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灌溉沟渠还没有完全挖通。

    方澄穆多了个心眼。要安排那些挖渠的人从河边开始往后挖,他们就知道自个儿的套路了。

    就得像这样子东一锄头西一榔头的,叫他们不知做什么。等到天亮一看地上竟多了条灌溉水道,那才心生敬意。

    趁着月黑风高无人夜,方澄穆挽起袖子准备把沟渠疏通。

    夜里还是有人的。

    潘达罗斯派来监视他的奴隶。

    三个奴隶,轮流值守,至少有两双眼睛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方澄穆纵然手里拿着伞,也不好显露真本事。唯有像那些普通的种田般一锄头一锄头地抡着。

    奴隶们本就多被束缚在田里干一块地的活儿,更不知道方澄穆在做些什么。只道这人地里没了粮食,可怜得要去野外山间挖草根吃。

    贫贱的自耕农还不如富人家的奴隶。好歹几个监视者手里有块干饼,边吃着边像他们的主人那样感叹,落魄的国王不如鸡。

    锄地的国王抡着锄头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看着方澄穆手里的锄头,还是有些怕的。虽说他们有三个人。

    特洛伊的法典明令奴隶不得杀害自由民。也就是说,方澄穆只要不拿锄头把他们敲死,他们就不能还手。

    这会儿他们总算想起自己才是整座城邦最低等的动物,跑得飞快。

    方澄穆叫住他们:“跑什么啊,有好处给你们。”

    几个奴隶马上收住脚。

    也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方澄穆的好处。而是依着王国法典,当自由民叫住奴隶时,奴隶必须站住。他们的本质是财产,是死物,本就不该活蹦乱动的。

    但除了奴隶自家的主人,别人也没权利要求奴隶们去办事。

    于是方澄穆叫住归叫住,再喊他们帮忙疏通沟渠是不可行的。

    “你们真不要引一条到潘将军家的田地?”

    方澄穆正好疏通到潘达罗斯家的农田边上。

    他问了两遍,奴隶们不为所动。

    “相信我,要引过去,潘将军一定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奴隶们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方澄穆实则不太了解特洛伊的奴隶心态。他们整个人都是潘达罗斯的,同田间的牛羊没有分别。你能想象牛羊会为了奖赏给田地挖水渠?

    方澄穆只好不管他们。他便自己挖自己的沟渠,实在没工夫再白送潘达罗斯一条。

    六月的夜很短。方澄穆总算赶在黎明前疏通了引向自己农田的沟渠。

    涓涓的细水沿着渠道穿山越岭,最后巧妙地流进方澄穆的蓄水池。

    科技树规划的线路实在精确,蓄水池里正好齐平,不多也不少。

    往池里舀一桶水用以灌溉,水流正好又能补平一桶的量。

    源源不绝,只要不碰上大旱天便不会断供。

    【成功疏通一条沟渠,声望+3000!】

    升级所需的声望越来越多,计量单位也越来越大。方澄穆已不再像从前那样锱铢必较。他发现只要达成硬性升级要求,声望往往都会够的。

    现在他需要的不是声望值,而是真的声望。能够让他问鼎特洛伊国王宝座的民心威望。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小蓬莱国王决定……睡觉。

    没错,就是睡觉。

    不睡觉怎么能让邻居放心地来偷水呢?

    不让他们尝到近处取水的甜头怎么抱怨远处挑水的难处呢?

    不抱怨远处挑水的难处怎么肯接受新发明的技术呢?

    所以古人讲“无为而治”,还是很有道理的。

    方澄穆想到这里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甜甜地睡下。

    他是被周围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爱琴海边没有东土那样的农田大户,河谷一块平地上几十户人分着种。如今这几十户人都围在方澄穆的池子边,争先恐后偷他的水。

    方澄穆故意咳嗽两声。

    偷别人家财产在城邦是大罪。搞不好得吊在城头示众。偷水的人四处奔逃,连装水的桶都丢到地上。

    方澄穆拍打着身上的灰。唉,拍不拍都无所谓。自打他假装落魄来到此地,形象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昔日的国王大度地告诉他们的邻居:“你们要取水请自便,要想引一条小溪到你们的田里也可以找我。”

    邻居们不是奴隶,他们对自家的田特别上心。

    方澄穆对自己的口粮也特别上心:“一条沟渠5麦斗。”

    “5麦斗!”

    寻常一年的收成也就100麦斗,要匀出大半个月的收成来挖一条沟渠,未免叫人太为难了些。

    方澄穆给他们算账:“你们翻山越岭来回取水,一天得花一个小时,一年得花三百多个小时,三百多个小时相当十几天。怎么不比挖一条沟坐等的好?”

