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宫里曾有位妃子,因为容貌过于美艳,令皇帝为其神魂颠倒,被百官称作狐媚转世,祸乱朝纲,”凤鸢宫前,狐女抬眼望向沈颂,“你有....听说过吗?”
“听说过,叫卫燕婉,”沈颂之前虽然没机会认真读书,但这位妃子实在太有名,几乎人人都知道。他们国家近几年战火纷飞,上交给朝廷的税收一年比一年高,百姓们民不聊生。坦白说这个国是在逐渐走向没落,但若应要寻根究底,这衰败是从先帝那会儿开始显山露水的。
先帝好女色,又荒淫无度,夜夜笙歌不理朝政,卫燕婉是后宫百位女子中最受宠的一个。
尽管这荣宠只持续了三年。
后来先帝将先祖留下的丰厚财产挥霍得差不多,便把所有错都怪罪在那些女子身上,卫燕婉由于是最受宠的一位,承受的骂名也最多。
大家都说她是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
沈颂没想到前几日收的房客似乎就是卫燕婉,还是只狐狸所变,饶有兴趣地望向对面。
狐女把头撇过,避开他的视线,“我不想说,你别太好奇。”
“哦,”沈颂不会强人所难,顿了顿又问,“你们是要去国库吗?”
“对,”回答的是唐采,在不大熟悉的人面前他还是有些害羞,继而只瞥了沈颂一眼便生硬转过去,望向狐女,“燕婉会给我们带路。”
.....沈颂还是第一次听到唐采这样称呼狐女,不禁若有所思地望过去,而狐女也对这称呼有些触动,神色复杂地怔了怔,垂下眸,轻轻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在皇宫里,封九施了法,让巡逻在四周的护卫们见不到他们。沈颂一直在左看右望,封九见到他那掩饰不住的好奇,出声道,“这里的布局与装饰都稍显破旧,你若喜欢,可以去我住的地方看看,比这儿恢宏几倍。”
沈颂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自己也住在宫殿里?”
“嗯,”封九微微一笑,“按凡间的说法,我其实是阴间的帝王。”
“什么?”
“酆都大帝,有听说过吗?”封九凑到他旁边道,“那就是我。”
“.....鬼官之太帝者,北帝君也,治第一天宫中,总主诸六天宫,是总生杀大权的鬼官,说的就是你?”沈颂骤然愣住,想起很久前在书上看到的内容,先前不是没去猜过封九的真实身份,这人总说自己是鬼神,但具体是什么称号却只字未提。如今到了皇宫,封九似乎是找到了个适合的时机,透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轻描淡写几个字,却让沈颂有些回不过神。
他居然和酆都大帝住一起,月老还说他们有姻缘。
沈颂脚步停下,望着对面男人不说话。
封九没想瞒他,只不过是想之后带沈颂去阴间参观自己的宫殿那会儿才说出来,而今误打误撞的与对方挑明,见心上人明显愣住后点了下头,“是我。”
前面带路的狐女与唐采望着自家房东,前者问,“我们一直都很敬畏大人,大人又说自己统领阴间百万鬼魂,你没猜到分毫吗?”
这是有多迟钝啊.....
“......”沈颂没理她,不自觉地后退,问面前的男人,“那封九是你的本名么?”
“不是,”对方注意到他的动作,脸色稍稍一沉,立刻伸手将他拉住,“但原先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封九这名字是我在凡间的称号,又因为是农历九月初九所生,随口起的。”
“......九月初九,”沈颂突然想起,这似乎就是自己“嫁给”温长思那日,继而又诧异地望向封九,“所以那日是你生辰?”
他没具体说是哪日,但封九已然了解,莞尔一笑,扯紧他的衣角,“嗯,刚好是在生辰那日遇见你。”
而且当日他也穿了红色,与沈颂身上的新娘服是一个款式,要认真去算的话....那日和沈颂成亲的也可以是他封九。
在生辰那日遇见喜欢的人,还和对方“成亲”了。
月老这红线牵得真不错。
如此想着,封九的心就像泡在蜜糖里似的变得甜腻,他柔情似水地望向沈颂,小心地牵住对方的手,轻声道,“你别怕,在你面前,我也不过是个喜欢你的人而已。”
“......”在得知对方真实身份后听到这样的话,沈颂的心不可谓是狠狠一跳。
旁边唐采和狐女原先只是来皇宫偷个夜明珠,顺便感叹下前尘往事,不料却阴差阳错,看到了房东和大人这么一段情,着实有些....惊讶。
四人各怀心思,竟都没说话。
之后还是沈颂先回过神,甩开封九,向前一步,头也不回地道,“我们快走吧,被禁卫军发现就不好了。”
封九在他身后问,“真那么着急?”
“嗯。”
沈颂才应完话,便陡然出现在一间偌大的房内,此处灯火灿烂,遍布金银珠宝与奇珍异宝。
“我可在眨眼间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封九站在沈颂旁,望向对方,温声道。
沈颂不说话。
唐采和狐女已经开始找夜明珠。
他们二人站在门口,封九望着面对众多金子无动于衷的沈颂,问,“你不拿点吗?有我在,那些凡人不会察觉。”
“不要,”沈颂道,“我现在不缺钱。”
封九有些想笑,“因为我给的那三千多两?”
