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云对明毓附耳说:“ 你若是想救她,就按我所说的做,如此如此。”
“不可,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怎能说谎。” 明毓眸色中带了一丝犹豫,眉间微蹙。
微云撇了撇嘴:“迂腐,既然你不愿意说谎,那也不要阻拦我做事,否则就是你不愿意救她。”
迟疑了一瞬,明毓法师点头答应。
微云变幻成了明毓的样子,换上了僧袍,到朱氏府邸,对朱巧娘父母道:“ 贫僧已将害朱小姐的青蛇妖诛灭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蛇妖来犯,阿弥陀佛。”
朱巧娘父母垂首,感激道:“多谢法师。”
等微云离了府,立刻恢复了自己模样。
明毓不解:“为何你要化作我的样子?”
“再过不久,你就知晓了。” 微云神秘而笑。
等到夜间,微云叫明毓与她一起隐了身形,悄悄潜入朱巧娘房内。
朱巧娘依旧躺在床上,半点反应都没有,一副命悬一线的模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巧娘母亲进来,端了清水,送入她口中。
朱巧娘眼睑颤动,口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幽幽地醒了过来,叫了一声:“母亲。”
朱巧娘母亲垂着泪:“ 巧娘,你终于醒了。我按你教予我的说辞,去金山寺求法师。法师今日来我府中,说已将青蛇妖诛灭了。这下,你可放心了!”
“多谢母亲救我。母亲,那青蛇妖一向作恶多端,也不知怎地,竟然缠上了我,还想要害我性命。若是我不先下手,我恐怕性命难保。” 朱巧娘咳嗽一声,躺在床上幽幽道。
朱巧娘母亲为她掖了掖被角,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巧娘,你所吃的‘假死丹’是你父亲花费巨资,向一位归隐的御医所买。他曾说过,这药配制并不完全,服用过后,起码要修养三日之后才能下地走路。这三日,你就好好在家休息,放宽心,莫要再忧虑。”
朱巧娘朝她母亲柔柔一笑:“母亲莫要担忧,我知晓了。”
朱夫人吩咐了丫鬟们在外室守夜,放下了朱巧娘床上纱帐,关上内门,退了出去。
朱巧娘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在空旷的屋子中笑起来,声音又猖狂又尖锐:
“低贱孽畜,你又怎能斗得过我。怎么,你死在法师手中,滋味如何呢?哈哈哈哈哈… …”
这般境地,明毓法师已明白,原来这朱巧娘一面故意服下丹药,装出是微云要害她性命,以致于她命悬一线。另一面,又让自己父母去金山寺求自己捉妖,其目的不过是要将微云置于死地。
只是他心中淡淡不解:为何这朱氏小姐心地这么恶毒?原本他以为是蛇妖害人,却没料到真相是人要谋害妖孽。
他那般冤枉了微云,心里又愧疚又有惴惴不安。
微云轻轻一笑,从隐身中走了出来:“朱小姐别来无恙?”
朱巧娘脸色惨白,极为恐惧地盯着微云,口中哑声: “ 蛇妖,蛇妖… …走开… …你不是死了吗… … ”
微云散去了隐匿明毓法师的烟雾,让他也现了身。
“明毓法师也来探望朱姑娘了,方才你自言自语,都被我们听到了。” 微云眼中带着嘲笑和恶意,目光灼灼地凝视朱巧娘。
她惨白的脸更加灰白,喃喃:“法师,法师,这都是蛇妖设计的,是蛇妖要害我,法师… …快杀了她… …杀了她… …”
明毓神色冷凝:“阿弥陀佛,是非曲直,贫僧已知晓了,还望施主以后一心向善,莫要行鬼蜮之事。”
说到最后,他平静无波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离开了朱巧娘屋子。
朱巧娘眼中蓄满了泪水,心中的痛意压过了对微云的恐惧之心。
“ 我既知晓你对法师怀有不轨之心,自然要以牙还牙。这世上有一件伤心之事,就是你爱之人,对你心意丝毫不知。不仅如此,他还认为你恶毒至极,不愿再多看你半分。”
“你知道你的鬼蜮伎俩为何会被法师识破吗?只因… …即便我是妖,他信我也多过信你。“
微云绿影俏立在朱巧娘床前,嫣然笑道:“再者,今日之事,我要多谢你。我那日故意吓你,就是要让你心生恐惧,去找法师来对付我。我早就料到你会设下诡计,让法师误会我。
所以我故意由他误会,等到真相揭露出来,他对我只会更加愧疚,更加爱怜。如今,真是多谢你成全了!”
朱巧娘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笑容仿若地狱的恶鬼,让她寒意阵阵。微云冰凉的手指抚过她手腕:“ 你真是可怜!”
