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斐潋

    睁眼入目便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顾不上去探究陌生的环境薄嬿便迫不及待的查看自己之前碎裂的金丹,刚运转灵力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粘稠的血液喷向空中又落了下来,滴在她脸上时还带着未散去的温度。

    她的金丹布满了裂痕。

    薄嬿自幼天赋异禀根骨绝佳修炼速度极快,许多人都认为她会打破元华仙尊的记录成为二十岁结丹第一人。

    她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成功在真的二十岁就结丹了,失败在不到半个时辰金丹竟然开始一点点碎裂,如果不是被舅舅及时用避魂珠护住的话,她怕是早已身死道消了。

    忽然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了在她眼前,拿着帕子似乎想要替她擦拭脸上沾染的血迹。

    多年的对战经验让薄嬿立刻条件反射捉住了那只陌生的手,却又因太过虚弱而被轻易挣脱。

    顺着对方的手臂侧头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穿红色锦袍的少年。

    摆设陈旧简单的屋内处处挂着红绸,配上昏黄的烛火衬得少年颜如渥丹眉目隽秀,一双光华流转的凤眸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少年身量虽高但却清瘦单薄,身上的红袍崭新但不大合身。

    长时间不开口使得薄嬿声音有些暗哑:“你是谁?”

    屋内的红绸桌上的龙凤烛和少年身上的红袍让她想起来凡间界人们成亲时的场景,该不会是因为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舅舅抓了个人来给她冲喜吧。

    “我叫斐潋,是……是你的……”一抹薄红浮现出来,斐潋面颊发热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慌乱的掏出怀中的信封递过去,“舅舅留下的信,你看了就知道了。”

    听到舅舅的信薄嬿迫不及待接了过来,也就没发觉少年对她舅舅的称呼。

    拆开后反复看了三遍薄嬿才放下,楞楞的盯着头顶泛黄的床帐一点点消化信里仿佛天方夜谭般的内容。

    她是混沌魔种的后代,不为天道所容所以才会在结丹时被天道针对点杀。

    而她爹娘失踪前推算到了这件事然后便给她定了个娃娃亲,对方就是面前这位不知道为什么流落人间界的少年。

    少年命格特殊和他成亲就能遮掩行踪不被天道察觉,于是舅舅在她还昏迷时匆忙操办了这场婚事,然后又因为即将蜕皮渡劫而不得不先暂时离开凡间界。

    向来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不但一朝坠入谷底并且还被告知是魔种出身,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人缓不过神。

    二十年来她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个需要被除的魔。

    但从小受到正统教育的薄嬿并没有什么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毁天灭地的想法,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以接受。

    长久的沉默之后,薄嬿决定先不纠结这个事儿了,当务之急是还站在床边的少年。

    看着对方略显青涩的面容她难得的有些心虚,“你多大了?”

    斐潋神情平静:“十五。”

    哦,才十五,她可真是个禽兽。

    对于斐潋除了刚刚那一瞬间的羞涩其余时间都冷着脸,薄嬿表示可以理解,毕竟谁被抓来给个病人冲喜都不会太开心。

    叹了口气安慰对方:“是我拖累了你,等到……”

    薄嬿想说等到她找到遮掩天机的方法后就离开,和离时会给他足够的补偿。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斐潋打断,少年看着她一本正经说道:“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既然成亲了我就会负责,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薄嬿张了张嘴到底没能再说什么。

    这么一个有责任心的好少年,怎么就倒了八辈子大霉被抓来给她冲喜了呢。

    ——

    春雨如丝连绵不绝。

    青砖白墙青瓦,青苔枯枝青石。

    小院中唯有一棵蓝花楹是鲜艳的,一簇簇饱满的花团沾上雨水后坠的枝丫沉沉抬不起头。

    薄嬿倚在门边看着屋檐下躲雨的青雀,耳边能听到左边邻居家阿婶用大嗓门呵斥玩水的孩子,鼻子能嗅到右边邻居家阿翁炒菜时浓油赤酱的香味儿。

    一切都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如果不是身上的病痛时时提醒着她,这一个月的生活几乎让薄嬿有种前尘皆为梦中事,她也不过是个凡人的错觉。

    她可以说是成了个废人,甚至身体比普通凡人还不如。

    只要动用灵力就会加重伤势,平日里也是病恹恹的三步一喘定时咳血,每月初一十五还会浑身剧痛一整夜。

    这不,只是倚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身子便有些乏了。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因为她这病弱的身子,所以虽然夜夜同床共枕,但她的小夫君却从没提起过夫妻床事。

    还没来得及感慨世事无常就看见院门被人推开,身着青衫的少年踏着雨走了进来。

    薄嬿转身回屋里拿出布巾递了过去,“怎么没打伞。”

    “出门时还没下。”斐潋接过后随意搭在肩上语气充满了不赞成,“又站在门口?别吹着风了。”

