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师人虽一直在想容楼内没离开,但天香馆竞价现场发生的事,去过那里的婠婠,已回来讲与她听了。
得知云棠没来,长孙昊也没得手,报价最高的,是一位神秘客人,苏师师只是心中疑惑,根本没往天子身上想。
一因,她今世与天子,没有半点交集,天子不可能为她特意而来。二因,天香馆是烟花之地,极重声名的天子,再怎么微服闲逛,也不可能闲逛到这种地方来。
于是,完全没想到来人是天子的苏师师,真见灯光下,一袭白衣的天子,手执墨扇,缓缓向她走来时,心中之惊骇万分,可想而知。
她一时僵坐在那里,不寒而栗,如置身冰窟深渊,动弹不得,而秦大娘见姜婠婠也在房内,忙让人将她硬拖了出去,留下这处春暖香闺,让苏师师与这位神秘恩客,亲密独处,共度良宵。
身后的门,缓缓阖上了,皇帝望向坐在屏风前的女子,看她绯衣霓裳、云鬓玉颜,正似他梦中纯媚动人,一双惊怔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盯望着他,不觉微微脸烫,移开目光。
虽移目光,但眼角余光,仍留意着她,皇帝见她渐垂下眸子,一动不动地倚坐在原处,半掩袖下的手,攥得紧紧的,清姿微僵,似是十分紧张。
一名烟花女子,在其出阁之夜,面对将与她共赴巫山的陌生男子,自是会紧张的。
皇帝此来,只因难忍心中郁气,无法坐视她被别的男子肆意占有,并不是真要与她有什么欢好之举。只是,他这么一想后,随即忆起那梦中情形,忆起她对他的种种无形撩人之举,心头不由微热,执扇的手,又紧了紧。
隔着一道檀几,皇帝在她身边不远,揽衣坐了下来。她仍是静坐不动,不言不语,皇帝也不知要做什么说什么,也就这么干坐着,室内一时幽静如海,只听窗外悬着的响玉,在夜风中,偶尔叮铃一声。
若是寻常时日,这响玉声颇为悦耳动人,但此刻,一声又一声地,听在苏师师耳中,令她越发心躁不安。
……慕容衍他,是因为记得前世之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若是记得,他现在不会是这样静坐不语的表现……
……只是纯粹巧合,他来了这里?……不,不可能,他是极重声名之人,不可能来这种地方,还引人注目地砸钱买她……
她暗暗微瞥眸光,见一几之隔的皇帝,也垂眸静坐着,如尊石人,一动不动,越想越是迷茫不解。目光悄悄收回,满心的震惊、恐慌与仇恨,令苏师师,心境似沉浮巨浪中的一叶小舟,在滔天波澜下,激荡难平。
皇帝看着镇定寻常,实则心内,也在暗暗敲着小鼓。
……她还在紧张吗?她要紧张到何时?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是在周宅时所见温柔恬和?还是真似他梦里,妩媚撩人,勾魂摄魄……
……她会……像梦里那般,待他吗?
垂眸暗想了一阵的皇帝,不禁暗暗微瞥眸光,悄悄看她,见她还是像先前那样,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自己微张了张口,欲找话说说,却也不知要说什么,有何可说,只得默默。
想容楼香闺内,无言的沉寂,一时暂无人打破,那厢,因为出来前答应阿舅要听话的慕容瑛,被阿舅带离了天香馆,已走出了快一条街。
马车内,薛寂沉静,而慕容瑛则暗暗躁动得很,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在见街边有人在做糖人时,央求着道:“阿舅,我想吃糖人。”
阿舅看了他一眼,未说什么,携他下了车。
慕容瑛要了一个顶顶复杂的图案,让糖人师傅慢慢地画。他见好画的阿舅颇为专注地望着糖人师傅的动作,似根本不留意他,趁着阿舅分心,掉头就跑。
眼角余光中,小小的身影越跑越远,侍从余墨近前禀道:“小殿下已跑向天香馆方向了。”
薛寂仍静望着糖人师傅引糖勾画,少年人微微苍白的面庞,在糖人摊旁灯火的映拢下,半明半暗。
想容楼内,回想着自己似偷偷摸摸做贼来到此处的皇帝,终按耐不住,要说些什么,只,他刚发出一个音,就见她纤肩微微一瑟,立又哑了火,重归默默。
而苏师师,已从极度的惊惶中镇定下来,满心翻涌着的,是刻骨的仇恨。前世那一死,虽是解脱,但也极不甘,不甘她至死都没能杀了皇帝,为云琅报仇。
蓦地,她心中浮起一念。今世,她刚重生不久,本来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皇帝,竟来到了这里,这是上天,在给她一个机会,将她的仇人,送到她的面前,好让她手刃仇敌吗?
心中恨涌,苏师师微抬眸光,见几上茶具果盘旁,放着一把用来剖切水果的小小匕首。匕首虽短,或不能一刀穿心,但用来割开人的喉咙,应是绰绰有余。
正想着时,眸光中的匕首,却先被人拿了起来。
拿起匕首的皇帝,是因见苏师师一直望着果盘,以为她想用些水果。
他在她的惊怔目光注视下,拿起果盘上一只柰果,为她削了起来。
苏师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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