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内屋换身衣裳,再出来,廷牧已经着人打扫过堂屋。
督主署里,言青和气急败坏的紧。
一刻钟前,寿王府上来人,送来的帖子上满满当当写的全是他如何不恭敬,如何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造寿王的谣,寿王质问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即表明要效忠缘何还与福王纠缠不休?
他纳罕,福王那样的主子他是瞧不上的,那王爷面相整一个酒囊饭袋,脾气好有什么?就算会拉拢朝臣,同太子的手段也没高明到哪里去了,钱这东西能换几分真心似的。
官家禁足的旨意叫他出不得府,冯玄畅手底下的锦衣卫们时不时就上门来督查一番,他想同派出去的人接头都难的很。
言青和捏着帖子的手不由握紧,静默了片刻,冷冷唤人,“去查李允善的人回消息了么?”
随在身侧的侍卫掬身,“回督主话儿,还没音信传回来。”
“唉,万事休矣,”他将手里的帖子一撂,惯来笑着的脸沉下来,“我同他斗了三百多天,却始终慢他一步,便不是他的对手,想着借力打力,攀附上寿王,尚可搏一搏前程,竟也不成。”他咬牙一拳捶在桌案上,“寿王如何断定是我造谣生事?官家不过禁足我两日,我尚且有法子从掌印府上偷出福王参寿王的折子,辗转送到寿王府上去,这不过一早晨罢了,寿王怎地就下了斥责我的帖子来?我忠心表的是不够么。”
侍卫诺诺开口,“这两日二公子常常扮作您的模样出门,咱们管不得说不得,但觉得事有蹊跷,今儿一早二公子又出门去了,薛头混成泔水车夫跟了二公子一路,方才回来,正候在外头呢。”
言青挑眉,“言煦这两日竟出门去了?你们为何不报!”
侍卫忙跪下来磕头,“咱们哪敢啊,二公子什么样督主您还不知道的么?要是给您说了,奴才们就……”
半夜睡着觉身上能听响,几串炮仗在被窝里炸成花,谁受得了?
言青和咬牙,“叫薛头儿进来说话。”
侍卫答应着,起身去把薛头儿带进来,薛头儿先行礼,礼数足了才毕恭毕敬的回话,“二公子去寿王府上骂人了,昨儿在寿王府门口骂寿王爷是王八蛋,今儿一早又去骂,奴才站旁边听真真切切的,今儿骂寿王爷拥兵自重,叫福王爷吃亏了,还说寿王爷是个短命鬼,瘸腿王八,瞎眼的叭儿狗,王府里出来拿人,二公子撒丫子就跑,跑的贼快奴才追不上,寿王爷气不过,后脚叫人递了贴子来府上。督主,二公子这样不成,得坏了您的大事儿,您得管管,不管可不行了。”
言青和吃惊的瞪着人,简直怕自己耳朵坏了才听见这样荒诞的事儿,言煦发疯了?他呆呆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越想越琢磨不过味儿来,这是他亲弟弟,怎么从冯玄畅那里回来就变这样了?跟外人穿一条裤子,不顾念骨肉情深回来坑害他这个亲哥哥。
他有气无力的,脸色也发起白来,“把言煦给我叫来。”
侍卫拱手,转身就去拿人,言煦给绑着往这边来,路上蹦的老高,扯着脖子不依不饶,“你们敢绑我,反了你们了。”
言煦被押过来,他跪地上梗着脖子看言青和,“哥,你叫他们把我放开,我是你亲弟弟,咱们言家指着我传宗接代的,你给我捆伤着了可怎么办?”
言青和揉揉脸,盯着言煦好半天没说话,他轻轻仰头,仿佛透过屋顶能看到哥俩小的时候,他是太惯着这个弟弟了,惯得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纨绔,以至于惹出来大祸,还沾沾自喜。
“言煦啊,咱们爹妈死的那一年,你三岁,我七岁,为了养活你,我把自己卖进宫里当了太监。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看得起我这个当哥哥的,我不是个正经男人,言家在我身上没了指望,就剩你一根血脉,这些年我纵着你惯着你,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今儿你长成人了,也出息了,找到女人生孩子,言家下辈也有根苗了。”
言煦听着喜不自胜,那是,言家可不就他这一根苗子了么,他得意,“那是,你的银子理应是我的,你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的,也没人继承,膝下无子,往后还不是得靠着我?”
