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发展至此,卓枝反而镇定下来。莺啭儿之事,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充其量也不过是陷害,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半点不畏惧。
她理一理衣袍,正色道:“可是圣人唤我大理寺问询?卓枝整理衣冠这就随公公前往。”
小黄门笑着摆弄了下浮尘,说:“小侯爷这就多虑了,圣人知晓寿春县主为人,定然不会教导出这般不知礼法的子孙。特意遣奴婢前来嘱咐小侯爷这几日少出门,莫要招惹争论,再者莺啭儿死于二十八日戌时一刻,当场有奴儿眼见为实,小侯爷那时所在何处?可有人陪同?”
二十八日......
那不就是三天前,她去西市听戏那天吗?
易容符失效大约是七点半左右,那时候正好碰到了东宫及一干青衣卫,耽搁了一阵。从西市骑马归家,一个时辰左右,算一算应当是快十点。
这段时间内,她独自骑着马,确实无人跟随。
若硬要说她在南曲待到戌时一刻,也并非说不通。就算请来东宫为她作证,也只能证明七点半见过她的事。东宫对她的厌恶不必说,说不得根本不会主动讲起此事。不过可以理解,换做其他人是他说不定更狠,将这事坐实,好将她甩个干净,趁机请圣人收回伴读旨意。
寿春县主张口欲言。
卓枝冲她安抚一笑,微微摇头。
她决定据实以告,但将遇见东宫之事略过去,说:“二十八日我确实在西市玩耍,不过莺啭儿遇刺之时,我已经离开了。若说证人,那日下午百汇楼听戏我的随从曾遇见......”
她转头看向身边燕愚,慢慢地说:“燕世子,此事倒可请燕世子作证。至于南曲,若说我是谋杀之人,那必定还有其他证据佐证,诸如何时到南曲,当日我穿什么衣裳之类,不可凭借一个奴儿之言定罪于我。”
燕愚连连点头,说:“小黄门,你瞧瞧看卓二郎这体型,再想想看莺啭儿身边的婆子,莺啭儿打他还差不多。况且,”燕愚不屑的扫了眼卓枝,上上下下,鄙夷地说:“王都知高雅,若见得她,须得赋诗三首,卓二郎一首都做不出吧!”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怎么听了这么让人难受。
小黄门喜笑颜开,连连称赞高明,拍起了燕愚的马屁,又喝了半盏茶这才带着人离开。
燕愚许是很少被人吹捧,小黄门影子都看不见了,他还沉浸其中,拍了拍卓枝,说:“二郎,你是不可能刺杀王都知的,至多就是强迫未遂被赶出南曲。”卓枝无力翻了个白眼,他长吁短叹半晌,才缓缓说:“夫子布置几篇文章,看在我帮你说话的份上,圣人不许你出门上学,那我文章就直接抄你的?”
她难以洗清嫌疑,尚且不能自保,哪顾得上文章之事?还没等卓枝说什么,燕愚罕见的同理心不知为何冒出头来,也不再提什么文章,拍拍她的肩,匆匆告退了。
回到清和堂,卓枝实在静不下心来,只好坐在廊下逗起了白鹦鹉。
这白鹦鹉是西市去年上元开市日拍卖品之一,当时便已经学会了好些吉祥话,甚至还能说几句英语。她觉得好玩,虽然价格极高昂,寿春县主仍然拍了下来,送予她当做新年礼物。
白鹦鹉单脚立在架子上,见没人搭理他,便不甘寂寞说起了怪话:“瓶儿,瓶儿!”瓶儿忙于整理箱笼,只随意应和它。它有不满,对着卓枝大叫:“美人!美人!小美人!”他声音呱噪,伴随着学人说话那种怪音,听起来非常猥琐。
卓枝想要开口教它几句,回身看见了一袭织金紫袍......
——东宫燕同。
东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鄙夷之情。
伴随着鹦鹉口中声声小美人的猥琐背景音,卓枝绝望了。
为什么每次与东宫见面,都伴随着奇怪场景。燕同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无药可救的废物,她没来由的感到羞愧。就好似她平日在家真的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以至于身边的鹦鹉都有样学样,开口便一股猥琐之气。
陪同燕同前来的正是寿春县主,寿春县主面色平常,好似完全没发现燕同满目僵硬,招呼晚辈一般的口气,笑着说:“二郎喜欢这扁毛畜生,名字唤作白露珠,殿下瞧它如何?”
