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湖影视基地,宾馆里两个大汉守着一架轮椅面面相觑。
韩隐头顶噌亮,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王,你说小先生让我俩儿带轮椅到处跑是个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统共也没与小先生见过几面。不过楚总可是交待清楚了,来了之后全听小先生安排,谁也不准说二话。”王文能当个小队长,眼力见自然不同常人,他啧啧道:“听说楚总向来将弟弟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小先生要在咱手底下受委屈了,你不是挖老板眼睛吗。”
说是这么说,私底下王文也不免揣测圣意,正常人谁会放着高科技不坐,去坐一个次了不知道多少等的轮椅。
“唉,也没有具体指示,就让我们每天带着轮椅去影视城转圈,还不能开启电源,一定得推着走,简直比人家拍戏的剧组还扎眼。”
正抱怨着,酒店的门突然响了三下。
频率间隔完美,甚至每一下激起的声响都大小一致。
房间里的两人对看了一眼,韩隐放轻脚步挪到门后,食指慢慢勾起猫眼盖。
屋外的人说话了。
“楚桓,开门。”
连音调都起伏一致,堪比不屑于伪装情感的机器人。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韩隐猛一哆嗦,‘啪嗒’一声,猫眼盖重重落了回去。他赶紧打开房门,躬身作出请的姿势。
场面一时归于无声。
韩隐抬起头,正对上楚越结冰的面容。
楚家兄弟的五官像了至少五分,却鲜少有人将他们认错,年龄只是其一,本身性格塑造出的差异性完全磨灭了五官的相似性。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正中间楚越亲手监造的轮椅上空无一人。
恰在如此冷凝的氛围中,楚越紧紧捏着的手机里传出楚桓的声音。
“所以哥哥你还是选择去余湖而不是海城。你不相信我,你谁也不信,只信自己安装在轮椅里的定位器。”
他说的是定位器而不是GPS,楚越走向那架轮椅,主人的余温早已散去,楚越坐下时只感受到凉意。
轮椅的电源关着,这意味事情远比他预估得严重——手机、轮椅,楚桓现在对他经手过的一切东西都持怀疑态度。
百年奇景,楚越抬手轻揉眉心。
“楚桓,我确实谁也不信,事实证明除我之外,谁也不能保障你的安全。我同意你回国,但我不希望再从不相关的人口中得知你的安危。”楚越站起身,经过噤若寒蝉的韩隐、王文,走向门外,沉声道:“我必须亲自确认你的安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我是一个成年人了,楚越!我完全可以告你侵犯个人隐私,你不觉得你做的一切都太过分了吗!你只在乎我的安危,只要我这个人活着,至于我是有尊严有自由的活着,还是洋娃娃笼中鸟一样活着,对你来说没有区别是不是!?”
不用楚越吩咐,伊夫引着韩隐、王文退避开,将空间留给相隔千里的兄弟俩儿。
“我已经给你尊严了,我尊重你的想法、你的选择,你想去演艺圈发展,过东奔西走风吹日晒的生活,我不建议你将拍电影作为终生事业,但是你喜欢我没有阻拦。我也给了你自由,你想去华国念大学,想住校,想回国发展,我也没有阻拦。我承认,监控你的生活确实会引起不适,如果你愿意待在哥哥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我还需要借助电子眼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楚越挑了挑眉:“楚桓?”
“在你说出前面那段话之前,我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现在看来,只是浪费时间。”说完,电话毫不留情挂断。
一连串忙音像排着队‘嘎嘎’的乌鸦,从楚越左耳进右耳出。
晴空万里,前往余湖机场的车上,却是乌云压顶。王文眼观鼻鼻观心地开车,韩隐假装四处看风景,苦了与楚越一起坐在后排的伊夫,座椅底下藏了针,动不动就想挪屁股。
高速率乌云生产器靠在椅座上,一只手搭在腿上,食指轻点膝盖。
“伊夫。”
伊夫猛然挺直脊背坐好,硬着头皮看向低气压的老板,摆出十二万分的工作激情,扬声道:“老板,您说!”
百年奇景二度再现,楚越没有立刻开口,他摘下金丝眼镜轻揉眉心,向来吹毛断发的目光生出点点迟钝、犹疑的锈迹。
戴上眼镜,楚越低声复述了一遍他与楚桓的对话。
“你认为,我哪里说错了吗?”
“……”伊夫咽了口口水,这一题简直就是在问他,老板和老板弟弟同时掉进水里,你就谁?救弟弟,没了老板以后吃啥喝啥,救了老板,他自己可能整个人都没了。
认真端详楚越神色,身为第一助理,老板的贴身棉袄,伊夫快速在脑海里将楚越的言行举止来回播放十几遍。
楚越轻易不会问人意见,他向来看不起旁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弟弟,他,和灵长类猴子。
但是现在,楚总竟然说服自己去问猴子!可见弟弟已使他怀疑自己在某些方面可能真的不如猴子。
怎么说呢,虽然不太厚道,但真是大快人心啊楚小先生!
清了清嗓子,伊夫忍着笑意,小心翼翼地道:“从我的角度来看,您用给这个字,似乎有点不恰当。稍微……呃……也不能说稍微了,有很强的施舍感。”
“施舍?”楚越冷声道:“我与他平分血脉,我的一切都可以是他的,我愿意给他的远远超过我自己拥有的,这都算施舍,你告诉我什么才算奉献?”
说到这里,声调骤然拔高,楚越蓦然住嘴。他看向窗外,吩咐道:“去海城的票都买好了?”
“……买好了。”伊夫吓出一身冷汗,绝不再提烫手的水壶,道:“已经联系了海城那边接机。”他在心里哭着给楚桓道歉,面上劝解道:“兄弟没有隔夜仇,老板您放宽心,楚先生还是很在乎您的。”
“他当然在乎我。”收回视线,楚越瞥了伊夫一眼,眼神晦涩难懂:“他最在乎的,只可能是我。”
“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抉择,他最终还是会选择哥哥的。”
楚越最喜欢的游戏,名为楚桓心中的天平。天平一端是他,另一端可以是初识的朋友、信赖的老师、志同道合的同学等等一切被楚桓亲近在乎的人。
无论天平如何摇晃,无论楚桓经历怎样的动摇、痛苦、抉择,他所在的那一端,终会取得胜利。
而楚桓越是动摇、越是难以抉择,胜负分晓的那一刻,楚越便倍加愉悦,连指尖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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