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瞬也没有过于特别。
林森跨步在陡坡，逆着光朝顾念伸出手。
阳光打在红色防火服上，边缘锐化。
对上那双眼尾上扬的眸，视线掠过高挺的鼻。
顾念伸出手。
只是彼此相对的指尖还未相接，林森把手收了回去。
他抓起背包侧边的铲子，握住一端，将木质把手放在了顾念手里。
这一次，顾念没有立刻回应。
她皱眉，她抿唇，她甚至在心里把贴给林森‘帅’的标签暂时收了回来。
“不上来？”见小姑娘变了脸，林森笑了。
不想说话，却不得不抓住铁锨。林森双臂发力，把人带到坡上。
伸手却又拿走，和出尔反尔同罪，有被冒犯到。
不悦的根源来自哪，顾念没去思考，只是在和大部队汇合之前，她都没和林森说话。
灌木下的花她认识，林森看了好几眼的幼苗她也认识，甚至她看出林森有时会在遇到不解时回头看她。
但她并不想回应，哪怕答案就在嘴边。
并排向前，两个人无声走了二十分钟，在河前平坦处和课题组汇合。
解应语和导师坐在最大的树下，见顾念赶到，朝她挥手。
“顾念，你总算来了。”
陈铎正喝水，听解应语这么说不由侧目。
全速前进时，也没见她关注顾念是否跟上。
顾念点头，席地而坐。
韩行把树荫让给了项目组，正眯眼坐在太阳下。林森坐他边上，旁边是顾念。
“你为什么把手收回？”顾念盯着草地许久，忽而看向林森。
她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此前从未把疑惑放置过这么久。
小丫头声音不大，林森转过身。
远处陈铎见林森和顾念挨得近，眼里冒火。
林森嘴角向上，跟着摊开双手。
答案就在手里。
这是怎样一双手？
顾念在看到的一瞬想不出形容。
不同于她父亲的手，手掌和手指上有特殊的枪茧。
眼前这双，新伤叠加旧伤，有几块皮肤还透着即将愈合的粉。
训练和任务让茧色发深，日积月累形成厚实偏硬的屏障。
手心加载了残留自不同年岁的伤。
粗糙，坚硬。
再抬头时，顾念依旧蹙眉，只是眼神软了下来。
“没事儿。”林森笑着把手收回。
陈铎见顾念和林森越凑越近，终于忍不住了。
他拿着水壶走到顾念面前，却看着林森。
“中队长，还一直没有请教过，你从哪儿毕业？”
陈铎的自尊心来自于学业的优秀，这是他骄傲多年的底气。
韩行叼了根草一直没开口，乍一听，乐了。
“自夸的话，林队肯定不好意思说。”
“既然这位同学问了，那必须让我这个与有荣焉的队友回答一番了。”
韩行跨步蹲立在陈铎面前，笑容犹在，可目光渐冷：“武警指挥学院，不知道学霸听过吗？”
陈铎原想借机嘲讽一番，却没想到失算了。
“我们林队就是低调，第一名考进去，第一名毕业，这么值得炫耀的事从不拿出来讲。”
“如果是我，恨不得把高考分数挂脑门上。”
韩行的说法有些夸张，大家闻言笑出声。
林森朝还打算说下去的韩行微微摇头。
“走了一上午，大家也累了，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张老师发声，暂缓尴尬。
陈铎也不打算走，他坐在顾念面前。只是没有了树荫遮挡，只能埋着头。
大家都各自准备了些方便携带的食物，出野外毕竟不是野餐，负重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顾念打开背包时特意看了眼韩行和林森，他们各自掏出一块压缩干粮，没了。
从包里拿出分装好的圣女果和水果黄瓜，顾念手一伸，给林森和韩行递了过去。
“咱们师妹备的食物就是好，水灵灵引人食指大动。”
众人正吃饭，听解应语这么一说，连连抬头。
顾念手上的果蔬看起来的确比各自手里的面包火腿肠要诱人的多。
