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出了那样大的事情,所有人都慌了。
下人们一度传言,容安刚回来,便被嫡弟失手打了,现在人已经快不行了。
正院一片乱哄哄。
府里的大夫很快过来,只说伤到了脑袋,外边看不出来,可能脑袋里出血了,得先养着,后续再看。
时间已入夜。
镇国公面沉如水,专门拿了自己的身份牌子,让人去请太医来,此事闹得这样大,已经瞒不住了,明日京城内消息便会四处飞扬。
说不得明日上朝之时,便有御史风闻奏事,参他内帷不修。
容安被送回到钱老太君院中,由钱老太君亲自照看。
璩女冯芷她们也到了钱老太君院中。
待一切尘埃落地,已近亥时。
钱老太君与镇国公都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钱老太君叹一声,“别的不说,你那媳妇真也太小气了些,安儿自蜀州来,身旁带着丫鬟嬷嬷,哪有一来就将人身边人全赶走的道理?”
镇国公黑着脸,坐在椅子上转着扳指不说话。
钱老太君又道:“安儿也是,小小年纪性烈如此,可得好好教,不然日后恐怕会出大事。你瞧她,明明一点小事,若是想留丫鬟,去主院同她母亲说一声,或去你那说一声,难道真能不允她?”
“她就不,非得当着全府人面上嚷破。若说这里面没存心要下她母亲面子的意思,我是不信的。”
镇国公闻言,道:“这事是悯柔不对在先。”
“我也这般说,我就说安儿好了之后可得好好教教,一小女娘,性格这样刚烈,可不是什么好事。”
镇国公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再说罢。”
钱老太君见他心烦,住了口,不再说这事了,转而唠叨起其他来。
镇国公听了一会,告辞回去。
容安当天深夜醒来。
醒来时只冯芷与璩女两人守在身前,昏黄的烛光下,两人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似的。
容安睫毛颤抖着,虚弱地唤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姑娘您被小公子砸到了脑袋,昏迷了过去。”冯芷凑近了,并不敢动她,只抽噎着问:“姑娘,您可好些了?”
“没什么大事。”容安道:“就是嘴里满是苦味,口渴,给我倒点水来。”
璩女忙拿杯子倒了一杯水来,容安不等人过来扶,自己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拿着杯子喝了。
璩女在一边抹泪,“早知我们便不回来了,在蜀州清苦是清苦些,可也不至连命都要送去。”
“哪有那么夸张?小孩不懂事罢了,不会有下次了。”容安道:“天还未亮,你们抓紧去躺会。”
两人都不放心,“姑娘您自睡,我们在这守着。”
“我没事了,不用守。你们若不放心,就在屋内躺着罢。”
容安坚持,两人还是睡了下来,一个睡在墙角的床榻上,一个睡在容安床边的脚塌上。
两人都累得狠了,没一会儿,渐渐睡过去,屋内响起两道均匀的呼吸声。
容安睡了太多,却睡不着了。
今日下午她其实并未被砸到,之所以会晕过去,不过是抬起手来挡的时候,借着衣袖遮挡,敲了自个脖颈一下。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未料准力道,方昏迷到现在。
她下午也是一时冲动,上辈子没少被容庄繁欺负,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个教训,谁料成了这个样子。
两败俱伤,谁都没讨得了好。
容安借着烛光,望床顶上的帐子,忽然便有些厌烦这样的生活。
还未镇国公府之前,她咬着牙想着,这辈子一定要争口气,让戚夫人一系好看。
可真回来了,一交锋,她发现戚夫人一系也就那样,压根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威严。
上辈子也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容安意兴阑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周围人许多人正在屋子里守着,钱老太君这边的丫鬟第一个发觉她睁眼,忙满脸惊喜凑过来,“大姑娘醒啦。”
容安转了转眼珠子,所有人都瞧见了。
“大姑娘醒啦!”
声音一叠叠传出去,穿往府内各大院中,传至府外有心人有心人耳中。
屋内所有人都奔来容安床前。
璩女与冯芷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人,连忙拦着,“劳烦各位姐姐妹妹莫挨得太近,姑娘怕呼吸不过来了。”
这一屋子人,除冯芷与璩女之外,都不知容安昨晚醒来过一回,现下见她清醒,心中皆高兴差事有了交代。
很快,钱老太君收到消息,拄着拐杖走来。
容安要起床给她行礼,老太君伸手拦住她,“莫要多礼,你身子不适,好好在床上躺着。”
“是。”容安重新躺回去。
老太君问:“身子如何了?可还有哪些不适的地方?”
