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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街上悬着的花伞里,那一簇簇火燃得劈啪作响。
周遭静幽幽一片,行走的小魔们像是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地连脖颈也不敢扭,就连戚戚低语声也听不见了。
渚幽抱着她的宝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等着骆清神色大变。
然而骆清还是冷着一张脸,即便是成了旱魃后又入了魔,仍像是执掌生杀的大将军,面色肃冷可怖。
骆清神色不变,可跟在他身后的荷花妖却缩起了肩颈,一双美目圆瞪着,浑身皆在战栗。
红蕖能不怕么,她周身一轻,总觉得本体像被人从水里面揪了出来,根茎和叶片又被磕磕碰碰着,浑身疼得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那黑水潭可不是人人都进得的,她的修为在魔界里不算低。再说,入水之后,她的本体便能和潭水融为一体,轻易不会被人发现。此时能将她的本体从深潭里揪出来的,恐怕只有这位和她那孔雀妖侍女了。
红蕖怕还来不及,哪里敢说话,这要是一个不好,这位一剪子下来,她可就被拦腰截成两段了。
渚幽抱着蛋,十分欣赏荷花妖脸上那害怕的神情,如果手边有笔墨,她甚至还想将这一幕画下来,好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这些魔便是如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防她跟防贼一样,真到她面前时,只敢耍些小心眼,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还怕极了她会生气。
她这么个入魔的神裔,生起气来确实很可怕,是要把人扒光了吊在大殿外的,自然,这还算是轻的了。
这荷花妖原先就喜欢在背后编排她,没想到,百年过去依旧如此,当真没什么长进,还总喜欢在三主面前搞些挑拨离间的小举动,装出副对魔域忠心耿耿的模样。
魔就是魔,哪有什么忠心耿耿可言。
渚幽睨着她,心说这荷花妖真是长错了颜色,怎会长成红的呢,明明白的更适合她。
不错,白色正好,恰好荷还和莲同属一脉,算得上是一朵好白莲。
第二主骆清面容长得刚正不阿,整个魔域里没人比他更不像魔。他就这么正视着人时,就会让人心生怯意,像是要被问罪一番般。
可渚幽没什么好慌的,甚至还大大方方地观察起骆清的神色来。
骆清微微抿着唇,过了一会忽然抱拳道:“还望大人出手。”
渚幽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意思,若不是她初生便是凤族神裔,即便是入了魔,那也高人一等,这些魔怎么肯屈得下膝喊她一声“大人”。
这些魔,嘴上说着不论出身,可眼里多少会有些艳羡嫉妒,越是在意,就越是要假装不屑一顾。
毕竟魔族不服,他们原本应是与天界旗鼓相当的,可魔主殒没,魔域便敌不过天界了,谁能甘得了心。
“求我出手?”渚幽又斜了红蕖一眼,坏心眼得很,就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红蕖又哆嗦了一下,她本意是不想这位插这个手,谁知道这神裔会不会是假入魔,实际上在和天界里应外合呢。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让第二主亲自来打了她的脸。
“求大人出手。”骆清敛容屏息,一掀下摆,作势要跪下。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像是把那点傲骨给折了一样。
渚幽心道舒服,可懊恼怎又要跪了,当即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行此大礼,一边道:“你还从未求过谁。”
“我不求人,如今是替魔域求。”骆清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了传音之术,只让渚幽一人听见了。
周围躲起来的小魔暗暗探出一个脑袋,只看见第二主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有些个会读唇语的,大致看得出来第二主说的是什么,可其中有两个字,这第二主却像是未说出来一般,有那么一瞬他是闭紧了嘴的。
莫非还用上了心音?何其谨慎,小魔们心下微惊。
红蕖虽听不见,可观骆清低眉敛目的模样,就知道她这脸被打得十分疼。
长明伞灯下,大片影子跟着闪烁的火光在略微跃动着,有小魔隐隐绰绰动了动僵住的脖颈。
过了一会,有个不长眼的压低了声音嘀咕道:“替谁求?”
半晌才有人应了他一声,“或许是替第三主求。”
“你怎么不说是替第一主求呢?”
“总、总不会是替咱们求的吧?”