“嗯。”
“那以后我所拥有的,都给你,好不好?”足有两千尺的国库里珍藏着无数稀奇宝物,可封九眼里却只看到一人,按耐住心里疯狂涌动的激烈情绪,克制地问。
似在试探,又似只想求个心安。
沈颂侧头与他对视,看着对方那张艳丽的脸,突然就有些喘不上气——像坐船出海时遇到风浪,整个人跌入海中,却又被一根极其坚固的红线绑住,和封九紧紧贴在一起,共享最后一块木板。
危险,且不知所措。
他沉默片刻,冷静道,“不好。”
为此,鬼神大人今早被敲碎的心,下午勉强黏好,到了晚上又被摔得粉碎。
他垂下眸,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道,“哦....好。”
唐采和狐女翻遍整个国库,搜出两颗夜明珠。
木碗那么大,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唐采拿出个特质的木盒,将两颗珠子放到里面,这下,那些夺目的光芒立刻消失。两只鬼走到沈颂他们面前,见鬼神大人脸色古怪,没敢说话。
大人苦追他们房东,唐采和狐女即便没经常和沈颂接触,也是能看出分毫。
沈颂望向他们,“走吗?”
“好。”
于是又望向封九,对方眼里晦暗不明,沈颂低声问,“你能再带我们出去么?”
“嗯,”封九轻轻应了句,低着头不看他,几人在一刹那后回到凤鸢宫。
“他们已经拿到夜明珠了,我以为你会直接送我们回家?”沈颂道。
“没有,”封九抬头指向右边五六丈外的一角,“今夜带你过来,还想让你见一个人。”
“嗯?”沈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人侧对他们站在殿外,目光专注地望着里面,面容俊美,身穿黑紫色官袍,头戴红色发冠,气宇不凡。
“为何要让我....”沈颂定定望着对方,还没说完就被左侧狐女打断,女子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咻”地变回原身躲到沈颂脚下。
唐采同样震惊,“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他会.....”
“你们认识?”沈颂望过来,画皮鬼大概是太惊讶了,一时望了遮住自己丑陋的面目,听到沈颂的话后点点头,低声道,“是故人。”顿了顿,低头瞥向沈颂脚下的狐狸,“准确来说,是燕婉的故人。”
长思还在和楚延玉纠缠,他发现对方很冥顽不灵,说了他们已经结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但楚延玉却像聋了似的完全听不进去,对他的话只字不理,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
和楚延玉已经说了快大半个时辰,却毫无进展,对方依旧缠着他不放。
长思皱起眉,没来由觉得心烦意燥,望着对面一脸凄苦无助的楚延玉,好像和对方分开不到两个月,那张脸却有些陌生了。以前他看一会儿就走神,怎么看都觉得欢喜,现在却好像....没太多悸动了。
这就是彻底和过去告别的先兆么,长思忍不住扯开嘴角,露出个有些庆幸的笑。
离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感觉还挺好的。
——虽然对方现在还不肯放过他。
长思从怀里拿出把刀,递到楚延玉面前,“我已经是死人了,你是活人,和我待久了会被阴气影响,活不长。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一了百了,到阴间来找我。”顿了顿,“如果你是真心的,我会在那里等你。”
楚延玉原先还双目含泪,想用真情打动他,猝不及防地看到有把刀递过来,刀尖还向着自己,顿时悚然一惊,往后一跳,“我....”
缢鬼平静地望向他,“这刀很锋利,你往脖子上一抹,就死得彻底了,如果自己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
“我....不介意你是死人。”
“但如果活人和死人待久了,迟早也会被耗尽生命,”长思一本正经地瞎编,面上装作副严肃表情,沉重地望向楚延玉,“我不想看到你那样,刺死你是最好的方法,你说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楚延玉脸色发白,盯着那把刀一动不动,恍惚道,“我...我喜欢你.....”
“嗯,”长思点了下头,将刀再往前面伸了伸。
楚延玉沉默下来。
他身后是屋内明亮的灯火,脚下的影子随着烛火忽长忽细,缢鬼则站在阴暗处,抬起头死气沉沉地望向他,脖子上那道伤痕尤其显眼。那扇门就像是生与死,将他们二人隔开,只需轻轻迈开步子....让那刀子捅入腹内。
“我不要!”楚延玉脱口而出,尖叫着将门关上。
“砰”地一声,在空旷的荒地上听起来格外突兀。
长思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木门,忽然一笑。
“挺好的,”他松下口气,随手将刀子扔在旁边草丛,转身走开。
而就在那一刻,屋里传来说话声,楚延玉的爷爷似乎彻底被惊醒,道,“小玉,你刚是在和别人说话吗?好吵啊。”
长思脚步一顿,侧目望去。
没听到楚延玉的声音,于是又继续往外走,走了四五丈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对不起.....”
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三个字,又有剧烈的咳嗽声,宛如那人被个巨大的锤子击中,奄奄一息。
“莫名其妙,”长思笑着摇头,头也不回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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