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那积水的颜色是蓝的，好像夏日的青天，门房里的小灯映在水里变成了天空的星斗。*
……
杰森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发声，他的神情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晦涩难明。
多米诺叹了口气，无奈地张开双手，正对着他，也没有主动上前去，只等他主动过来。
他道，语气里头没有藏这杰森以为会有的包容，但，很温暖：“抱抱。”
杰森与多米诺相比，可以称得上是个比较内敛的人，他对敌很主动，可面对亲人朋友，却出乎意料被动。多米诺知道只会在不经意间流露他的温柔，也只会对他所爱的亲友妥协。
“啧，多大人了，还要抱。”
杰森不自然地偏过头，训了多米诺一句，脚还是自觉的走动过来，用力环住他，力道大到让多米诺被捆住的双臂隐隐作痛。
距离有点紧，多米诺甚至能听到杰森浅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再一次叹了口气，额头抵在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杰森肩窝。
杰森是连同他的两只手臂一起围在怀中，这个姿势让他多少有些不好受，但现在他也没心思去纠正动作，只想让杰好好休息一下。
最后，杰森以一声“嘁”结束了这个长达十分钟的拥抱。
多米诺还有些依依不舍，事实上他刚刚靠在杰森肩膀上的时候，都快要睡着了：“怎么松开了？”
杰森一脸嫌弃：“你太瘦了，咯得荒。”
言下之意就是多吃点，懂了。
“那我以后的伙食就交给你，你的家务活就交给我了！”多米诺笑嘻嘻地拜托他。
杰森：“蹭吃蹭喝倒是精通。”
“那也是因为我能蹭上啊。”多米诺脸上得意的神色看着怪好笑的，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对了，杰，我要去应聘阿卡姆的警卫了。”
“哈？”
多米诺解释道：“我还有小孩子要养，不能待在家坐吃空山，而且……我一个大男人不找工作算什么事。”
至少他也得赚钱养他自己吧，被系统坑了的钱作为它贪/污的证据，多米诺不打算要回来，只是他的卡里确实所剩无几了。
“……你不是说要被我雇佣吗？”杰森打量了他一眼，“现在勉强合格了。”
多米诺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杰森的邀请，用的理由也是，着实让他无力吐槽：“昨日的我你爱理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
“别闹了。”杰森打断他，“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哪里有什么理由。
多米诺心想。
他既不想占杰森的便宜，又想去探查系统所说的通关谜题，自然就只能去阿卡姆应聘。
但这两个理由都没法跟杰说，必然会遭到反对。
多米诺倒是可以胡编乱造，可他不想这么对杰森，他们之间隐瞒彼此的已经都够多了，多米诺并不想再增加一例。
他深呼了一口气。
“我怀疑阿卡姆有我想找的东西。”他坦白道，“等我找到了，就跟你说，好吗？”
“……注意安全。”杰森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放行了，“带上定位器。”
——
多米诺本想打的，不过被杰森嘲笑他还没被哥谭的司机坑过，打算亲自载他到哥谭深郊的阿卡姆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杰森把人放到大门外，盯着他走到门卫处拿出招聘的宣传稿，一直到多米诺走进病院里才转身离开。
他虽然好奇多米诺究竟想找什么，但不至于无视对方的坦诚，他要学会不去……探究多米诺的秘密。
阿卡姆疯人院地处哥谭市郊，周边皆是生长茂盛的树木，把阳光挡得密不透风。
它的建筑比多米诺想象中要宏伟严肃得多，他不曾踏足这片地方，这是第一次。
领着他去面试区的小哥看上去有三四十岁，按照他的说法，他已经在这里安稳无事了一年多了。
“小子，不是我说，你这个年纪真的没必要来阿卡姆。”他一步步走得都很小心，“你还年轻，不需要拿命赚钱。”
“谢谢，但我很需要这笔钱。”多米诺真诚道谢，他话锋一转，“您知道最近……太平吗？”
男人恨铁不成钢：“你可以去加入那些黑帮，他们很乐意看到能干活的小伙子。诶，算了，最近倒是平安无事，小丑已经被关了快半个月，居然没有出来闹事的想法。”
“这么神奇的吗？”多米诺附和了一句，却对这句话上心起来。
小丑不出门搞事固然令人欣喜，可也要防止他的阴谋才是。
“不提这么个晦气的……到了。”男人把他带到一个小房间前，门面挂着一个牌子，他敲了敲门，喊道，“警卫长，来了个应聘的。”
“什么？！居然有新人？”门被匆匆打开，露出里面的中年男子，他惊叹了一声，把多米诺迎进了房间。
早上十点半整。
多米诺没有想到面试他的人竟然和他这么快谈好约，签定合同。眨个眼他就正式上任阿卡姆的警卫了。
“……您不考察一下吗？”多米诺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警卫长却无奈地将他的制/服警/棍放在他手上：“有人来就很开心了，还能挑剔什么？”
会来阿卡姆应聘的人无非就是要钱不要命，或者是赌运气赌自己不会死，既然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那他还劝什么。
多米诺摸了摸鼻子，领了东西就去找个房间换上。