燕同高高扬起眉,淡声说:“金玉其外。”
他说话的神态义正言辞,似有所指,卓枝不知怎的又感到一阵羞愧,几乎都要将整个人埋进土里去了。就连白鹦鹉也感到不妙,嘎嘎两声,见无人理会,便闭上一张嘴,开始若无其事整理羽毛,一副我很高贵,人类不配的表情。
卓枝向燕同行礼,她不知道东宫来建宁侯府所为何事?难道是威胁她不要讲南曲遇见的事讲出去?联想到八仙观无意听到的几句话,卓枝也知晓那定是要紧事。为了她自身安全,她也不会说。
他若是为这事而来,那可就是白跑一趟。
燕同示意他起身,对寿春县主说:“孤此番前来是为了卓二郎被指刺杀舞伎莺啭儿一事,此事事关紧要,有隐蔽之言,还请县主暂时回避。”寿春县主担忧的看了一眼卓枝,走到廊下,提起鹦鹉笼架,带走了惹事的鹦鹉,便回身告退。
清和堂栽植奇花异草,花枝繁茂,正中央则留出一片白鹅卵石铺成的石榴花图案的空地。
卓枝与燕同站在那片空地上,她身后是一株仍开的浓艳的石榴树,白石子地面上还有些新落下的石榴花瓣,娇艳非常。卓枝与他单独站在一处,便觉得万分不自在,侧目看向石榴树,想起那句诗:石榴花发海南天。
燕同见卓枝身着月色织锦袍,十分清雅秀弱,他身后那片浓艳的石榴花更为他增加几分风雅。大昭素来讲究“以貌取人”......可惜他的行为不堪入目,东宫皱眉,看着卓枝羞愧的神色,又想到祖父所言,卓枝被父母宠溺长大,骄纵天真,但他面带羞愧却是知晓廉耻的,并非朽木一块。
东宫眉头缓缓舒展,说:“南曲旁南风馆,孤见到你,心中疑心你与他案有关,见你走后,特意派了青衣卫跟随其后,一路随你到建宁侯府。”
派人跟踪怎么能说的如此义正辞严......
卓枝垂下眼睛,默默腹诽,派人跟随她身后,这不就说明案发之时青衣卫完全可以为她做不在场证明。青衣卫属于皇家,圣人十二卫之一,自然万分衷心圣人,他的话不会有假,也不会被大理寺质疑。
可是若陷害她的人与宫中有关,或者说青衣卫不愿意趟这趟浑水,那这证据也就算不上证据了。毕竟她不可能逼迫青衣卫开口。东宫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难道说是将此事当做条件,威胁她要她主动提出拒绝伴读之事?
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完全可以不理会此事。
卓枝自以为想明白了这此中关窍,道:“卓枝才被陛下口谕赐作殿下伴读,牵扯官司,确实有辱殿下名声,这便请父亲上折子请求圣人收回成命。”
东宫见他面上了悟,嘴上却说这风马牛不相干的话。一时不想与他多说:“孤此番前来,要你早日向学,莫理会闲杂俗事。南曲之事虽然隐秘,但事关一人之清白,孤不会坐视不理。”
“此事孤已奏请圣人,不日将还你清白。”
东宫说完话,也不等他回答,像是与他多呆一秒都受不了,干脆离开。
“叮咚,官居一品系统提醒您:您的名誉值有所回升,当前名誉值为负三十一。希望玩家再接再厉,努力转为正值!”
为何?
对了名誉值!
就说总感觉心虚,原来是忘了这个。她都被众人怀疑是强迫不成反而杀害莺啭儿的杀人凶手了,名誉值居然一直没有掉落到负五十之外?卓枝查看历史信息,发现她的名誉值竟然一度徘徊在负四十八上下......
谢天谢地,好巧不巧恰好在安全范围内,卓枝长吁。
毕竟超过五十大关,她就直接拜拜。
“叮咚,官居一品系统提醒您,圣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请玩家时刻注意与品德良好之人成为朋友,比如太子殿下,这有助于您早日完成任务哦~”
“什么意思?这是新任务吗?”
“叮咚,并非任务,玩家可自由选择探索,但逐步成为身居高位者可有效提升您的名誉值,当然名誉值过低也会影响您的官职哦,请玩家妥善安排点数,将点数增加在基本属性上更为有益~”
太学为了避免大结局,她将点数全部加给了名誉值。
与品德良好之人成为朋友?
品德良好之人又不是只有东宫一人,太学学子众多,她好好调查一下谁人品出众,而后与他多多来往,成为朋友不就好了。
“叮咚,官居一品系统提醒您:太子殿下作为大昭储君,与他成为朋友名誉值提升的更快~”
这种事还搞特殊......
卓枝揉着眉间,慢慢坐下。
东宫此次前来声明奏请圣人之事,可这并不代表什么。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见到事情真相,自然不会使真相蒙尘。书中东宫爱憎分明,时人称君子。只是,他对她的不喜那般明显。与他做朋友,难度太大了。
忽的眼前一花,月亮门外有道青影闪过。
她探身望去,门外人看着眼熟,那人左顾右盼,却不敢上前。
她招了招手,问:“你可是父亲院子里的?可有什么事?”
小厮苦着脸,结结巴巴回答:“太子殿下遣奴给您带一句话。他说,说一个时辰后,派侍卫送史书典籍给您,要您明日之前写好文章,太子殿下会会,会亲自检查。”
卓枝:......我收回对他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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