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是一个模糊的时间定义。
顾念想到这，视线交于未知。
她眼前摆着蝴蝶，翅膀起皱。平压了好几次，作用不大。
拿着昆虫针迟迟下不了手，顾念抿唇。
“六月有什么安排？”
听学长学姐们聊天，顾念这才恍然。
眼看就要到五月最后一天，她都没能再见到林森。
她跑圈时来来去去绕着大院好几次，却也没出现偶像剧里的偶遇。
由此可证，英姐喜欢的桥段，在现实中的可操作性极低。
定了定神，顾念低头，从固定蝴蝶翅膀开始重来。
轴体要垂直。
先前翅再后翅。
必须承认，她今天速度太慢。
陈铎坐在顾念对面，手下的幼虫也无进展。
他和顾念搭档多次，很明显看出她不在状态。
从未出现的短暂失神，让陈铎隐约猜到些什么。询问的话憋在嘴边，可真不想再惹她生气。
还没得到就快失去的恐慌成倍增长，捏皱了手边表格而不自知。
艰难固定好蝴蝶，顾念觉得她有必要查查资料。
她在纸上写了几组词，比如：注意力不集中，过度关心他人行踪。
饭后，张去非叫大家开会。
总结完现阶段工作，她停下深深看了解应语一眼。
来之前她和解应语聊过，对方同意和顾念道歉，并暂时退出课题组。
解应语并未做好团队合作的准备，这一点张去非无法忽视。
见张教授看自己，解应语回以笑容，接着无征兆站起身。
“各位同学，很感谢过去两个月和大家的相处，今天我不得不带着惋惜和大家说，我要退出咱们课题组了。”
她笑着，仪态大方。言语之间的不舍，让大家把关心放在了惋惜这个词上。
“我自己的课题研究严重滞后，为此不得不离开，很舍不得大家。”
主动离开和被劝退是两个概念，解应语深知这一点。
所以哪怕和说好的不一样，她都得用自己的方法，把收场粉饰的很漂亮。
听她全程没有提到和解以及道歉，张去非猛然站起，说了句‘大家自行分工’就带着解应语离开。
教授关门时力道没收敛好，发出‘咚’的一声。
很显然，解应语只是了结了这件事，却仍不打算接纳顾念。
顾念没有过多感慨，只是想到解应语坠河时被河底尖石划破了腿。
她皮肤瓷白，落下疤就可惜了。
张教授忍不到回寝室，走到半途和解应语面对面。
“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她不止一次希望解应语和顾念能够配合，无非是两个人都有才华，互补是极好的。
解应语听着，眼泪顺着面庞而下。
她红着眼伴着哽咽说：“老师，你别忘了，我也曾是你最喜欢的学生。”
张教授长叹一口气：“你终究是不明白。”
“如果不是重视，我不会为你思考这些。”
“没有谁能独木成林，每一项重大发现背后都离不开团队合作。”
“应语，不要让无关紧要的关注点迷了眼。”
**
林森带着战士们快9点才归队。
正要出去，就听小战士拉着他汇报情况：“林队林队，站岗的时候总见顾老师围中队跑圈。”
和顾念有关？
林森脚步停了。
“周末中队操场开放，我邀她进来跑，但她拒绝了，好像不好意思。”
她是在找自己？
念头升腾而起，最终化作笑意遍布林森双眸。
脚步轻快走到小卖部，林森敲敲柜台：“之前订的东西，到了没？”
剧里男女主生离死别，秦云英也正情到浓时。
可眼前的人是林森，被打断也敢怒不敢言：“到了到了。”
不耐烦把纸箱甩到柜台上，秦云英挥挥手让林森快走。
睡前，想到明天出野地点，终是有了发信息的借口——
顾念发了一个“？”，紧盯对话框。
手机荧光下，她正不自觉搓揉被套。
林森收到消息，看着孤零零的问号展颜。
看时间还早，他给顾念拨了过去。
“你回来了？”顾念抱着电话从床上坐起，夏凉被顺着肩头滑下。长发铺在肩头，柔顺一片。
“恩。”林森抱着箱子往队里走。
小孩儿声音透着股疲惫，明显正要休息。
“明天，你什么安排？”犹犹豫豫问出，顾念下一刻自捶额头。
林森工作性质特殊，她不应该打听。
听她哼唧一声，透着娇嗔，林森近乎藏不住笑：“明天一起巡护，张教授没和你说？”
“我现在知道了！”顾念情绪激动，却努力压制声音。