系统探头来搭讪道：“刚刚找到了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多米诺只觉得它莫名其妙，从之前到刚刚还在生他闷气，怎么这时候语气就好了起来。
料想系统现在不敢作妖，他好奇发问：“什么好东西？”
对你来说肯定是一份惊喜。
系统恶劣又带着报复心理地想。
幸亏本系统无聊的时候，找到了这份发送自“你的小丑”的、被蝙蝠侠加密无数放在隐藏文件夹的东西。
它没有回答多米诺的问题，而是直接在他的视网膜里放了一个刚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蝙蝠洞偷出来的视频。
一个令多米诺全身血液倒流的录像。
开场是一个绿头发红嘴唇的男人嘈杂的解说声，多米诺从一堆无用信息中捕捉到了一个字眼，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男人道：“小蝙蝠，你看，这位是杰森。”
他接着是一阵疯狂的笑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视频里身穿罗宾制服的狼狈少年，还是嘲笑他寄出这份录像的目标蝙蝠侠。
亦或是嘲笑此时此刻身体僵硬，浑身发抖的多米诺。
男人特意将手上黑色的撬棍放在镜头前轻轻地挥动，语调依旧欢快轻便：“你猜猜，它会有多疼爱你的小知更鸟呢？”
多米诺没有如同系统想象一般切断录像，这多多少少让它有些忧虑。
在它看来，这十几年毕竟是一天天过过来的，杰森在他心中无疑十分重要。
以它对多米诺个性那么多年的了解，他绝对不想亲眼看到亲友的受难，因为那会让他冷静的发疯。
可为什么，玩家现在还在看？？
事情仿佛脱出它的掌控以外了。
……
多米诺并不像他认识的朋友抱怨的那样，责怪蝙蝠侠为什么每次抓完罪犯不一刀了事，只把他们送进黑门监狱或阿卡姆精神病院，等他们下次越狱或逃出病院之后又是一次掀风作浪。
多米诺多多少少能够理解蝙蝠侠的选择，蝙蝠侠不想、不会，也不能杀人。
在他看来，称得上代表正义的蝙蝠侠和代表邪恶的罪犯们，说不定在他们各自的眼中身份都要颠倒过来。
正义与邪恶，究竟要怎么裁决？
对企鹅人来说，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偏偏蝙蝠侠总来搅局，于是蝙蝠侠是邪恶。
对蝙蝠侠来说，罪犯伤害无辜，伤害了哥谭，令这座城市永不能见到光明，于是罪犯是邪恶。
谁是邪恶？
对哥谭普通市民，他们本可以拥有一个安稳的普通人生，为什么那些该死的精神病可以轻而易举害死他们而不负责任，于是罪犯就是邪恶。
对于得到好处的人，黑灰两者不分彼此，有钱有权比什么都重要，蝙蝠侠碍着了他们的路，于是蝙蝠侠是邪恶。
理智与疯狂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今日杀一个人，可以说是为了正义。
明日再杀一个人，指不定就是目中无人权，就是独/裁治罪，转眼便可以投进阿卡姆和一群自己认知里的邪恶当病友。
况且，蝙蝠侠与这座城市并非没有作用。
至少他给那些跟从犯罪的人一个借口，一个恐惧天降正义而不作恶的借口。
哪怕他们遇上蝙蝠侠的次数比他们中彩票的机会还小，但是恐惧植入他们的内心。
哥谭的犯罪率一如既往居高不下，但至少大数据的统计报告上，每年死亡的人数一年比一年都要低。
指不定有一个人的生命就此被挽救。
指不定，在看不见的未来，还有一个希望渺茫但光明的哥谭。
系统道：“……你也可以放过他。”
放过他？放过小丑？
可多米诺不愿意。
如果没有亲眼看到那袋录像，他根本不能想到那个将他捡回家的好心人、他的杰森、他的金羊毛王子、他爱看书的文艺男孩竟然遭到如此对待。
撬棍下的咬牙，忍受折磨，恨意蔓延。
混乱与玩弄，疯狂的笑声，污言秽语。
不屈和怒视，炸弹的倒计时，被轰烂的木屋。
以及……瞬间支离破碎的场景。
点点滴滴。
全都聚集一起，在他脑海中一遍遍播放，没有暂停键，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杰森猩红沾满脸的画面。
多米诺不敢想象杰森当时的疼痛。
他也无法眨眼睛，他后悔早上问杰森的那句“你呢”。
现在的他，甚至连动弹的勇气也无。
小丑。
杰森。
虐待。
死亡。
四个单词，如伊甸园的毒蛇，紧紧缠绕在他的躯壳上。
多米诺攥紧拳头，心脏溢满了憎恶与恐惧，他的眼睛早已不再如天空蔚蓝，此时此刻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变得灰且无光，唯有愤怒永存。
他看着正前方的风景。高楼大厦，年代久远的高塔，古朴狰狞的滴水兽。
是选择如同滴水兽之上的黑暗骑士，还是选择如同滴水兽之下……
多米诺久久凝望，不发一言。直到系统也屈服于这阵沉默之中，他才缓缓松开拳头。
他佩服蝙蝠侠的忍耐。
可不愿继承他的坚忍。
多米诺注定成不了英雄，他的感情其实称得上稀薄，同情与怜悯更是只是表象，他坚守当初的好人誓言，不杀人不犯法，帮助他人不求回报，他愿意为他人承受加诸己身的一切痛楚。
无论是伤害、折磨，或是死亡。
他都坦然以对，丝毫不畏惧。
但他不能看到所爱之人遭受痛苦，他只将在意之人放在心上。
否则……
多米诺在那么一瞬间，听到了锁链被缓缓拉开的声音，他甚至露出让系统熟悉到惊恐的笑容，语气沉稳问道：“关押小丑铁牢的钥匙，你有吧？”
“有。”系统的声音明显低了不少，“这就带路。”
“别急，先让我去挑把顺手的撬棍。”
多米诺笑着说。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是他所能想象出的，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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