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珠回到泛音院时,李嬷嬷点的婢女们已经四散开始做事,她自己则是留在她的房里收拾。
琼珠全程十度紧张。
她寻思着五娘昨日走的时候已经将东西都收走了,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该留的,但心虚的时候,记忆总会错乱,她深怕李嬷嬷翻出个什么,对她造成不利。
这老嬷嬷做事干练废话也很少,是典型的的看破也不说破类型,说也只跟最合适的人说,好比安王妃。
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要命。
不对……五娘!?
琼珠懊恼的拍脑门。
怎么把和五娘在外面汇合的事情给忘了?
今日得想办法出府,赶紧与那边通上联络才是。
看着李嬷嬷忙碌的背影,琼珠小小声:“那个……”
这样小的声音,李嬷嬷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走到琼珠面前,“女郎有何吩咐?”
童年阴影使得琼珠不自觉地就将背脊挺得更直,将坐姿端的更正,细声细气道:“王妃今日都要忙于府务吗?”
李嬷嬷答:“是,女郎受王妃之邀,王妃本该陪客的,奈何府务繁重,实在抽不开身。”
“原本王妃已经让世子爷留在府中,若是女郎想要外出,可邀世子爷同行;然思及女郎如今水土不服之症尚未痊愈,女郎还是在府中多歇息几日,不必急于一时。”
萧恒?
琼珠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她小小的摆手:“何必这样麻烦,我只是对洛阳风貌好奇,领个能认路的,自己逛一逛就好,哪里敢烦劳世子爷。”
李嬷嬷忽然抬头,看了琼珠一眼。
一双角纹深邃的眼平静无波,可是搭配上那张严谨的脸,明明全无责怪不满之意,仍是盯得琼珠临阵改口,郑重其事道:“但能与世子爷把臂同游,实乃三生之幸!”
李嬷嬷的眼神若有所思。
此地不宜久留,琼珠起身,“既然要麻烦世子爷,自然该亲自去请才有诚意……我这就去!”说完拔腿就跑,叫都叫不住。
人已经瞧不见,李嬷嬷盯着空荡荡的房门,半晌,竟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来,低声自语:“真是一个模子刻的……”
刚巧有两个婢子将洗净的茶具送进来,甫一瞧见笑着的李嬷嬷,差点摔了手里的东西。
李嬷嬷见到来人,骤然收了笑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肃。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李嬷嬷竟也会这样笑?
是她们疯魔看错了,还是李嬷嬷疯魔失常了?
琼珠一路出了泛音院,还没走两步,已经有婢女跟上来。
“李嬷嬷说女郎不识得路,奴来为女郎带路。”
琼珠叹气,果然,又是一个严肃可怕,但做起事来绝对周到妥帖的人物。
“女郎这边请。”婢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琼珠往世子爷院子的方向领。
……
“就为了这事,你又专程来一趟?”萧恒放下手中的书卷,在书桌前踱了两步,又捡起另一本随意翻看。
萧武坐着,眼神一抬再次强调:“母亲是一早就打算将李嬷嬷放到她身边的。”
萧恒还握着书卷,眼神却不在字里行间了。
多年以来,母亲在安王妃的这个位置上,循规蹈矩从未走错漏一步。
仿佛永远活在理智中,即便面对最亲的人,也能将情绪拿捏到最好。
所以,母亲对董琼珠的关心,都不像“安王妃”能做得出的。
李嬷嬷是奴,但在安王府中,她好像与旁人都不同。
至少母亲待她格外的客气。
萧恒放下手里的书,正色道:“人是母亲邀来的,或许母亲自有打算,无需你我来操心。”
萧武听出萧恒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萧恒犹豫了一下,沉吟道:“我刚知道,母亲去宣城郡之前,钟妃娘娘曾派人来过……”
萧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渐沉。
韩王为与安王府争夺圣心,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俨然与皇后连成一势,前不久还进献几个美人,让天盛帝十分满意。
少顷,他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嘲讽:“她与皇后呛声,又嘲讽韩王行径卑劣以美色惑君心的时候不是挺高风亮节的吗?怎么一回头还做起这种事情来了?”
萧恒眼神一冷,眼神锋利的盯着这个叫人头疼的弟弟:“阿武,非常时刻难免要用非常手段。但使用手段的动机不同,说法自然也不同,你不可将母亲与韩王相比。”
“怎么,韩王送美人就是魅惑君心,咱们母亲如法炮制就是大义之举?可别笑死我了。”
萧恒耐着性子:“一个猜测而已。但你说的李嬷嬷这件事,只是使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些,所以我才告诉你,不要擅自行动,更别招惹琼珠。”
萧武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我招惹她?闲得慌吗?”