气音同喜悦按捺不住，用力敲在林森心上，一击即中。
“好好休息，”林森看了看手中纸箱，到底把给她惊喜的话收了回来，“明天见。”
顾念微愣，没挂电话。
顿了顿说：“再说一次。”
林森站定，又说了一次，还加了句‘晚安’。
他的声音是穿林清风，腾起时无声，包裹时温柔至极。
平躺着，顾念看着窗外树影，心里高悬着的未知终于落了地。
总算踏实了。
***
也许是那句‘明天见’有魔力，顾念六点不到就醒了。
轻手轻脚借晨光收拾好东西，她第一个冲到食堂。
虽然只有小米粥和馒头，可顾念吃的很香。实现辣椒自由后，万物皆可蘸水。
饭后，顾念抱着豆浆踱步到中队对面的公交站台。
路上车辆很少，坐着就能看到栅栏里的情况。
六点半，战士们出早操，顾念在林森跑到外圈时一眼就看到他。
心情好时，所有人事物都会以最美好的模样出现。
顾念看着，不觉出神。
队伍里，衣服一样，发型一样。
可当属林森最闪耀。
和顾念的心思相比，正绕着操场跑圈的战士们，可不这么想。
“速度这么慢，是脚不好使吗？”林森跑着，回头看了看落后的战士。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威严。
队长太凶了！
被迫加速的战士在跑过林森身边时，无一不这么认为。
他是恶龙，却不咆哮，也不喷火，而是用实力碾压。
他们打不过，跑不赢。
八点半，顾念第一个在中队门口登记。
她背包里装着菠萝派，是新牌子，相当好吃。
明明是流水线食品，却好像带着刚出炉的灼热。
她迫不及待想分享给林森，一刻都等不了。
林森从车库出来，正对上顾念的笑颜。
她只是笑笑，眉毛上挑几分，却让他心跳如鼓，差点端不住强装的镇定。
好久不见。
“咱们晚上要夜采，不知道林队长有什么推荐的扎营地？”刚上车，张教授就找林森咨询。
和之前去森林公园不同，对于没有人工雕琢痕迹的林区，张去非了解不多。
“晚上我们也要夜训。”说着，林森毫无征兆朝顾念方向看了看，没错过她堪堪躲开的注视。
直到进山，顾念都没找到机会给林森分甜点。
她买的不多，人均一个不够。当着大家的面搞特殊不好，可心里那股热却也压制不下。
林森看着顾念多次欲言又止，莫名想起了小动物。
亮闪的眼里捎带着小心思，纯净透明。
渡河时，林森随队先行，过石桥前，对顾念低语：“看着。”
他放慢速度踏出每一步，等在河对岸。
顾念看过便记住，复制了他的足迹，未差分毫。
见她稳稳到达，林森松了口气。
河水湍急，某些事大可不必再来一次。
晚餐扎营，顾念自告奋勇去洗菜，林森闻言跟上。
想到她洗碗的速度，林森暗自觉得可能不妥。
悄声凑近，见顾念在冷水里洗菜，果真是细细密密仔仔细细，林森不禁低笑一声。
他走过去蹲在顾念身边，袖子高高挽起。
拿过顾念手里的菜，林森指着近旁的花问：“顾念，这什么花？”
注意力被转移，她走到花旁认真介绍：“这是野生蔷薇，花期是五月到八月……”
林森听着，会时不时提出问题。
她一一作答，采用无感情AI模式。
菜洗完，林森起身。
却见顾念仍在盯着眼前这些红色的花，寸步不离。
“喜欢蔷薇？”林森看了看顾念，又看了看花。
“恩。”走前，顾念的目光仍流连，“最喜欢红蔷薇！”
**
夜幕低垂，所有人在平整开阔处休息。
战士们升起了篝火，因低温而瑟缩的顾念围在火边取暖。
举目就能看到满天星辰。
林森和顾念之间，隔着教授和两位队员，从他的角度，稍一侧就能看见小姑娘。
清了清嗓子，林森提着包站起身：“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也是咱们一位战士的生日。”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些糖，首先走到张教授面前。
“咱们巡视，除了补给和设备，一般都讲求轻装上阵。出发匆忙，只准备了些糖给大家。”
林森摊开手，让年龄最长的教授先选。
教授也没推辞，笑着挑了一个，爽朗的说：“没想到我六十岁还能过这个节。”