“只是她拥军为先，我们呀，就不和林队他们抢了。”
这话本没什么问题，可听起却不顺耳。
林森本没打算收，给顾念添麻烦并非他本意。
可顾念却发力直接推到林森怀里，跟着看向解应语。
“所以，学姐你不吃对吗？”顾念的发问过于直白，陈铎为她的处世方式着急。
没想到顾念会这么问，解应语当即摇头：“我这边吃的足够。”
顾念点头，跟着又在登山包里摸了摸。
只见她掏出更多分装好的果蔬，除了西红柿黄瓜，还有香蕉。
“既然不需要，就把学姐这一份拥军了。”说完，顾念把原本打算给解应语的给了林森他们。
接着她起身，递给每个人一份。
分享可以凭心，但是群体需要不偏不倚。
顾念从不会因为讨厌谁就故意不给谁，当然也会保留对方拒绝的权利。
大家很不好意思，却还是收下了顾念辛辛苦苦背来的食物。
毕竟没人和更优越的条件过不去。
午餐时间过于安静，可顾念却享受食不语的氛围。见林森把食物消灭了，顾念吃的更香了。
饭后，解应语和其他人在周边采集标本，顾念和陈铎留下和导师解决难题——眼前这条河。
野外人有句话叫‘见水不下水’。
意思是看见陌生的河流最好不要下去。
可为了调研，他们还必须测量
这个季节，冰山融水注入河道，增宽的河水让原本整齐的河岸被侵袭。
站在土质松软的岸边，无法将测量仪器固定。必须有人进入河中，把设备稳稳放进去。
陈铎摸了摸水，虽然这会气温上升，可水冷的他直呲牙。
见顾念正脱鞋，林森出声制止：“别下去。”
顾念坐在地上看他，可手下动作没停。不能因为没人下水就停下，来都来了，没这个道理。
第二次见识顾念的执拗，林森看向张教授：“张老师，下河的事，交给我和韩行。”
韩行看了林森一眼，心想真是一点招呼都不提前打。
“我们每年都会在这里训练，还和直升机救援队合作过，对这河还算熟悉。”这话是专门说过顾念听的，果然，小姑娘抬头看他。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张老师特别抱歉，这已经超过了寻求协助的正常要求。
挽起裤腿，林森脱鞋下河。韩行赤脚站河边固定设备，没一会，设备架设完毕。
张老师和陈铎去测量，顾念等着林森和韩行上来。
这期间她伸手入河，小声倒抽了一口气。
“我说林队，你可欠我一次。”韩行穿好，朝林森勾了勾下巴。
“小卖部随便挑。”林森也没废话，背好水壶直起身。
顾念拿了巧克力给韩行，等他收下，侧了侧身对林森说：“给！”
林森看的清楚，给他的要比给韩行的多几块。
工作结束，众人返程。
第一次外出体力损耗很多，才上车没多久，大部分人就睡了过去。
林森开车，顾念坐在副驾驶。
原本韩行坐这，他却和顾念换了位置，提出想去最后一排睡觉。
车子稳定行驶，林森时不时看看顾念。
“不累吗？”她一直在看记录。
顾念点头：“累啊。”
“怎么不睡？”林森的声音低沉，带了些气声。
顾念放下资料：“你在驾驶，需要有人陪着说说话，都睡着了不好。”
林森笑着追问：“那你不说点什么？”
顾念顿了顿，说——
“你第一次停下看的那朵花，是点地梅，还叫铜钱草。”
“路过针叶林，长在灌木丛里没开花的幼苗是天目琼花，耐寒。”
装睡的韩行没想到顾念会说这些，差点笑出声。
等把成员们送回林场，车里只剩韩行和林森。
韩行冲林森挑了挑眉毛：“是那只小狍子吧？”
林森冷了他一眼。
韩行也没怕，接着说：“下次巡护，安排的是我和二排长带队，只是这眼看四月，黑板报还没办完……”
说着，他故意停下。
没出三秒，听林森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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