言青和坐下来,冷笑一声,“冯玄畅给你说的这些话儿罢?不错,我有你这样的弟弟,是我三生有幸,合该对老天爷感恩戴德才是。”
是他把人养歪了,也怪不得谁,爬到他这个位置,要不是心里还留着当初那点不愿舍了的血脉亲情,还留言煦可劲儿给他造作?这人该黑心的时候,就是得黑心的,别管挡在前头的是谁,就是亲爹挡了路,那也不行。
言煦站起来,抖抖被捆着的手,“快叫他们给我松了,没事儿绑我做什么。”
“你媳妇儿肚子里的种,往后就管我叫爹爹了,今儿甭管你是谁,我都得送你上路,言煦,舍你一个,保全整个督主署,保全你妻儿,值了。”言青和目光凝结了下,眸色突然幽深,“来人,把言煦拖出去,打死了,准备张席子裹了送寿王府上去。”
侍卫踌躇起来,没人敢动。
言煦瞳孔一阵收缩,慌了神,“言青和,你要打死我?你打死我对得起言家列祖列宗吗?对得起爹妈吗 ?言青和你不能打死我,言家还指着我传宗接待,你不能。”
言青和切切咬牙,“打死你,把你的尸体交给寿王,就还能保住言家的血脉香火,不打死你,那就是万劫不复。要怪就怪你听了冯玄畅的蛊惑,蠢货,我言青和竟有你这样的蠢货弟弟,他这是杀人诛心呢,借你的手毁了我,半点退路都不留,好狠的手段。人人都说我言青和黑心肝,那冯玄畅比我黑心肝千万倍,太子倒台我没了依靠,官家那里满心满眼都是姓冯的,福王也是几次三番拉拢东厂,西厂无人问津,我费尽心思转投寿王,你跑去人家门上跳脚,我若将人都得罪干净,这禁廷还有我活命的地方?”
言煦的不可一世像突然泄了气,他跪着爬到言青和膝前磕头,“哥,哥,你救我,我不能死,你别打死我,我错了我去给寿王爷磕头认错,你叫他们放了我吧。”
这是磕头便能解决的事儿么?
他闭了眼,背过身不去看言煦,斩钉截铁的,“拉出去,打死了事。”
侍卫拖着言煦一路出了房门,也不敢走远了打,到底是督主亲弟兄,没准打几板子疼的吆喝起来督主心软了呢?哪还能真打死了。
外头言煦被板子打的哭天喊地,言青和却雷打不动并没让人住手。
几十板子打下去,言煦七窍流血,侍卫官摸摸颈子上的脉搏,绝气了。
人哆哆嗦嗦进屋回话,“督主,死了。”
言情和流了两滴眼泪,摆摆手,“裹了送去寿王府上,就说西厂决意如此了,请王爷务必放心。”
侍卫官谒谒,转身去了。
言情和往祠堂去,供奉香火给牌位,跪蒲团上叩头,“爹爹,言煦的孩子这月就生了,儿子找了有经验的产婆子看,是个大胖小子,往后咱们言家有根了,今儿打死了言煦您别怪我,如今只寿王爷能依附,都是为了咱们言家开枝散叶。”
祠堂幽幽的,也没个声响,大把纸钱在盆里烧成纸灰。
言煦头里让人裹了从后门送出去,冯玄畅后脚领人来了府门口。
负责督察的锦衣卫上来禀报,“言煦方才被生生打死了,不愧是西厂督主,拎得清轻重厉害。”
冯玄畅操着手站那,“打死了好,打死了清净。走,咱去瞧瞧言督主,这亲手打死自家弟兄,心里头得多不是滋味的。”
一行人闯门而入,侍卫官站门口把人挡挡,揖礼,“冯掌印今儿又是来宣旨的?”
廷牧把人踢开,呵斥,“咱们掌印的路也是你这狗东西能拦的?”
侍卫官气不过,拔了刀冲上来,锦衣卫提起绣春刀劈过去,力道握的好,只把侍卫官的佩刀尽数劈断。
冯玄畅斜眼看看侍卫官,“敢拿刀对准咱家的,你是第一个,不错,言情和手底下都是些血气方刚的,”他指指提绣春刀的锦衣卫,对侍卫官笑,“官家的带刀侍卫,身手一等一的好,今儿官家把人给我带着,怕咱家出什么意外,决然不是故意对你下手狠,实在是咱家有什么意外,他脱不了干系。”
侍卫官呆愣愣站在那里,耳朵嗡嗡的响,人都整蒙了。
“带咱家去见你家主子,想必现下在祠堂小跪,咱家吃着茶等也是一样的。”
一行人绕过侍卫官自顾进厅堂坐着。
有赶眼色的小厮早就偷偷跑来祠堂禀报,说冯掌印带人来了。
言情和心里咯噔一跳,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皱着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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