“除脑袋有些晕之外就没旁的了。”
老太君松口气,“昨日你倒下,一家子都跟着吓了一大跳。你父亲已罚过庄繁了,他现时还在祠堂里跪着。”
容安蹙了下眉,道:“庄繁年纪还小,这么跪下去,怕是要伤了膝盖。”
老太君很是赞同,“我也这么与你父亲说,他狠了心要惩戒庄繁,旁人也劝不住。”
容安不说话。
钱老太君叹口气,也不说旁的了,只道:“你身子还弱着,平日里可用什么补品?待好了之后,我让底下人给你备着。你也忒瘦了些,须得好好补补。”
容安道:“先前有时会喝些田七参汤之类,郡王府较爱食补。”
“京城倒是流行燕窝之类,等你好点了,给你炖燕窝吃。现时吃燕窝怕与药性相冲。”
“多谢祖母。”
两人正在说话的功夫,镇国公也来了,见容安躺在床上,连还苍白着,制止了她要起来行礼的动作,问:“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父亲。”
镇国公第二句便是,“我让容庄繁去祠堂里跪着了,待你好了,令他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容安听到这句话,道:“儿郎本就调皮些,我已不大怪他了。”
镇国公坐在窗前,柔声道:“你不怪他是你大度,他做错了事,就得有个交代。不说这个了,你好好养身子,连同先前的病气也要一并去了才好,平平安安的。”
容安点头。
镇国公来了之后,不多时戚夫人也来了。
她在容安床前眼泪连连,“安儿,母亲对不住你,未管好那孽畜,叫你受苦了。”
戚夫人脸色苍白,单薄的身子像是要被风吹倒了似的,叫人不忍苛责。
容安柔声安慰她,“母亲莫要这般说,天底下哪家儿郎不调皮?”
戚夫人望了一旁严肃着脸的镇国公一眼,拭泪道:“正是这个理,那孽障平时我已严加管教,可牛脾气一上来,天都要被他捅破。常言道,八九岁,狗都嫌,他现在可不就是狗都嫌的年纪?”
戚夫人握着容安的手,“说破天去,这回也是他错,待他领完他父亲的罚,我便叫他来你跟前谢罪。”
容安忙道:“母亲这话言重了,我这当姐姐的,何至于与弟弟置气?”
戚夫人欣慰,“是他不懂事。你们兄弟姐妹之间能和睦相处,我便放心了。”
这一上午,容安这边的人未断过。
不仅府内各院主子过来瞧过她,连隔壁两府,容安尚未来得及拜见的两位叔父家也送了礼来。
容安好些了,璩女与冯芷才有心思去清点各院送的礼,并造册。
容安这次遭受无妄之灾,各院送的礼都重。
尤其戚夫人那边,各种名贵药材不说,还送了首饰器具等一堆。
容安看见册子,道:“这回倒是发了笔小财。”
璩女道:“我们在郡王府时,什么名贵东西没瞧见过,这些也不算什么。”
容安笑,“各院给了,我们便收着,这些日后都是要还礼的。”
“奴婢们都记下了,姑娘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歇着。”
“这两日睡得太多,再睡下去,晚上又该睡不着了,还不如叫我起来活动活动。”
璩女与冯芷想着她说的有理,便不多劝。
容安靠在床头,问:“这两日可有去看过嬷嬷她们?这边出了这样的事,嬷嬷她们吓坏了罢?”
“可不是,黄嬷嬷眼睛都哭肿了,若不是奴婢拦着,她便要冲来老太君这头看姑娘了。”
容安叹一声,“累得嬷嬷提心吊胆了。”
容安想了想,又问:“这两日正院那边有没有派人来说过,日后我身边的人如何配置?”
“今早说了,日后我们还跟在姑娘身边。等姑娘好了,正院再重新派小丫鬟来供姑娘挑选。”
容安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又两日,戚夫人亲自押着容庄繁过来致歉。
戚夫人旁的不说,待一双儿女慈和又严格,一双儿女也极敬重她这个母亲。
容庄繁虽满脸不忿,戚夫人要他来,他还是乖乖来了。
他赔罪,容安表示并不在意,姐弟俩和解,这事便算过去了。
容安在钱老太君这头养了好几日,身子养得差不多,便告辞回茳水院。
钱老太君原本想留她在院里住,见她想回去,也不强求,只让底下人将她用习惯了的东西一并给她搬回去。
容安五六日未回茳水院,院子里又变了个模样。
新送来的花木已长了起来,院外的湖里荷花也盛开得七七八八,景致与先前分外不同。
容安回到熟悉的地方,心情放松了些。
正院那边果然重新派了小丫鬟来供她挑选。
容安也不客气,亲自挑了四个瞧着较为老实可靠的,让璩女与冯芷一人带两个。
她这小院里杂事不多,六丫鬟两嬷嬷足够使唤了。
李嬷嬷年纪大,容安心疼她,并不叫她做什么事,只叫她在自个院子里养着,闲暇时大伙说说话,聊聊天,日子过得悠闲。
转眼,容安回到镇国公府已小半月了。
这小半月,她基本未出过门,去最远的地方不过是钱老太君的院子。
她这么一养,路上舟车劳顿晒出来的黑黄尽数退去,身上的皮子又雪白起来。
容贞一直暗地里与容安较劲,最得意的便是她不如自个美貌。
待容安养好了肌肤,往那一站,便颇有倾国倾城之势,身上气质尤其动人,容贞见了,气得想咬手帕,心中别提多堵。
容安并不在意她的看法,除每日请安之外,压根不往正院多去。
两人不常见面,也就相安无事。
容安回来久了,钱老太君叫她跟两个妹妹一道念书。
镇国公府请了好几个师傅,容家女儿每日都要去上学,不单她们,旁边两个叔父家的女娘也在,七八个女娘一道,组成了个女学堂。
容安功课已抛下好一段时日,重新去上课,她心中也珍惜。
这般,她每日早上上课,下午待在自个院子,傍晚再去戚夫人与钱老太君处请安,过得也自在。
这日,她刚去到正院,镇国公也在,见到容安,他道:“安儿来得正好,宫里召你后日入宫觐见,你好生准备一番。”
上辈子可没这回事,容安怔了一下,问:“可是觐见娘娘?”
“非也,陛下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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