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头顶的结界被磅礴的灵力打碎,阳光如同流水一般倾泻在擂台上。
亮晶晶的,似要晃花人的眼睛。
失去了结界的保护,细碎的讨论声断断续续响起,传到连宴的耳朵里。
“这场比试太精彩了!简直比去年的决赛还精彩!”
“嗯……只是这结局未免也太……”
“竟真的有人拼着灵力反噬,也不愿伤害对手?”
“曾听人谈起这位散修的为人处事,当时还多有不信,今日一观,果真是高风亮节。”
“那当然啦,连哥哥是最好的!”
梳着高马尾的雷家少女挤开人群,小脸骄傲里带着担忧。
“这下蜀山欠的人情就大了。”也有人从惊讶中回神:“自己受点内伤,换了大门派的恩义,还得了好名声……啧啧。”
“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旁边的高个修士怒斥:“在下三天前刚和连道友比试过,实不相瞒,我乃万蛊窟的弟子,但是连道友仍旧把我全须全尾的从台上送了下来。”
“我们万蛊窟虽不是邪派,但因擅用毒蛊之术,在你们正道眼里一直上不得台面。连道友若是沽名钓誉之人,直接打散我的毒虫便是,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手?”
先前的修士还想说什么,高个子阴恻恻地笑了,露出衣袖里紫红色的器皿。
杏仁大小的容器轻轻跳动,像有呼吸一般。
还要接着辩论的修士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一张脸瞬间惨白,悻悻闭上了嘴。
万蛊窟?连宴头脑发胀,对这个名字隐隐有点印象。
哦,想起来了。
当时看到满地乱爬的虫子,一剑就把人打下了台。
他不喜欢虫子,尤其是会散发出怪味,会流粘液的虫子。
看台后方的各门派长老们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宁鸿雪?可是南湖宁家的那个宁?”
“正是,说起来宁家世代铸剑,今时出了一位执剑的英才,也算是没有辱没他先祖所铸的那把负雪。”
目光犀利点的,已认清了蜀山这位小天才的来路。
只是还没有人能识别出连宴的师承,几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同款的疑惑。
“中南部驭兽一族的族长姓连,难道这位小道友是出自此处?”一位女修不确定道。
“应当不是吧……你看,他们这场比赛都没来看。”
“散修能练到这种境界,不错不错。”
“连宴小友那招雾隐光见,使的着实不错,比我那光系元婴期的弟子还好上几分。”
“自古英雄出少年呐,要我说,他最难得的不是一手高超的剑技……”
人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
“老夫观察的很清楚,连小友虽面上持重,可从步法与微表情里,皆可看出,他格外期待与宁小友的这场比试。”
太苍山的长老开口,他们太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型门派。此次前往金丹大比,本就存了广结善缘的心思,对想要结交的修士无不观察仔细。
见周围有人侧身听自己分析,长老清了清嗓子:
“连小友来历神秘,师承暂且不谈,他带着出神入化的剑术来到蜀山,比试过程中皆点到为止,想必嘴上不说,心中定是颇为渴望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招雾隐光见出招如漫天星河坠落,想必是他的绝学,拿出绝学与宁小友对敌,是他对这场对决的肯定。”
“他沉浸在拥有了对手的喜悦中,不自觉用尽了全力。可却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了或许会重创宁小友,所以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收手。”
“道友们分析的甚是,我也这么认为。”
其余修士接连表态。
“蜀山的小子其实也不错,可惜了。”
一片赞誉中,有人长长叹息。
没人开口问为何可惜,大家心知肚明。
放眼整座蜀山,宁鸿雪的确是少年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他在褒奖与希冀中长大,满腔心思都扑在了剑上,像一把细细雕琢的红玉花,冶丽而骄傲。
经此一战,也不知能否从失败的经历中走出来。
*
宁鸿雪的确大受打击。
原本压迫在周围的灵力如水汽般溃散,四肢百骸恢复了活力,温热的内力一遍遍洗涤着他的经脉,心中却一片寒凉,如同剑一样冷。
他瞳孔紧缩,双唇几不可见地颤抖,眼尾处染上一抹绯红,似有水光波光粼粼。
比赛还没有结束,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可还拿得稳剑。
只要稍一用上灵力,面前的人,就任凭自己处置。
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而已,可为什么……
宁鸿雪望着一袭白衣的少年剑修,恨不得抓着对方的肩膀质问他。
随着白衣剑修灵力褪去,笼罩在擂台上的雾也在几息间消散。
白衣剑修逆光伫立在台上,光晕从身后扩散,少年本就白皙的脸因受了内伤,更显欺霜赛雪。
“你我非亲非故,上了擂台刀剑无眼,无需多此一举。”
宁鸿雪扬起下巴,倔强地与连宴四目相对,看起来很不开心。
连宴比他更不开心。
明明是想把你揍一顿好不好?谁想让着你了?
他这么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
直说忘了招式,那也太丢人了……
刚刚为了放出大招,几乎用尽了丹田内储存的所有灵力,这会整只金丹都在和脑仁一起颤抖。
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加重,连宴维持着冷漠的表情注视宁鸿雪,身形摇摇欲坠。
宁鸿雪呆了呆,刚想伸手接住这抹月白色的影子,忽觉一阵凉意直入骨髓。
黑影从观众席上略过,连裁判与蜀山长老,都未曾反应过来之时,人已到达了擂台上。
“这位……”裁判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汹涌的威压令他几乎喘不过气:“这位道友,擂台仅可选手入内……”
楚亦寒淡淡瞥了裁判一眼,整座擂台顷刻间分崩离析,化为尘土。
“阿宴,不打了。”
连宴抬起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中,嗅到了楚教主的气息。
他放心地在来人怀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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