    数学在特洛伊的城邦里也是罕有的智慧。大家虽说都有十个指头,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计数的。

    在他们眼里,能把神秘的数字在几句话里说得头头是道,这个人就已经算很厉害的。他说抵十几天,那就抵十几天。

    好些农户已准备回去收麦子拿来换沟渠。

    也有些脑子稍灵活的不愿来换,号召大家:“他的沟沟有好多是我们挖的。我们也能给自己挖。”

    大家伙顿时反应过来。对啊,也可以亲力亲为自己挖一条啊。

    所有人热情高涨。撇开方澄穆各自修各自的沟渠。

    方澄穆失望地摇着头。

    他知道农户们铁定要回来找他的。

    从河谷把水源引到山地里来不是件容易的事,非得计算好各处的地势落差,还得勘探地质土料。根本不是简单挖条沟沟就能解决的事情。

    要不是科技树规划出线路图,方澄穆自己也挖不了。

    方澄穆很淡定。

    有时候非得遭些挫折,自以为是的人们才能培育清醒的头脑。

    方澄穆静静地看着他们吃苦头。

    果不其然,有的农户一路强挖直撅断了锄头,有的挖到一半发现水流硬是流不过来,还有的好容易通到自家田地,池子里的水汨汨往外流,把刚长好的农田几乎全给淹了,不得已赶紧动手填土断流。

    各家各户折腾两天一宿,没一个能挖好的。

    一干人等叫苦不迭,要是早听方澄穆的话就好了。

    他们只好腆着脸回来求方澄穆帮忙挖。

    方澄穆懒洋洋地坐在麦秆堆起的临时床铺上:“要我帮忙也行,得再答应我个条件。”

    众人一怔,难道今天挖渠的市价已经不止5麦斗了么?

    坐地起价绝非方澄穆的风格。他心里在乎的压根不是几斗麦。

    他要民心要威望。最好的积攒威望的法子,就是当上这群农户的头头。要当上农户的头头,就得叫他们团结成一个组织。

    眼下这些沟壑纵横的水渠,就是将他们拧成一团的绝妙工具。

    方澄穆站起来指着被他们挖得伤痕累累的大地说:“你们刚刚挖出来的水沟,有些对,有些错。我们只稍把错的埋上再挖新的就成。”

    这是个好主意,大家都同意。毕竟把所有的沟沟都填平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方澄穆又道:“这样一来,沟渠就是大家一起挖的了。咱们就是共用同一条水道。也该合力起来保护它。从今往后,疏通清理,大家要轮流着干。”

    从前大家都是各挑各的水,没想过拧成一团。现在用着同一条沟里的水灌溉农田,也该尽些共同的职责。

    对沟渠最熟悉的方澄穆,当然成为了小集体的头头。

    方澄穆给各家各户标上序号,每日清晨就到山口的大树下写好当值的号码。

    见着勤奋肯干的农户,方澄穆就领着大家到他地里给他鼓掌道谢。

    要是哪家哪户不肯开工,一行人就气势汹汹围住他的农地厉声质问。

    恩威并施,不多时日,自耕农们都知道方澄穆的厉害,都服从他的公正行事。

    系统里威望值虽然没有增加,但方澄穆知道,他在这一带的声望铁定上去了。

    潘达罗斯派来监视方澄穆的奴隶们什么变化也没察觉到。

    在他们眼里,方澄穆就是整天无所事事,一会儿带一群人看看沟,一会儿回家睡睡觉。

    几个奴隶也不管沟渠的事。反正那么多年到河边挑水都挑过来了,继续挑水吧。

    直到方澄穆被选为竞技裁判官,站上了只有特洛伊官员们才能站立的主席台。

    竞技裁判官算不得什么要职。也就每年初秋的城邦运动会上亮亮相,平日里什么实权都没有。

    然而再小的官也是公民们选出来的。方澄穆的票数不多,可东北山区的自耕农们全投了他,这才把其他小部落不那么集中票数的竞选者比下去。

    潘达罗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流亡到特洛伊的国王。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好似再也不像个半月前的邋遢和落魄。

    潘达罗斯想不通为什么他走到哪里都能找到一群拥戴者。这真是令人恼怒的祸害。

    潘达罗斯是特洛伊的将军,他有权对特洛伊公民大会的选举结果提出质疑。

    他非要为难方澄穆不可。示意他的随从发话:“竞技裁判官的身份无效。他是从小蓬莱流亡而来的异乡人,不是我们的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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