众小魔面面相觑,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想起来这位刚入魔域的时候,众魔怎么也不肯让这么个神裔住进来。
当时这位怎么说来着?“谁不服?我锅里的水开了,有什么话进锅里说。”
一群小魔险些被丢进了滚烫的大锅里,哭得肝肠寸断,险些把大殿给哭淹了,这才被饶了一命。
躲在货摊和庭灯后的小魔们纷纷退了一步,在第二主苦苦相求的时候,他们只想先走一步。
抱着蛋的黑衣大妖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在被凤族舍弃之后,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倒是明白骆清在担忧什么,他好好一个第二主,却不得不求着入魔神裔做事,若是被小魔们知道了,定会觉得这魔域果真大不如从前了。
可她一听这话就笑了,骆清分得还挺细,难怪求得出口。
“替魔域求不行,你若是替自己求,我倒是可以答应。”渚幽不紧不慢道。
没想到骆清还真弯得下腰,一脸严肃地从善如流道:“那在下便替自己求。”
“你求得不太诚心。”渚幽故意说。
骆清沉默了一会,依旧惜字如金,“求您。”
按红蕖的设想,这神裔心高气傲,定然不会轻易答应,届时她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没想到,渚幽竟然点了一下头,“若你执意如此,我不答应反倒像在难为人。”
骆清眉头一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事竟这么简单?
渚幽转而却说:“帮你可以,但要拿点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骆清问。
渚幽慈爱地拍了拍怀里的蛋,“我不在时,听闻你们拿了我的灵石,不问自取便是盗,这多少不应当,还请还回双份的灵石。”
众魔面面相觑,这神裔竟和一群魔说“不应当”?
事实上,只要脸皮够厚,再多些都能问得到。
骆清淡声说:“可。”
渚幽满意地微微颔首,“不过这几日我还有要事要做。”说完,她有意无意地挥开了袖口,让怀里那颗蛋得以露出大半面貌。
即便是在这泛黄的火光下,这颗蛋依旧流光烁烁,除却表壳上的暗纹,白得着实纯净无暇。
多好一颗蛋,一看就是厉害的。
蛋露了一下脸,又被雾縠般的袖口遮了起来。
骆清本以为她抱着的是个什么圆盘,这片刻间才得以看清那玩意,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置信。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红蕖一眼,面上露出些许疑惑,还真有一颗蛋?
红蕖眸光炙热,连连点头,看吧,真的是一颗很大的蛋。
饶是镇定如第二主,也不免慌了神,心说这入魔神裔要做的事,莫不是孵蛋?不论是魔是仙,若是孕育后代,自身修为便会被削去一半,找寻魔主转世一魂这事,这位真的还能行吗?
不管能不能行,渚幽终是应了下来,只是到底什么时候动身,她还未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就像吊着人胃口一样。
那第二主骆清回了魔域一趟,没立刻再归返人间,而是独自一人去了问心岩。
问心岩是魔域禁地,寻常魔靠近即死,不因别的,而是因为岩下镇着的,是魔主已死的肉身,以及魔主那藏在法晶中的三魂其一。
这消息被撼竹带回了大殿,撼竹踏过遍地灰扑扑的灵石,踩得嘎吱作响地往渚幽躺着的软榻靠近。
渚幽抱着她的蛋,有些惆怅,这蛋吃了那么多的灵气仍没动静,莫非难产了。
撼竹哪知道自家尊主在愁什么,站一边低着声说:“尊主,第二主去了问心岩。”
“一魂转世,余下的魂怕是会受影响,看他会在问心岩呆多久。”渚幽道。
撼竹连忙点头,一会才忧心忡忡地说:“我听闻尊主在长明街答应了第二主所求之事。”
“是答应了。”渚幽抚着蛋说。
“他们怎敢劳烦尊主,看尊主这十指玉纤纤的,哪像是沾过污浊的,再说,龙族来魔界稍有困难,可去人间就很容易了,这不是往刀口上撞么。”撼竹委屈道。
这话说得好,渚幽听得很舒服,“答应是答应了,可我并未说何时会去,反正于魔而言,反复无常、出尔反尔不是常有的事么。”
撼竹哑口无言,与她相比,她的尊主可真是在认认真真地做“魔”。
渚幽敲了敲她的蛋,总觉得里边的东西应当是成形了,只是还不肯出来。她又道:“况且我也不是白答应的,今日那长明街上的小魔可都看见第二主屈尊相求了,第二主还要多给我灵石,我舒服了,这便足够了。”
撼竹沉默了好一会,闷声开口:“尊主舒服自然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渚幽摆摆手令她站远一些,有的话听多了便不觉得新鲜了,对于夸人这一项才能,她这小侍女还是缺了点天赋,想来还是自小教起来的要好些,只是不知道这小龙什么时候才能破壳。
她正想阖眼睡上一会,等着灵力自行恢复,忽然听见咔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声音很清脆,只是非常短促。
渚幽连忙睁眼,心说,难不成是求有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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