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明远贤弟!”秦京生双手合十,做拜托状。“哦,不!”他自打自己一巴掌。
“应该说,明远兄,你瞧我这嘴!”秦京生十分殷勤道,“这书院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瞧!你就当没看见,可行不?”
郭明月仍紧盯着他,也不出声。
“我保证!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你就看在我辛苦求学的份上,就饶过我这回了吧!都快结业了,我辛辛苦苦读了两年多,这最后半年,就饶过我吧!”秦京生举起手,“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再犯!违者!违者天打雷劈!”他信誓旦旦道。
“我会记得你这话的!”郭明月在秦京生十分紧张的眼神之下慢吞吞道。
秦京生简直如蒙大赦,双手合拳连连感谢郭明月。
“那……那我就先走了!”他恭敬地询问了郭明月,他看郭明月简直是如仰望他的再生父母。
然而郭明月一挥手,他便如火绕屁股急切地溜走了,似乎郭明月又变成了一只大老虎似的,唯恐躲得太慢被杀害。
理智上,郭明月知道秦京生之品格,不想放虎归山;然而郭明月的柔软的心却放过了他,因为她的确知道贫寒子弟求学之艰难,尽管秦京生至今还不承认自己乃寒门子弟。
在秦京生离开之后,郭明月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待下去了,她渡步走回书院寝室。
“明远!你在这里!”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传到郭明月耳边。
郭明月停下脚步,这声音包含的情绪十分复杂,郭明月理解不了。
是宋聪,原来是宋聪。
他身着一身棕色长衫,风吹过,掠起衣袖。
他瞧上去有些局促不安,眼神有些闪烁,也不直视郭明月。
郭明月眼睛清澈见底,她转过头看着宋聪,有些疑惑他这么突然喊着自己的原因。确实该疑惑,因为他们已经很久见面都没说话了,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宋聪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摆手道:“没,我只是……突然……”突然想起了你!然后突然看见了你,就走上了打了个招呼。
而后,他便恍然大悟地发现:原来过去已经过去,碎掉的东西,重新粘合起来也不是当初的模样。
明月在空,明月在心。明月它如此美丽,无所先贤圣人对此有所感怀。
郭明月眨了眼压住心中突如其来的感怀,她回道:“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夜的昏暗,夜的朦胧。夜晚他像是一头远古巨兽,好像能睁开他狰狞的双眼刺探人内心的隐秘,人在夜色下仿佛无所藏身。
宋聪想要上前,却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好!好的!”他的手在身后握紧,是为什么呢?
有的人,只能在时间之下,理念之分裂之后成为点头之交。而郭明月和宋聪便是如此。他们擦肩而过,像是并行的平行线,永不交集。
郭明月毫不犹豫就拔步而行,至于心中是如何的感叹,她早已学会不表于情了。
宋聪只是停在原地,他背过身,负手而立,也不去看郭明月,两人早已背道而驰,剩下的只是无言的、失落的感慨。
时间如流水,永不倒流。
方家渊等人在争执一件事情,他们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但这会确实学习氛围最浓厚的时候,有辩论,有交流,自己的理念才会进步。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方家渊越说越大声,他认为自己的理念是对的。“所以从这个事件中,我们可以看得出这个士族的跋扈无道和良心的泯灭。”
士族显贵,贱民贱命不值一提。这是大部分士族出身的子弟被其父母言传身教而学会的理念,但显然,他们还不敢王蓝田这个已然被逐出书院的无所无天之人如此言无禁忌地大放厥词,但显然他们每人心中都有一个秤杆用来衡量士族与子弟的贵贱的。
且听以下刘伯锡之言论——
刘伯锡不服气地回嘴:“不管怎么说,他只是纵马不小心踩死一贫民,他罪不当死!《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们本朝的律法,他完全可以赎邢抵罪。”赎刑,便是以财物抵消刑罚。
他说得极为理所当然,他也应该这样理所当然,因为这是所有人都认可的真理。
庾景头一个附和:“伯锡说得对!那个贱民的家属该死,竟敢行刺士族子弟,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他看了周围很是认可他的学子,信心倍增,还挺了挺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之才学似的。
凑热闹的学子们群情激昂:“是呀,该死,该死!”