她轻轻一笑,也离开了朱巧娘厢房。
莫以为她带了“圣母光环”,就真是圣母不成。她一向喜欢捏人痛脚,一击必中。
出了朱府,明毓法师站在垂柳下,月色溶溶。
微云道:“怎么,法师不担忧我与朱巧娘在一个屋内,会害她命?”
明毓沉默良久,白衣僧袍被微风吹动,他深邃的眸中带了歉意和愧疚,薄唇动了动:
“是贫僧误会你了。”
“你可知她为何想要害我?” 微云忍不住问出来。
明毓脸上带着极大的困惑:“ 并不知。”
微云垂首:“那你还记得朱家小姐的闺名?”
“贫僧未曾注意… …” 他揉了揉腕间的无妄念珠,正色回答。
微云仰着头,唇角弯起,盈盈笑意绽放在唇边。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吗?朱巧娘一心恋慕的人,却连她名字也未记住,这已经是最大的报复了。
微云咬了咬唇,带着揶揄:“你可记得,若是我救醒了朱家小姐,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今她醒了,这也是完成了诺言,出家人答应之事,一定要做到哦。”
“记得,只是不能… …” 明毓法师难得带上了窘意。
“不能坏你修为,也不能去做坏事。我知晓了,我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微云朝他眨眨眼,带着调皮和促狭。
“我替你变个模样,不然你想全杭州城的人都认出你吗?” 微云挥了挥手,使出一道法诀,将他变作一副清秀书生的模样。
明毓有些不自在:“ 这… …这… …”
“快走啊,别磨磨蹭蹭。” 微云率先走在他前面,一边回首朝他招招手。
明毓在后跟着她,一路上不时有些媳妇姑娘拿眼睛觑他,用手帕掩唇轻笑,或扔了他一些香囊、瓜果之物。
他往日在城中行走,也有人不时看他,不过都是带着恭敬,并无扔他香囊的举动。他浑身不自在,脸颊也有一丝的红晕。
微云对朝明毓扔手绢的年轻姑娘道:“别扔了,没看到他名花有主了吗?”
年轻姑娘脸颊酡红,噘着嘴哼了一声。
明毓踟蹰道:“莫要胡说。”
微云凑近他耳旁: “ 我若不这般说,一会她就会缠上你,我可是好心救你。”
她离得太近,淡淡的女子馨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心里无端跳了几下。
他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了距离,默默地垂首。
“到了,到了。” 微云指着湖边,晚上愈发热闹,丝竹乐声,灯火画舫,交织如梭。
微云带他走过一座幽暗的石桥,石桥另一端摆着卖莲花灯的小摊。
微云道:“你去买一盏莲花灯送我,可好?”
卖灯笼的老汉也道:“小相公,既然你娘子要,便替她买一盏吧。”
明毓脸色通红,讷讷:“贫僧… …并非… … ”
微云截过他话头:“ 我家相公脸皮薄,老伯莫要取笑他,请老伯把高处那一盏千重莲花灯取下给我。”
老汉乐呵呵地拿了竹竿,将莲花灯取下,递给了微云。微云拿眼睛看明毓,他从袖间取出了碎银,递给了老汉。
微云提着千重花瓣莲灯蹲到湖边,点燃了中间蜡烛:
“我的条件就是,你和我一起放了这盏莲灯,如何?这可没有害你修为,也没让你做坏事。”
明毓沉默一晌,蹲下身,伸出手捧住了莲灯的另一半,一同将莲花灯放入了湖中。
花灯细微的灯火随着湖水越荡越远,忽明忽暗。
微云唇畔含笑,目含柔情:“多谢法师啦,不过请法师去问一问卖灯笼的老伯,这座桥的含意。”
“我走啦。” 微云嘻嘻一笑,沿着石桥跑远,怕被他追上一般,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月色中。
明毓困惑地看着飘远的莲灯,踟蹰一瞬,到了灯笼摊前。
老汉认得他,和善道:“与你家娘子放完灯笼了?”
“她并不是… …” 明毓解释。
老汉笑:“年轻夫妻,难免脸皮薄。不过每年来这座桥的人不计其数,我却从未见过长得比你们夫妻更好看的玉人。”
明毓迟疑一下,问:“这桥有什么寓意吗?”
“哈哈,相公莫非不是苏杭的人,或者就是山上修行的和尚?
我糊涂了,相公是外地来的吧,这桥唤作‘白首’,男女二人从这桥上走过,定能白头到老。过了这桥,男子替女子买一盏莲花灯,一同放入水中,就是保佑‘夫妻情深’之意。”
明毓法师脸庞一瞬烧得通红,只觉得这蛇妖不知廉耻,竟然诓骗他做了这般事!但他几次冤枉了她,心中又愧疚又羞窘,百般滋味,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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