    “下雨时屋里闷,你快擦擦头发。”看着对方不为所动薄嬿就补充道,“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再病了。”

    听到‘咱们家’这三个字斐潋抿了抿唇表情没变却悄悄红了耳垂,小心翼翼掏出怀中护着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后才解开发带拿起布巾擦拭起来。

    他确实不能生病,不然的话不但无法照顾嬿嬿还有可能会过了病气给她。

    闻到油纸包透出的药香薄嬿有些无奈,“别浪费钱了,吃药对我来说没用。”

    “这是补血的,吃总比不吃强。”头发本就没有湿透,随意擦了擦斐潋就拿起油纸包去厨房煎药。

    斐潋最固执的就是坚持让她吃药,无论再怎么说都没用,前前后后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给她看病,花光了他之前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

    舅舅那时搬来了些她平常用的衣物首饰,但却忘了留下凡间界需要花费的银子,导致薄嬿现在身无分文要靠年仅十五的小夫君来养着。

    斐潋十岁时养母便去世了,除了这座小院以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家产。

    看着斐潋早出晚归还要赶回来给自己做饭这么辛苦,她也提过要去典当些首饰,但却被坚决的拒绝了。

    “你未出阁时吃穿用度件件珍贵,我无法买给你同样水准的已经很愧疚了,又怎么能再去变卖你的陪嫁。”少年看向她时表情严肃又认真,“既然嫁给我了就合该我去养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提,我会努力赚钱的。”

    斐潋对待这桩婚事的用心程度,让她实在无法说出这仅仅只是权宜之计。

    在等待舅舅回来之前薄嬿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修补碎裂的金丹哪怕在修仙界都困难无比,在凡间界怕更是无任何可能了。

    但如果作为一个凡人就这么庸庸碌碌活下去却是不甘心的,她习惯掌控力量,仅仅用这副身躯苟延残喘遇上任何事都只能任人鱼肉般活着,她宁愿死。

    没能压住杂乱的心绪,又是一股铁锈味涌上喉咙。

    斐潋端着药碗进来后便闻到了空气中的异样,看到桌上染了血的丝帕簇紧了眉头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刚稳住心神薄嬿就看见斐潋走了进来,脱口而出便是:“你想修仙吗?”

    这话既是为了报恩,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护送自己回修仙界。

    舅舅留下的信中写了斐潋是万中无一的雷灵根,并且自幼习武打下了不错的根基,这个年纪开始修炼应当还不晚。

    “修仙?”斐潋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寻常人的惊喜反而却显得有些迟疑。

    薄嬿带着疑惑抬眸看过去。

    斐潋认真的询问道:“会修成你这样吗?”

    刚用手帕捂住嘴咳了口血出来的薄嬿:“这是个意外,你修仙不会这样的。”要不是对方的表情太真挚,几乎要以为这话是在嘲讽她了。

    斐潋沉默,只是将药碗递了过去。

    薄嬿抬眸看过去,声音轻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之意,“你既然和我有婚约说明你父母应当也是修仙界中人,你难道不好奇他们的去向吗?”

    “我为什么要好奇从没见过的人?”斐潋露出困惑,话语中的凉薄难以掩盖,好似只是讲述一个关于陌生人的事。

    低头抿了口苦涩的药汁薄嬿没再坚持,斐潋对她已经十分不错了,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打破对方的平静生活。

    人各有所求,她把指引对方修炼当做报答却没想过对方是否感兴趣。

    她太自以为是了,心里终究还端着修仙之人对待凡人时高傲的作态,总以为御剑凌空白日飞升是所有人的追求。

    一碗药见了底时忽而又听到清琅的少年嗓音,“我如果修仙的话,能帮助到你吗?”

    “能。”

    此刻薄嬿才感觉自己真不愧是混沌魔种的后代,果然是如此的自私自利。

    因为不想再毫无意义的等待下去,因为想回到修仙界,所以将无辜的斐潋拖下了水。

    作为被天道针对的人,斐潋和自己在一起真的不会受影响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因为她怕知道后会更加愧疚。

    “如果能帮助到你,不让你再这么难受,那我愿意修仙。”斐潋接过空了的药碗转身准备去厨房洗碗。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薄嬿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那天她醒来时也不过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听到问话斐潋脚步一顿回答道:“娘她捡到我时我身上只有一块长命锁和包裹我的锦绸,锦绸上除了名字和生辰以外其余的都在写这一桩娃娃亲。”

    薄嬿有些无法理解,“就因为这个?”

    斐潋却只是勾唇露出一抹笑意,却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是背对着所以薄嬿并没有看到那一抹笑意,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是个傻子吗?难道不怕遇到的会是个心怀不轨的坏人?”

    “所以幸好遇到的是嬿嬿。”说完后斐潋就加快脚步离开了卧房。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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