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高楼大厦纷纷抛诸脑后，两边风景缓缓开阔。
秦无奕摇下车窗，吹进来的风拍在楚桓脸上，他回过神，道：“秦无奕，你楼下那位什么时候搬进去的？”
“去年冬天，忘了具体月份。”秦无奕回忆道。
“你……对他了解多吗？”
摇摇头，秦无奕回忆道：“只在上下楼时打过照面，他应该还有一个儿子。”
“你见过他儿子？”
“没有。但是我听见过年轻男人的声音，大概持续有一个月。”说到这里，秦无奕停顿了下，思忖片刻，补充道：“那一个月他好像受了伤，经常半夜里哀叫。”
坐直了身子，楚桓倾向秦无奕：“受伤！？他是怎么受伤的？”
话脱出口，又自觉无理。秦无奕明明说了只打过几个照面，不太可能知道得清楚。正要颓然坐回去，却听秦无奕道：“那个年轻人还住一楼时，曾有一波人过来堵门。”
“当时我与地头蛇的恩怨还未了清，以为是来找我麻烦的，就把他们打跑了。”这里他二三春秋笔法，略过将领头人塞进垃圾桶的暴力事件。
“那天晚上一楼的大叔专门过来拜访，还塞我一袋烟酒，我才知道搞错了，那些人根本不是冲我来的。”
“你呀……”一场乌龙又涵盖多少曲直，楚桓叹出一口气：“林叔是我大学同学林志宇的父亲，我与林志宇在念书时就志同道合，后来一个人走了导演路，另一个人从事新闻业。我拍《人间山色》时，林志宇提供了很多灵感与素材。”
这是秦无奕第一次从楚桓口中听见‘朋友’二字。
赵谦、卓然、曾经的团队等等，楚桓总是称之熟人，所以这些人的背叛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他们费尽心力制造出的黑料、陷阱，统统远不及一个佝偻着腰的落魄人。
“因为一些原因，我小时候没有朋友。”
前方，开车的萧琢文抿眼神显出厉色，某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身影浮现。
记忆中，只要楚桓与谁走得近了，他就会‘适时’出现，向楚桓招招手。
‘阿桓，到哥哥这里来。’
“林志宇是我第一个朋友。”楚桓笑道：“所以和林叔一样，我也得谢谢你。”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秦无奕晕晕乎乎想着，为守护这份笑容，头可断血可流，打几次架算什么。
“做好事总是会有福报的。”他轻声道：“你看，我现在我已经得到了。”
你的本心是做好事吗？你根本就是敌我不分的乱莽一通！萧琢文忿忿想着，要不是正忙着开车，立刻就冲过去扯下秦无奕的羊皮。
大概是这份怨念具现化了，车子不堪重负哼哼两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郊区彻底罢工。
这会儿太阳正烈，好在刚经历一轮雨水冲刷，空气不算太闷。
“发动机没有油泥渗漏，保险丝、风扇皮带完好。油管和软管怎么样？”
“没有破裂。”
秦无奕撸起袖子，道：“我看看弹簧。”
两个人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无果，楚桓那边的打车软件也没回应。
站起身，用袖子蹭掉额头的汗，秦无奕道：“弹簧也没问题，可能是电路系统的问题。”
这就比较麻烦了，楚桓探出半个身子：“琢文，你联系一下修车公司。我给剧组那边说一声，这种情况除非神兵天降，迟到是不能避免了。”
开组第一天，导演携主演一起迟到，也算前所未有了。
主道路上，一辆保姆车悠然路过一筹莫展的三人。片刻后，又原路倒回来。车窗急急降下，车后座里的男人伸出头，微微睁大眼睛，望向垂眸翻找号码的人。
“楚桓！？”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楚桓猛然抬头，果见神兵天降。
“江城影！？”
秦无奕：“……”这个人是修炼了什么招桃花的法术吗？
保姆车内一时拥挤非常，江城影的助理下车帮萧琢文善后，经纪人柳姐接班开车。秦无奕无视江城影拍身侧座位的动作，将楚桓抱到副驾驶座上。