荀巨伯不认同他们的话,他耐心地向学子解释着:“此类藐视人名的士族,我不认同他是士族之一员,他只是一名欺世盗名的士族败类。”
此话获得了一些学子的认可,但也有大部分学子这么说:“但士族终归是士族呀,总不可能因为自身的一点缺憾就剥除我们所携带的光环。”
方家渊看来极为势单力薄,他被攻击得节节败退。
于是,他眼神示意好似无所事事的郭明月前来给他救场:“明远,你上!”他是极为相信郭明月的。
此次讨论是由东晋首都建康城内的一宗惨案而被学子们发起来辩论的。
简单来说,就是东晋首都一士族子弟纵马行凶,导致一名少年当场死亡。原本事情就这么过去,一点波浪都不会被掀起。但少年的夫妇却对士族子弟怀恨在心,暗暗筹谋着替儿子报仇。
于是,士族子弟在某一夜出门寻欢之时,被他们杀害于暗巷之内。
原本这件事情就会这么过去的,但是……有一名士族大学者提出一个问题。
士族该死吗?贫民该死吗?
这个问题原本是会被淹没于士族们滔滔否决的舆论之中,原本学子们也不会讨论这个话题,但是……尼山书院这个由朝廷派来的夫子陈璠再次说出了这个问题。
而他没有给出一个解答,他让学子自己空去空间去思索,他自己两袖空空果断地宣布下课,晃晃悠悠地就离开了学堂。
“士族杀死贫民,法律不定他们的罪,还不允许他们为自己报仇雪恨,久而久之……求救无门的广大的贫民阶层也会揭竿而起来反对我们这群像吸血虫于他们头上坐享其成的士族阶层的。”郭明月铿锵有力的声音一针见血,一针见痛,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简直刺痛了高高在上的士族阶级们的眼睛。
“到那时,我们这群自认清高的抱团而居的士族们,就会像嗷嗷待宰的小奶牛,手无缚鸡之力等着被磨刀霍霍宰杀,而他们便能够饱餐一顿了!”郭明月掷地有声道。
学子们理所当然的观念被郭明月此话击得片甲不留,有人还想说些什么……
说着说着……
他们边说边细细思索,而后开始反思后怕:因为郭明月的话竟然是正确的!
眼看着郭明月即将单方面宣布胜利,庾景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般看着还在“习字”的马文才,他高声疾呼:“文才兄,表现自己的机会到了!该你出场了!”
书院里谁跟郭明月不对付,那就是马文才呀!
众学子此时八卦心里都起,他们既想看到争论结果,又想看见马文才与郭明月之争锋相对。这一下子气氛都活跃得更过分了。
马文才像是才刚反应过来一样看向郭明月。
“我没什么意见!”马文才站起来推脱着。
“文才兄,这可不像你了啊!”秦京生的大嗓门开始叫嚣,说完秦京生立即意识到不妥,眼睛小心地瞄了一眼郭明月,见她脸色没变,才松了口气精神萎靡下来。
他不敢跟郭明月对峙了。原因可想而知,可是就是还没有人知。
马文才望向郭明月,看起来似乎有些开心地笑了笑,但没人看得懂他的笑容。
见是在推脱不了,他才目光坚定地说道:“明远说得极对,我没有意见!”语毕,马文才侧脸瞥了一眼郭明月,而后款款撩衣坐好。
没有人知道,马文才是在寻求郭明月的认可。
郭明月只是瞥了马文才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看书,当没有这回事。
马文才却像得到什么糖果似,在心中偷着欢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
“……”
学子们乍听到这样反常的话,统一一个表情:沉默,沉默,沉默至极。他们感觉:这方天地是否突然之间颠倒了,不然,马文才怎么不像马文才了呢?
马文才这是在憋什么大招呢?有学子突然脑洞大开为马文才想了个极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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