顾念听见教授的笑声，跟着说：“儿童这个概念虽然在法律范畴上有具体的界定，可是在生活中却没有。”
“只要心里还留着几分童趣，谁都能过。”
教授点头，“行，那咱们回学校以后，每年都过，活动经费我自掏腰包。”
林森顺时针给大家发糖，耳朵却也没错过顾念和别人的交谈。
等他围着篝火转了一圈走到顾念跟前，从包里掏出个和别人不一样的棒棒糖。
“儿童节快乐。”林森把专门准备给顾念的糖递了过去，丝毫不在意坐在顾念身旁小战士诧异的目光。
“谢谢！”一看是菠萝味，顾念拿过就剥了糖纸放入口中。
小战士一看顾念有，他却没有，有些急。
“林队，过生日的人不就是我吗？怎么轮到我就没糖吃了。”
“急什么。”林森也没赶着解释，就近坐在了他身边。
他从包里掏出一包有独立包装的小蛋糕。
“这包都是你的，满意了？”林森把蜂蜜蛋糕朝小战士扬了扬。
松软金黄的蛋糕上撒着芝麻，长时间巡护后看到，格外诱人。
战士笑着把蛋糕夺过抱在怀里，还没说什么，眼睛却红了。
“林队谢谢你，我以前过生日，我妈也会给我买这种蛋糕。”
战士刚刚十九岁，介于成熟男人和大男孩之间，尚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底气。
没有奶油的蛋糕看起来不气派，可是甜丝丝的味道却也代表着某些特殊。
顾念从火堆里抽了根燃烧的小木条举到战士面前：“来，带着松香的蜡烛，够诚意吧？”
大家见状，纷纷笑了。
“我们让林队唱首生日歌，怎么样？”
韩行起哄，提议得到了全体人员的赞同。
林森捏着帽子看了顾念一眼，见她鼓掌正欢，叹气。
可终究还是张了口：“祝你生日快乐……”
简单的祝福重复四次，跟着，林森用蒙语唱了一首流传已久的童谣。
他知道小战士想家了。
小战士是蒙古族，而林森也因为生在长在这片土地而从小就懂蒙语。
他的嗓音略低，醇厚的声线极富磁性。山间回荡着他的吟唱，直到被夜风带到别处。
一曲终了，小战士鼓了好大一口气吹熄木条。
大家鼓起掌来，为这六一的生日送上祝福。
韩行看了眼林森，目光狡黠：“林队，你就送我们战士几个蛋糕，诚意未免不够啊！”
二班长闻言，来了默契，连忙呼应：“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队要攒取媳妇儿的钱，这么省。”
“还以为起码请我们寿星搓一顿呢。”
话题和林森有关，顾念来了兴致：“一般你们过生日都吃些什么啊？”
闪着光的问询，浮现在顾念纯净的眸中，林森毫无抵抗之力。
“快快林队，至少给我们顾老师报个菜名，咱赤城那么多好吃的，不能让顾老师白问！”
明知被这群兔崽子给坑了，林森还是依言开了口：“赤城对夹，小米菜包饭，哈达饼，熬汗拨面……”
听着听着，顾念忍不住吞口水。
其中几种她尝过，回味无穷。
小孩儿丝毫不隐藏对美食的渴望，一系列小动作在林森看来，就是一只馋嘴的小奶猫。
笑闹过后，顾念有些困。叼着棒棒糖意识模糊，却因为林森在身边而努力打起精神。
“队长，你有女朋友吗？”小战士悄悄用蒙语问。
生日和玩闹，拉近了小战士和林森之间的距离
这之前，小战士最怕的人就是中队长。
林森皱眉，冷冷看了他一眼。
可他是寿星还爱哭鼻子，林森只能耐着性子回了句：“没有。”
他们本以为在场除了他们并不会有第三个人懂蒙语。
殊不知，曾在同一片天空下奋斗过的顾念父亲，也懂。
顾念从小跟着父亲穿行在另一种风格的林间，听他讲述守护原始森林的故事。
这个过程中，顾念有了能听懂蒙语的能力。
她能听懂，这是未曾和别人说过的小事。
一听林森没有女朋友，顾念提起的心不知缘由的落下，心跳伴着几分舒畅。
“那要给你介绍吗？”小战士抬肩撞了撞林森。
“事多。”林森扭头本想看看顾念，却在半途又生硬地转了回去。
“林队，我们都以为你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小战士说完，哈哈笑了两声。
