李豪朋的失败结束。
因为李豪朋涉嫌多项违规违法操作，已被立案调查。
卓然的经纪公司闻风而动，接连曝出卓然早年的悲惨家境，声称他是为了还家里的债，才误入歧途，着力刻画卓然的受害人形象。
他们还放出一段聊天记录，记录显示李豪朋很早就以裸【】照威胁卓然，要他诬陷楚桓，但卓然一直拒绝。
不知是真有人吃这一套，还是经纪公司的洗白套路。网上开始流传一种说法，称卓然也不想伤害楚桓，他也是被逼无奈。
然而很快，卓然就亲自喂他们吃了屎。
面对记者的提问：“卓然，为什么楚导车祸后，你一改之前的态度，选择成为李豪朋的帮凶？”
戏里戏外，卓然都是那样一副清隽模样，端看外表，谁又信他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反正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与我一起烂死不好吗？”
卓然疯了，顺便把他经纪公司也逼疯了。
这是卓然最后一条公之于众的动态，他很快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然而他留下的这句话激起的余浪却久久不散。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秦无奕近乎魔怔一般浏览着楚桓与卓然相关联的信息。
比如，楚桓发现卓然时，卓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替身，没有人关注他，也没有人看得起他。
比如，《百态》在国外电影节获得了最佳导演与最佳男主演双提名。
再别如，卓然曾在《百态》发布会笑谈‘希望下一部仍能作楚导的主演’，然而没有下一部了。
秦无奕坐在那里，一会儿错觉自己是陆斗，初遇不过是人生一场大梦，然而好梦易醒。一会儿又不停质问‘如果没人诬赖楚桓，如果楚桓没有出事，如果他没有陷入选角困境，他怎么可能看中我？怎么会轮得到我？’
“秦无奕，你最好不要是下一个卓然。”
五指揪扯着头发，疼痛也不能缓解对自我的厌恶。
他不是成全爱人的陆斗，他与屈服于自我欲望的卓然并无区别。
楚桓推开吸烟室的门时，吓了一跳，他拉开秦无奕自虐的手，道：“不就是两句台词吗，慢慢琢磨就好，干嘛跟自己头发过不去！”
“不是台词的问题。”秦无奕摇摇头，他无法直言自己肮脏的心思，只好隔着一层遮羞布，向神父忏悔。
“是蛋糕的问题。”
“蛋糕？”蛋糕是哪里冒出来的，楚桓云里雾里。
“有一块蛋糕，很多人都抢着想吃，我觉得那些人都是强盗，就想把蛋糕给抢走。”秦无奕看向楚桓，道：“可我现在反应过来，我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强盗之一。”
他说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
“我明白了！”高大青年腾一下站起身，脑袋直接磕在扶手上。
‘咚’的一声，扶手都震了起来。
“你小心一点。”楚桓听的牙酸，秦无奕捂着脑袋弯成虾米，楚桓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一会儿无精打采，一会儿毛毛躁躁，小孩子一样。”
这点疼不算什么，被摸得舒服，秦无奕眯起眼睛。
“所以，蛋糕怎么了？”
“我想吃蛋糕，却不愿意做强盗。所以，我只要证明自己，让蛋糕愿意被我吃就好了。”
楚桓还没想明白蛋糕的问题，又听秦无奕接着道：“陆斗早年说，他要蒸腾而上，化作云去比肩月亮。所以我一直无法理解他最后为什么甘愿送别蔚娥，为什么不说服她甚至强迫她留在自己身边。”
“你现在理解了？”楚桓洗耳恭听，道：“说说看？”
“因为陆斗也在成长，他后来一定意识到了。如果他不顾蔚娥自己的理想、意愿，用尽手段留她在身边，与蔚娥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都是以爱为名的掠夺侵占。”
说到这里，秦无奕胸口轻微起伏，他又想起了那盒双皮奶。
尽管仍无法理解喜欢，至少，他明白了一点——侵占与掠夺不是喜欢，得不到就毁灭更不是。
“你……单靠揪头发就想明白了这么多？”楚桓想了很多引导他、开解他的话，谁知这孩子自己纠结着就悟了，又揉了揉秦无奕的头发，低声道：“悟性不错。不过这种想问题的方法不可取，下次我们一起讨论，别总揪头发。”
往后的演艺之路还长，哪有那么多头发可以揪。
他说着，又摸到了秦无奕脑袋上撞出来的肿包，轻叹了口气，道：“所以，蛋糕是怎么回事？”
‘蛋糕就是你啊’，秦无奕不敢纠结这个话题，脸上烧烧的，吸烟室安静下来却又热了起来。他伸手去推楚桓的轮椅，刚搭在轮椅上，忽然想起楚桓不喜欢被人推着走，手指触电般弹起。
“没事，你推吧，我正好有点累了。”
秦无奕这才搭上手，岔开‘蛋糕’的话题，道：“楚桓，你喜欢卓然吗？”
“演技不错。”
“那你没关注最近的娱乐新闻吗？”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楚桓官博中最近的一条消息还是去年的电影宣发。
闻言，楚桓问道：“怎么，最近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吗？”
……得，楚导从不回头看爆炸。
一年都不澄清，要说卓然态度的转变与楚桓没有关系，秦无奕绝不信，更何况不久前两人才见过一面。
然而这场没有硝烟的博弈，他甚至未能参与其中。秦无奕磨了磨后牙槽，道：“楚桓，陆斗说他要蒸腾化云，我起初也这么想，可现在，我决定作轮椅了。”
以后，我来作你的双腿。此时，秦无奕尚且不敢如此直白。
卷起剧本打了一下秦无奕，楚桓眉头紧锁：“胡言乱语！年纪轻轻坐什么轮椅，你有自虐倾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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