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境地

    “完了!全完了!”

    闪电击退所有色彩,褪色的世界中,桌上东西尽数扫落,玻璃碎片四散崩裂。

    中年男人猛然抬头,双眼直直扣进他的脑髓,就像掀开棺木的僵尸。

    “都是你!是你说他只是一个小小导演,随便我们搓揉捏扁!你骗我!你骗我!”男人拽起烟灰缸砸向他,喘着粗气怒吼道:“一个小小导演,能盗走我的照片!?一个小小导演,他凭什么能查出这么多东西!”

    ‘轰隆——’

    他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拱起背,捂住流血的额头。

    “赵谦,我要是进去了,你也跑不了!”

    衣领被揪起,脚跟脱离地面,李豪朋面容突然扭曲如鬼魅,怨憎的眼底赵谦伸长脖子,好似一个上吊者。

    “我只是谋财,可你却意图害命!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吧,是你——”

    ‘轰——’

    床上人弹坐而起,电光映得脸色青白一片。

    浑身冷透了,像刚从冰水里打捞出来。赵谦怔怔侧头,原是忘了关窗,风雨飘进屋里,连雷声都近在耳旁。

    阴冷天气闹得伤口又疼了起来,关上窗户,赵谦翻出创可贴和消肿药。

    乌云使得上午完全不像上午。

    “楚导是打算正式回归影视界了吗?关于之前的潜规则风波楚导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谦抬头,恰好与荧幕中的人‘对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经过这次风波,大家都对我印象深刻了,一个一年没有作品的导演能有这么高的话题度,也算因祸得福吧。”

    主持人笑道:“公道自在人心。”

    “是,所以也鼓励大家提高法律意识,在遇到问题时,不管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首先尝试走法律途径。”

    “楚导您之前有不少电影都具有正向的社会影响力,像《人间山色》、《百态》,您接下来要开拍的这部电影也是社会题材吗?”

    “这部电影作一些新的尝试,会以主角为侧重,通过鲜活的个体来反映整体。”

    主持人八卦道:“我们目前只知道电影名是《狂徒》,楚导方不方便透露一下,您这回翻了谁的牌子,主演是哪位‘前男友’?”

    “……”楚桓难得哽了一下,道:“没有前男友,你们这是要编一本《楚桓后宫传》吗?这回的主演是个很有天分的新人,相信他会给观众带来新的体验,我本人对他有很高的期望。”

    “哇哦,难得呀!楚导您可是出了名的严厉,江前辈拿到最具人气演员奖时您都没夸过他。这还是第一次听您公开夸奖一个演员。”

    “江前辈严格算起来还是我的前辈,我哪好意思。这次的主演原本不是娱乐圈的人,完全是被我拐进来的孩子,自然会多照顾一二。”

    额角的药膏融化进眼睛,蛰痛唤醒石化的人,遥控器承载着赵谦迸发的怒火砸向电视机。

    同一时间,窄小的外间客厅,手机里传出男人温文尔雅的声音,伴随着低沉沙哑的喘息,在这一方隐私的小天地痴缠。

    秦无奕微微仰起头,下颌与脖颈的线条绷紧,喉结在情、潮中轻轻浮沉。

    这不正常,被子下的抖、动有违伦理道德。

    然而正因为这种清晰的认知,身体更加兴奋,燥热驱出薄汗,大理石雕像般充满力量感的躯体浸在水光下,倒映出年轻鲜活的欲、望。

    可还差一点。

    无论如何都无法攀至顶峰。

    访谈结束,手机陷入黑屏,只剩下喘息声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失去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彻底卡在不上不下的半山腰。急躁的动作摩、擦出疼痛感,愉悦的滋味转而酸楚。

    眯起眼睛,双唇无意识开合,摩挲着一个名字。

    突然——

    门板哐哐而响。

    “秦无奕!”

    听出是谁在坏人好事,低声骂了一句,秦无奕这下彻底熄火了。

    无处抒发的欲、望再度归潜成拔不尽的毒。

    门内一阵叮铃哐啷,然后是稀里哗啦的水流声。

    半刻钟后,房门姗姗而开。萧琢文挑眉打量秦无奕半晌,他鼻翼微动,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退后一步,低斥道:“混蛋东西,把你身上的味道洗干净再出来!快一点,你打算让先生等多久,你知不知道现在都几点了!”

    “男人办事的时候还有心情惦念时间,不是不投入就是不中用。”话是这么说,秦无奕动作却不慢,直接拧开淋浴头冲了个冷水澡。

    “你一个人还能这么投入,可见是天生的演员,最擅长独角戏。”

    “演员能不能投入,关键在导演。哦,忘了你是助理,不懂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敢更无耻一点吗?”

    打理好自己,秦无奕再出现时已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清清爽爽一个帅小伙。

    说出来的话是真无耻。

    “因爱生欲,与饿了想吃饭,渴了想喝水一样正常,哪里无耻?”

    沉黑的眸子直勾勾盯住萧琢文。

    “你既然自认可耻,就一辈子不要表露出来。”拔出锁孔的钥匙环在食指转了一圈,啪嗒一下收拢于掌心,五指遮掩得滴水不漏。秦无奕道:“千万小心捂紧了,伪君子。”

    西北巷一楼是大型违规建筑现场,原本只能住两户人家,门口靠内侧又砌了个窝棚。四面露风的窝棚里还垫着一层破被褥,显然是住过人甚至仍然住着人的。

    窝棚侧方的楼梯下,还藏着一户人家。木板门拉开时轮轴就像老化的骨头,卡卡哒哒地□□着,将楚桓的目光从手表上吸引过去。

    木板门外还罩着一层纱门,佝偻着背的老人从纱门后一点点挪出来,伸手去够门边累积的七八个空塑料瓶。

    “林叔?”

    四目相对,两双眼睛俱是不可置信。

    塑料瓶哐当一下摔在地上,楚桓连忙驱动轮椅,谁知卡在了窝棚与楼梯的空隙间死活钻不进去。眼见老人探出的身子就要彻底缩回门内,楚桓喊道:“林叔!你等等!”

    老人显然认得出他。楚桓拽出轮椅侧边的拐杖,拐杖下半段弹出触地,替代他毫无知觉的小腿支撑起身子。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耗尽了楚桓全身的力气,倚在门框边敲响房门,无论他怎么呼唤,里面的人都一声不吭。

    “楚桓!”

    “先生!”

    听见楚桓的喊声,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同时心里一咯噔。噔噔噔跑下楼,一左一右搀扶着摇摇欲坠的人,两颗心才堪堪放下。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是林志宇的爸爸,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志宇又是谁?刚补习完卓然和江城影,秦无奕一脸懵逼看向萧琢文。萧琢文拧紧眉头,代替拐杖撑起楚桓半个身子,低声劝说:“先生,林先生想必有什么苦衷,您不要着急,我们先留个联系方式,他愿意见您时会联系您的。”

    定了定神,楚桓摸出一张名片从门纱破洞塞进去,顺着门缝推入门内。

    “林叔,我联系不上志宇了,我去过滨海花园,业主说你们半年前就卖了房子。林叔,你们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桓有千言万语想要言说,可话到嘴边又自觉均是狡辩与推脱。

    是他自以为是的沉浸在自我的痛苦中,将所有人事抛诸脑后。

    最终,他道:“对不起,林叔。”

    “我很抱歉。”

    “我回来了。”楚桓沉声道:“您告诉志宇,他的好朋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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