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巫医是家传的医者，祖上有夫人姓秦，但传到他这，就只剩下一本医书。他从中习得一两手小技，全靠平日里治病救人累积下经验。
如今的人把技法当成传家宝，是一家一族生存之本，兄弟为之争夺反目成仇的都是常有事，哪有随随便便送人的道理。
胡巫医也深知这个道理，他连连推辞，“不敢收不敢收，老朽惭愧，只求小娘子解惑一二，万不敢收下技法，折煞老朽了。”
就连陈庄头夫妇也用眼睛瞪着阿夏，个实心眼的傻丫头，什么都敢随便送人，以前的机灵劲哪去了？
阿夏才不理会这些目光，她只听秦木灵的，“娘子让给你，便是可以给你的。”说完不管不顾的塞进胡巫医手里，她便完成任务回到了秦木灵身后。
胡巫医想收啊！
可良心告诉他，不能收！
就在他煎熬时，秦木灵开口道，“你拿着比我拿着有用。”
胡巫医不解：“小娘子为何如此说？”
能救人的技法谁拿着都是有用的，怎么会没用？
“因为，相比起现在的我，他们更信你。”秦木灵说道。
这倒是事实，李全德兄弟缩了缩肩膀，说的可不就是他们吗？
若不是他们亲自抬着人去治，亲自看着她治，又亲自看着人醒来，他们真不会信她。
五夫人撇开眼，她到现在还不信呢。
难为胡巫医这么大年纪，像个孩子似的拿着一张纸不知如何是好，声音都有些发颤的说：“信的，老朽行医那么多年，疑难杂症医过很多，年少神童也见过不少，很多事讲究天赋，不能以年龄论。”
阿夏满脸赞同，那些三岁识字，五岁能诗的都是被仙人指点过的，她家娘子也是。
胡巫医突然站起，整理衣衫，朝着秦木灵跪拜：“娘子为师，请受小老儿一拜，日后师有差遣，莫敢不从。”
胡巫医在巫山镇还是有些名气的，至少五夫人听说过他，见状，忙指着仆人说：“快快，快扶起来，这如何使得。”
这年头医者太少了，有经验有技法的医者那是更加少，像胡巫医这种，医术全靠自己摸索，经验累积到这个年岁，医术是要比一般坐馆的医者更厉害些的。
而且胡巫医不挑病患，诊金也便宜，好名声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来的。
秦木灵没有惊讶于他的举动，只是微微摇头说：“我不收弟子。”刻板的语调让这句话显得不近人情。
胡巫医抬起头，神情疑惑：“可是嫌小老儿愚笨？”
“老丈怎会如此想，同为医者，医乃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相互探讨授教，无需师徒名分，日后我也会向老丈请教。”不等胡巫医再说什么，秦木灵说完站起身，“我先回去了，阿夏，你留下说话。”
医乃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
胡巫医愣愣地看着秦木灵的背影，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恍然醒过神来，冲着秦木灵的背影又是一拜。
两位妇仆这才匆匆上前扶起，心中具是震惊。
天啊，天啊，这是我们五房的大娘子啊！
一股骄傲和自豪油然而生，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秦木灵走了，五夫人也没了留下来的必要，她一个夫人不可能陪着一个丫头见客。
回去的路上，五夫人还没从刚刚的事情里理出头绪来，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感觉的甬在心头，直到仆妇说：“夫人，我瞧大娘子脚上的鞋有些旧了，大宅里四季衣裳都是定时裁制。”
另一个丫头接口说：“我那有一双新鞋，嫌小未穿，不若先给大娘子送去？”
五夫人顿下脚步，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想要巴结她的感觉。
“你们说的是，我这当娘的失职了。”她笑着说。
妇仆丫头忙道夫人管着家事，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家里还有三个小娘子正是操心的时候，哪能事事都想的周到。
别小看仆妇丫头，她们最是敏锐。
五夫人再次想起五老爷说的话，或许夫君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到家后，五老爷还没回来，这些天他一直忙碌，忙着秦木灵去京都的事，跟着那几个被点重的亲戚一起，忙的吃不好睡不好，但精神瞧着却更好了。
“就这么给了？”秦鸿远皱眉，“她小不懂得轻重，你怎么不拦着？能救人的技法，也能随便给人？”
五夫人扯着嘴角苦笑：“我怎么拦，不是我的东西，她和我又不亲。”
秦鸿远不愿意听她这么说：“妇人言！亲身骨肉，如何不亲？”
五夫人只得说：“毕竟从小不在身边长大，我难不成还能拿身份压她，岂不是让她和我更远了。”
这一点考虑的应当，秦鸿远不做声。
“我当时劝了一句，她若是懂事，自是知道我是为她好的。”五夫人见夫君听进去了，便接着说，“后来她坚持要送，我也没多嘴，当着外人的面，总不好让人觉得是我舍不得，想贪了那方技法。”
秦鸿远点点头，赞同道：“娘子说的是，管多了的确不妥，不过，日后还是要多管管。”
五夫人自然称是，但她也有担忧：“九娘主意大，怕不好管教。”
“也不是真要管她，让她知道我们是一家人，”秦鸿远说道。
就这点，五夫人觉得是最难的。
“这几天我置办了一车的东西，都不是大件，跟车走不扎眼，到了京都，托给那边的铺子卖。”
五夫人压低了声：“这样可行？那都是长房的铺子。”
“他们几家都是这么做的，我这还是第一次，货是带的少的，等以后熟门熟路了……总之，九娘在大宅里，能得巫主看中，有些生意就能做起来。”
五夫人深吸一口气，家里虽然不愁日子过，也能呼奴唤婢，但和那些亲戚本家比起来，自家还是差了不少，差在哪，可不就差在没有个长期稳定的赚钱营生。
当初嫁过来分府，只分到了一个铺子和百亩田地，田地租赁出去勉强够家里开支，铺子一直半温不火，想说卖了又舍不得，继续经营，耗人耗力的赚不了几个钱。
只是，九娘那里……
五夫人轻咳一声：“这般做法，九娘会不会心生隔阂？”虽然不亲，到底是肚子里生出来的，当初一口狠劲没溺死，这会总觉得对她有愧。
再借她的势做买卖，也不知她会不会不乐意。
“到时，多补贴她些，家里有进项，她也跟着受益，有什么隔阂间隙的？你们妇人家就会担忧些不该担忧的。”秦鸿远不以为然，“你闲暇也多去大宅走动走动，既然知道不亲近，那就亲近起来，你不去，还等着她来？”
五夫人心里抗拒，嘴上却无法反驳。
心里的苦楚跟谁也说不明白，复杂的滋味没人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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