隔着一架轮椅，江城影打量身旁的年轻人，道：“楚桓，这就是那个你藏着捂着的新人？”
“对，秦无奕，这是江城影江前辈。”一坐上副驾驶座，柳姐就时不时瞟他一两眼。楚桓与柳洁打过交道，知道她这眼神的含义，一时头皮发麻。
哪怕楚桓不做介绍，秦无奕早就认出了江城影。他以前不关注娱乐圈，对里面的人事都没有认知。因着楚桓的缘故，他很是恶补了一番。
要说江城影，简直是楚桓一切绯闻的开端，说他一句始作俑者也不为过。
可同时，秦无奕也得承认，比起卓然，江城影才更具有威胁性。
据说，江城影家世卓然，出身书香门第，毕业后自导自演了一部网剧，玩票性质的作品却在网上火了起来，江城影迅速积攒起人气。
后来，他拿着商学硕士的文凭跑去接拍偶像剧，又从偶像剧逐渐转型成演技派。
用网友的话来说‘这个人从你男朋友一路演成你老公。’
三十岁出头斩获视帝，就在大家以为他要退出无聊的演艺圈时，半路杀出个楚桓将人拐去拍电影。
有钱，有才，人到中年还很任性。这样的家伙，最棘手。
“秦无奕以前没有涉足过娱乐圈，日后相见，还望江前辈照顾一二。”
手臂架在前车座上，江城影枕着手臂，他已经三十好几，修养与经历锤炼出雅俗共赏的成熟气质，说话却时常孩子气：“放心，你哪位主演我没有照顾过？‘初恋’做到这份上的，舍我其谁。”
完蛋，要来了。楚桓扶额。
不出所料，柳洁拿胳膊肘顶了顶他肩膀，打趣道：“可不是，我们江哥可是用情至深啊，楚导你简直大渣男，一出国就消息全无，江哥担心得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恨不得追随你而去。”
楚桓：“……”
“后来那些垃圾联合起来诬陷你，江哥对这地方伤心透顶，才跑去港城发展。”
柳洁与江城影一旦搭上戏，唱合起来就没完没了，楚导情史就是他俩儿传唱出去的。
楚桓试图拽回话题：“我听说了，你在港城发展得不错，新上的几部片子都大获好评。如果你不局限于商业片，相信拿影帝只是时间问题。”
“那不是因为，给我更好发展的导演不在吗？”江城影说着，身子探向前车座。
撑下巴看风景的秦无奕手肘一动，轮椅往前滑了一点，椅背精准地挡住江城影的视线。江城影往后推了一下，秦无奕手搭在扶手上，轮椅纹丝不动。
“江前辈，你干嘛一直推轮椅？你要是觉得挤，我抱楚桓坐在后面，您去副驾驶？”
什么叫你抱楚桓坐后面？是你抱着他坐后面还是你把他抱到后面坐？江城影暗自腹诽着，面上笑道：“哪会，后座空得很，我就是想看看咱们到哪了。”
“说起来，楚桓，你出国后为什么就不再联系我了？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邮件也不回。”江城影摊手，无奈道：“这就算了，回国后跑去找卓然也不来找我。”
“我本来想找你的。”不知为何，楚桓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低头点开手机，道：“我以为你打算留在港城发展。说起来，你联系方式换了吗？还是以前的号码？”
“本来是这个打算，可是你选择回来，我自然无心留在港城了。号码哪敢换，就怕你联系不上我，谁知你根本不联系。”
楚桓礼貌性回道：“嗯，那太好了，以后肯定有机会合作。”
竟然配合了他的口花花，这可真是下雨时晴天。江城影挑眉，撑着前车座伸长脖子。见楚桓不停地翻看通话与短信记录，又将手机里的短信、通话、联络簿图标移出来放在一起。
“江前辈，你手机调静音了吗？”楚桓看向江城影，紧扣手机的五指因用力而泛白。
“没。”江城影蹙眉，道：“你手机出问题了吗？”如果只是手机出问题，楚桓定然不会是这般反应，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出什么事了吗？”
沉默片刻，楚桓缓缓道：“但愿只是手机出问题了。”
如果只是手机坏了，只要换部手机就好。可如果不是呢？楚桓不敢再往深处想，他倒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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