萧恒笑着摇头,不与他斗嘴。
一个寒门士族出身的姑娘,能飞上枝头,与安王府互为倚仗,一生的路都被改写,何乐而不为?
这样一来,那些反常的偏袒和爱护,就都有了解释。
既然要收为己用,自然要先给些甜头。
李嬷嬷教规矩的本事首屈一指,美其名曰是李嬷嬷去伺候,说不定是要将人给李嬷嬷教导。
等到时机成熟便可送进宫中博得圣宠。
连对外的说法也是现成的——安王妃于宣城郡省亲时遇见的忘年之交,邀至洛阳小住之时,被天子相中,成一段佳缘。
细究起来,安王妃还是个媒人。
往后新宠与安王府走动密切,都顺理成章。
若这个琼珠当真是母亲为应对韩王做的一手准备,那的确是不必太在意了。
萧武已然没了谈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红棉表情复杂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萧武,对着萧恒行礼:“世子,泛音院那位女郎来了……”
萧恒没想到琼珠还是过来了,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
近来正是下面各个庄子忙活的时候,账目上的支出变多,母亲要过目的地方也多,府务繁忙是个实话。
虽说她对母亲亲近,但毕竟是年轻的小姑娘,到了繁华似锦的洛阳城,见游人如织,自然忍不住想要游览的心思。
所以萧恒并不意外,点点头正欲吩咐,就听红棉又道:“女郎欲寻二郎同游,得知二郎在此,便寻来了……”
萧武已经准备要走了,闻言,兄弟二人同时一愣,又同时道——
“找他?”
“找我?”
……
琼珠想找萧武领路出门同游。
不是萧恒,是萧武。
“嗤——”萧武冷嘲一声,扭头望向萧恒:“现在是谁招惹谁?”
萧恒拧眉:“可听清楚了?琼珠要找阿武同游?”
红棉垂首,细声道:“是。”
萧武眼神一转,往红棉身上扫了一眼,忽然起身往外走。
萧恒越过书桌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他:“去哪儿?”
萧武转过身,郑重其事道:“母亲只让大哥你去做那亲和的兄长,可没要求过我。她真当我很闲?我可没空。”
萧恒压根没想让他去招待琼珠,指不定多么鸡飞狗跳,但回绝也不该他去。
萧武已经推开萧恒的手臂,负着手大步而出:“哪有个个是好人的道理?这事儿冲着我来,我去回绝最合适,不必找别人了。大哥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做那亲和的兄长吧。”
红棉面色担忧的追了几步,对萧恒道:“世子,还是奴去吧……”
萧恒眼神淡然的看她:“连我都看出他在护你,你又何故装作不知?”
红棉咬唇,不敢再说。
萧武一路走出来,看到了在前院等着的琼珠。
她站在一棵槐树下,背着手仰着头,目光追寻在枝头蹦跳吱喳的鸟儿。
萧武原本打算果断拒绝然后离开,此刻却不自觉的停步驻足。
小姑娘在看槐树,他在看小姑娘。
正值春日,花期正盛,母亲很早就开始摆弄他们院子里的花卉,兄长院中的都是才摆换过一轮的。
偶尔有三两好友过府小聚,不无选花木景色最盛处饮酒论文章。
少有人会关注到这棵槐树。
这是兄长任三年前开始任职那一日,他亲手移栽到他院中作为贺礼的。
鸟儿再次抖翅,朝着萧武的方向扑棱飞去,琼珠追着它跟着转头,顺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萧武。
萧武心想:原来在看鸟。
她立马露出一个笑来,还伸手冲他挥挥。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带来一些白絮。
少女瞬间卸了笑意,如临大敌般露出恐惧之色,飞快收回手改为双手按住面纱,深怕它被吹走了。
样子有点傻。
萧武双手环胸站在那看戏,忍不住轻笑出声。
琼珠看了他一眼,露出不好意思的眼神来。
萧武大步朝她走了过去,在她面前两步的距离停下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戏谑道:“听府里的下人说,你都被白絮折腾成猪鼻子了,这会儿还要出门?”
猪鼻子?
琼珠的心一沉。
好哇,他们果然在背后说她是猪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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