“也不知道林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林森抬头看天，缓缓说：“像星星一样。”
星星？
顾念咬碎了棒棒糖，朝林森看了看。
她小名就叫星星。
如果他嘴里的星星是自己就好了。
念头一出，顾念双眸大睁。
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活动散去，顾念走在林森后面。看着林森的背影，眉头尚未舒展。
林森看是顾念，放慢了脚步。
趁没人注意，他打开背包，里面躺着更多糖。
“送给你这个小朋友。”
顾念想起那句星星，二话没说就拉开了外套口袋。
见林森把糖都倒了进去，顾念终于拿出菠萝派。
“也祝你儿童节快乐！”
**
睡不着！
也不知道在帐篷里翻来覆去了多久，没有特殊情况一定会听闹钟睡觉的顾念，猛然坐起身来。
明明很困，但是睡意无影，这感觉并不好受。
看了看手机微弱的网络信号，顾念钻出睡袋。
林森和战士守夜，正要换班，却见小孩儿从帐篷钻了出来。
她穿着宽大半袖，头发散开着，正走向不远处山丘。
起初，林森悄声跟着。但见她在原地又跳又踮脚，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顾念？”
“恩？”
黑暗中有人叫名字，顾念着实吓了一跳。
回头见是林森，才舒出一口气。
“你干嘛呢？”林森凑近了些，打开手电，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夜里温差大，她连件外套都不穿。
“我……我找网！”顾念垂下手，没拿手机的那只不禁搓了搓胳膊。
好冷。
“怎么不睡觉？”林森脱下防火服递给顾念。
顾念犹豫着没接，林森口吻严肃地说：“披上！感冒才刚好，不想要辣椒自由了？”
这次顾念二话没说就拿了过来。
他的气味包裹而来，黑暗中，顾念红了脸。
她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靠近，她的心跳频率就增快。他关心，她就生出贪心。
为数不多的举动好像并不属于朋友范畴，可细数过却也没有出格。
躲在宽大的外套里，顾念摸了摸如鼓心口。
太奇怪了。
“你呢？”顾念依旧低着头。
“我还穿着长袖呢。”林森又问：“这么晚，不睡？”
顾念躲避视线，这是之前从未出现的情况。林森靠近一步，摊手问她要手机。
不敢看，却也没有不给的道理。
顾念也不知道心虚来自何处，但总觉得她但凡有所表情，就会被眼前的人看出端倪。
林森向前走，顾念缀出一步的距离跟随。等到网络信号稳定，林森停了下来。
“你要查什么？”林森依旧捏着手机，他借着手机光看顾念。
披着长发的她，此前未见。
“我……”
顾念心里有鬼。
她不敢说她偷听了林森的对话，对于想成为他口中的星星摸不着头脑。
也不敢说她认为自己对自己的朋友产生了独占欲。
这是顾念十九年来唯一一次——希望某个人只对她好、只对她笑。
林森本是随口一问，却没如往常等来答案。
顾念躲避视线，双手紧抱双臂，她正试图隐瞒什么。
林森因为她的微表情，突升一丝烦躁。
他不是对谁的事都感兴趣，也甚少追根问底。
只是一想到她有了秘密，林森心里如夜风穿过。
呼呼作响之时，他猛然想到，顾念只把他当朋友。
就算是朋友也会留有秘密，这很正常。
“这里网好，”他低着头，声音更低了些，“我在下面等你，半小时后还是回去吧。”
没等顾念说‘现在回去’也行，林森转身就走，借夜色隐藏背影中的烦躁慌乱。
静谧之中，顾念不是很喜欢这种突然停滞的氛围。她能看到林森还在，可他正背对她。
心烦意乱的输入‘总想得知对方行踪’，查找结果最多的一条写着：恋爱心态之一。
恋爱？
顾念看了看林森直挺的背，眼中迷惑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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