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其实已经过了酿樱花酒最好的时间。
成团的樱花结在树上,看似绚烂多姿,每一朵都已过了最佳的花期。
好在明月乡也不强求,只和童磨说最好要连柄的樱花,如果没有,随便挑些卖相好的也没什么。
于是小孩手捧小盘子哒哒来到树下,仰头看了一会儿后便蹲在地上认真地挑挑拣拣起来。
明月乡看着他轻笑了下,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却没有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懒懒靠在廊边,纸人跪在身后继续为她梳头。
惹得童磨时不时回头看她。
明月乡再一次抓包了他的视线,慢条斯理地道:“不认真做事的小孩子是要被批评的。”
他理直气壮:“说好的一起,可大人明明没有动手。”
纸人终于为她盘好了黑发,将梳具放回镜台后轻身一跃,落到童磨身旁。
“它来帮你。”明月乡轻道,太阳轻晒在身上的感觉温暖,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坐进整片阳光中。
晴天、樱花、幼童,组合起来倒不失为一幅美丽画卷。
只可惜有些美中不足。
大妖怪听力敏锐,普通人听不见,时不时从前院传过来的哀嚎却瞒不住她的耳朵。
明月乡指尖微动,一道无形的结界立刻将这所院子包裹,耳边也清净了许多。
童磨那边,在纸人的帮助下效率提高不少,没一会儿就将盘子装得满满当当。
他把盘子递给纸人,站起来松了松蹲得僵硬的腿,刚张开嘴要说什么——
“大……啊,呸呸呸——!”
微风席卷着花瓣扑面袭来,冷不防喂了他一脸:“好苦啊——!!!”
明月乡被逗笑,笑声落在童磨耳朵里被当成了落井下石,惹来他一个不快乐的眼神。
“你啊……”明月乡笑够了才走上前去,摸出一方柔软手绢帮他擦掉黏在脸上的花瓣,见小孩还苦着脸,一时没忍住,又“扑哧”笑了出来。
童磨不高兴地撇嘴:“有这么好笑吗?”
“抱歉抱歉……”明月乡努力绷住笑意,认真为他清理完脸上的痕迹,“谁叫你太可爱了呢。”明月乡把用完的手绢向后一递,纸人乖巧接走。她摸着童磨的脸,忽然贴近,头伏在他的脸庞闻了闻,清晨的那股奶味被冲淡不少——
“现在是樱花味的童磨了。”明月乡笑着说。
“什么樱花味的呀……”童磨嘟囔,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狡黠,他转过脸颊,迅速明月乡侧脸大声“啵”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得意道,“把樱花味传给大人,现在大人也是樱花味的了!”
明月乡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类亲,噢,也不能说是人类,就连从小养到大的鹤姬都不敢和她凑这么近,她只会一边惶恐地退开一边说“大人风姿高贵,鹤姬不敢……”。
她摸着脸颊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拍拍童磨:“走吧,把这些东西洗洗。”
差人找来几个木盆装了水,把采来的樱花花瓣丢进去,童磨以为这就准备好了,绑起了袖子就要伸手入水。
明月乡拦住他,“这是冷水。”她说着,手指轻触水面,不一会儿后水面冒出温热的气,“好了,可以碰了。”
童磨好奇地看着她,得到允许后像一匹自在的小马驹,伸手就捏住花瓣用力搓了搓。
“……”
明月乡按住他,捻起童磨手里一朵被搓得看不清形状的樱花,笑了:“不是这么洗的。”
“咦?我看下人们洗衣服都是这样的呀?”
所以这不是洗衣服——
她丢掉那几朵被他摧残的小花,示范了一遍动作,童磨看了一次,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采完樱花后将之洗净,再杀菌,接着洗净后沥干,就可以进入正式的酿酒环节。
过程中有婢女找童磨,说是哪个家族的贵族上门求解。男孩眨了眨眼把泡在水里的樱花捞出来,吩咐他们好好接待,自己一会儿就到。
明月乡等着他自己离开,可好一会儿后童磨却依旧站在身边。
她低头,对上男孩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怎么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去吧,我等你回来再继续?”
童磨心里高兴,但还是故作疑问道:“可以吗?不会太麻烦吗?”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月乡点点他的额头:“对,不麻烦。快去吧,等你回来噢。”
“好的!”
他走远后,明月乡轻轻将手拭净,头也不抬道:“出来罢。”
墙边有影子动了动,温子缓缓走出。
明月乡轻掀了眼帘:“来找我的?”
在外杀伐冷静的温子不知为何,只要一见到她内心就惶恐得如同鼠儿见了猫,少女小幅度抖了抖身子,行礼:“是的大人。”
上午得到童磨的同意,她已经处理掉几位多舌的下人,现在是想向主人家禀报。
明月乡擦干了手后向房间走去,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等待她的回答或者下一步指示。
按理说这件事她应该找童磨禀报才对,毕竟他才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明月乡再厉害也不过是位客人。然而温子深知这个女人的厉害,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直觉的先传话给了明月乡。
“你做的很好。”明月乡一笑,算是对她的能力表示认同。
她对人命概念薄弱,可也是知道这些血腥肮脏的事情要少让孩子接触的,明月乡心不在焉地想,尤其是像童磨这样早慧的孩子,更是要注意他的身心健康。
奶孩子归奶孩子,要是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就不可爱了。
“等事情有结论后再向童磨禀报吧。”明月下下了结论,忽然回头瞧住了温子,眉心微蹙,问出了自己一直不解的问题,“你为什么怕我?”
按照人类的规矩,她也算救了温子的性命。可这个少女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每次见了她都会瑟瑟发抖。
温子乍一听见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头也不敢抬,扑在地上惊呼不敢。
明月乡抿了嘴角,顿时被她这副没有尊严的模样折了胃口,恹恹地一甩衣袖:“随便你罢——”
人类真是让人费解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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