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亮，五夫人都没睡实，只觉得身心疲惫。
这样的女儿，一辈子不见才对彼此最好，每见一次，她就想起她当日下的狠心，对方也会记得她是个什么样的母亲。
彼此难堪，相互折磨。
可日子还得继续过。
五夫人翻箱倒柜的拾落能送去大宅的衣物鞋袜，秦玉姗进来的时候，屋子乱糟糟的。
“娘，你这是做什么？”晒伏还没到日子呢。
五夫人看着女儿，懊恼她真是脑子不够用了，大女儿的拿几件不就正好。
不，现在不是大女儿了。
不过，她用目光打量，脑海里浮现出秦木灵的模样，那个孩子还大一年，瘦瘦小小的。
五夫人又叹了口气，这几个月她叹的气比她一辈子都多。
伸手把秦玉姗招过来说：“玉姗，你那可有新些的衣物，拿几件给娘。”
秦玉姗一听就明白了，“娘，可是拿给大姐姐？”
这还是五夫人第一次听女儿喊这个称呼，当下眼眶也酸胀开，忍不住落泪道：“她这般回来是在刮我的心，刮我的心啊……”
“当初是我要狠心吗？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秦家，秦家逼得我……如今，如今我拿什么脸面对她，天老爷啊……”
五夫人越哭越伤心，仆从们见状都退了出去，只留秦玉姗陪在身边，“娘，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我们再慢慢补偿大姐姐，娘心里的坎若是过不去，一会女儿去给大姐姐送东西。”
五夫人抹了泪，抬眼问：“姗儿，你不觉得当年的娘狠心无情？”
秦玉姗微笑着摇头：“娘对女儿很好啊，对玉晴，玉瑶都很好啊。”
五夫人摇头，女儿不懂，她也不欲再说，哭了一场，心里舒服多了。
“你去也好，你们姐妹还未见过，或许，你们之间更容易相处些。”
秦玉姗从五夫人那里出来，找妇仆问了秦木灵的身形，比量着选了几件衣裙，都是只上身一两次的，还有这一季新做还未来得及穿的。
十二岁的小姑娘终究不像面子上表现的那般镇定，第二日她站在秦木灵门口，踌躇了半天才敢上去敲门，结果没人应门。
这才想起，还未下学。
她安安静静等着，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对方不在，她可以再多准备会。
日头逐渐升起，秦玉姗站到廊子上，可还是热得慌，就在她快站不住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人声。
紧接着，陆陆续续地有小娘子仆妇进入院子。
阿夏一进院子就看见了站在自家屋门口的主仆二人，“娘子，好像是来找我们的，她是谁啊？”
“应该是……我妹妹，”秦木灵说道，“你有衣服穿了。”
阿夏啊了声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在看到对方丫头背上的大包袱时，恍然大悟。
“娘子，太好了。”阿夏眼睛亮亮的说，“衣服倒是次的，娘子的鞋都挤脚了，娘子先去，我去拎食盒。”
秦玉姗已经听仆从们说过，大姐姐喜欢着黑衣，她也尽量选了颜色深些的衣服，在她看来，这些颜色可真不好看，正因为不好看，她才没穿几回。
她虽不喜欢，却不会鄙夷那些喜欢深色衣服的，只是，想象的总没有亲眼见到感官这么强烈。
仆妇没说是从头到尾黑漆麻乌啊。
惊诧不过一瞬，秦玉姗上前试探去挽秦木灵的胳膊，见对方没有拒绝，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了声：“大姐姐，我是玉姗。”
“进屋坐。”秦木灵招呼她。
二人并排走，秦玉姗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高，心中暗暗点头，衣服应该是能穿的，再垂下眼去瞧鞋子，顿时皱了眉，咬着唇瓣有点明白为何她娘说难以面对大姐姐。
阿夏拎着食盒也回来了，一边摆饭一边埋怨：“娘子，她们越来越过分了，这还没我们在乡下吃的好。”
秦玉姗伸头去看，锅巴米饭，菜瞧着样式还好，只是数量很少，汤水也真正是清汤清水。
再抬头时，瞧见大姐姐正对着她笑。
秦玉姗突然就心领神会，冲着秦木灵羞涩的一笑，然后瞬间变了脸，端起架子指着丫头说：“把这些都给我扔出去，扔到院子外面，让大家看看，大宅里的小娘子都吃穿的什么！”
指派完就登登跑出去，冲进饭厅里，怒气冲冲的伸手一指，“桑桐院的管事娘子呢？管事还想不想干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大姐姐的？其他姑姑姐姐吃的是什么，我大姐姐吃的是什么？”
秦玉姗左右看看，瞧见花架子上有一盆她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的花，上去就捧了砸到外面，唬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众人这才上前拦着。
“哎呦，十三娘，有话好说，别砸别砸！”
“秦玉姗，你做什么，敢到桑桐院来撒泼。”秦玉荷捂着心口，吓死她了，三房的娘子丫头一个比一个凶悍。
“我做什么？荷姐姐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到我大姐姐每日吃的什么饭？都是亲戚，姐姐们就任由这些恶奴刁难我大姐姐而不吱声，这难道是亲人应该做的？”
秦玉荷与秦玉莲面色微涩。
秦玉兰施了一个蹲礼：“妹妹教训的是，是姐姐没做好，姐姐给你赔礼了。”
她必须赔礼，为了她爹，她也得赔礼，更何况，对方说的也没错。
桑桐院很大，里面有几个小院子，管事娘子基本都在秦鸿娴几个身份高一些的小娘子院里。
这会闻着动静过来，后面跟了一串小娘子。
“怎么回事？”一进院子，看着一片狼藉，管事娘子喝道。
院子里的两位仆妇立刻跪下。
这事管事娘子是知道些的，她这会气的不只是仆妇欺主，更气三房一点面子都不给，有什么事私下来与她说一声，她难道能装作不知道？别家都是这么做的，还会带着礼来，怎么到了三房，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闹开了！
闹开了，没脸的难道只有她？
管事娘子气的浑身发抖，“都是奴的错，奴治下不严，管教不周，给九娘子十三娘子赔不是。”
秦玉姗看向她，冷嘲道：“你是该给我大姐姐赔不是，大姐姐已经住进来两个多月了，你就跟瞎子似的，你到底是欺负我大姐姐性子好，还是欺负我三房？我这就告诉我祖母去，让祖母去问问巫主，三房是不是该搬的远些，紧靠着大宅，家里的女儿都能被欺负成这样！”
一个小娘子都这般难缠，要是三房老太太来了，还不闹翻天？
管事娘子的脸唰的白了，噗通跪下，三房虽然越来越落魄，但血脉上，确实亲近的。
先前跪下的两个仆妇已经伏在地上，连连认错：“奴认罚，奴的错，求十三娘息怒，奴再也不敢了。”
秦玉姗只看着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咬着牙根说：“恶仆欺主，当逐，奴管教不当，愿自罚两个月月钱。”
秦玉姗转头去看秦木灵，见她往屋里走，明白大姐姐已经满意，秦玉姗吐口气，对着管事娘子还有在场的各位姑姑姐姐施礼：“今日是玉姗无状了，只是，日后请诸位姑姑姐姐多照顾我家大姐姐，大姐姐自小便苦，回来后，望能感受到骨肉亲情，玉姗先谢过。”
三房的十三娘，倒是会说话。
秦玉兰挑挑眉，往旁边看一眼，眼见秦木灵跨进屋的背影，这人倒是能忍，忍了两个月。
难怪她爹总说，五老爷这辈子运气不错，上有一个心善的母亲，下有几个不错的女儿。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秦玉兰转身回屋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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