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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竹来不及开口, 便见朱凰化作红芒掠过天际,好似赤红掣电撕裂了苍穹。她本想追上前去,却被祸鼠拉住了手, 胳膊蓦地一痛, 她才回过神来。
祸鼠将折扇收起,冷声道“不要命了, 主子的话都不听我还料你有多聪慧懂事。”
撼竹摇头,心神不宁得揉起眉心,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我怕。”
“你怕什么,朱凰玄龙有通天之能都未见怕, 真是天帝不急凡人急。”祸鼠絮絮叨叨地说“走了,大人叫咱们做什么来着,盯好凡间的龙脉那便去盯盯看, 这龙脉不是好好的么,还能忽然钻出条龙不成”
她话音一顿,直觉不对, 哪会是钻出条龙,兴许当真会如朱凰所说,钻出些妖魔来,只是这好好的龙脉, 莫非是被挖空了
龙脉关系王朝兴衰,如今这凡间边隅战乱, 四处皆是饥民, 想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
撼竹没吭声,她是真的怕, 先前渚幽想令魔主三魂归一时, 她也是这么怕, 就怕这朱凰浴在火中脱身不得。
祸鼠看她心神不宁,也不想说什么龙脉被挖空之类的晦气话,只得往旁道“若是这凡间的龙脉当真能钻出来一条龙,那也是走地龙,能有什么本事。”
“走地龙确实没这个本事,但我总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尊主先前叫我等找魔门,如今魔门尚未找到,又令我们去盯这凡间的龙脉,难不成凡间龙脉成魔门了”撼竹仍旧高兴不起来,神情闷闷的。
听她这一言,祸鼠心猛地一跳。
祸鼠气息一滞,惶恐不安道“那这凡间的龙脉,兴许真是有点本事的。”
这龙脉究竟有无本事尚不清楚,然而上禧城里正在蛊惑妖主的观商却是个厉害的。
魔气肆虐开来,上禧城中跟着阴风阵阵,盏盏彩灯剧烈曳动,连带着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摇摆不定。
暗处悄悄探出头想偷听的妖们如同被扼住了脖颈,一个个忽地化作了尘烟,余下一堆衣料簌簌落地。
这些妖无声无息的被攥去了生息,就连挣扎也未来得及挣扎,谁能料到,自己就这么被攫去了性命
半空中忽地撕开了数道漆黑的裂缝,那一个个口子好似无数只黢黑的眼,正将妖主打量。
观商垂在身侧的手略微一勾,那裂缝中传出整齐且沉闷的脚步声来,听那沉重的声响,一时竟猜不出里边究竟藏了多少魔兵。
多,只能说定是很多。
月隐缓缓张开苍白的唇,吃力地吸了一下气,她面色越发苍白,灰白的眼眸直勾勾地盯向那在半空中裂出的缝隙,不知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竟能将魔兵藏在其中。
这便是九天所忌惮之物吗,此物难不成就是上禧城难怪朱凰要将此城劈离九天,分明是因此地已被魔物占据。
月隐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噙着温和的笑,淡声道“看来魔主有备而来。”
“我等了许久,若是妖主不愿同行,那只能用点手段将妖界取来。”观商道。
“我已在此,必然是愿意同行的。”月隐如紧绷的弦。
“可我不知妖主究竟是不是真心想借三界气运来续命。”观商笑得阴险,“也不知朱凰同阁下说了些什么。”
月隐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同魔主素未谋面,魔主对我疑心也实属应当,但朱凰冒险将上禧城迁至妖界,又特地拉我入局,难道魔主还信不过她”
“你可知朱凰也曾入过魔”观商哑声道。
“略有耳闻。”月隐道。
“入过魔的,到底都有些狡猾,她坏了我的计划,其后才暗暗讨好,我怎知她不是在耍我”观商站立不动,好似没有什么能将他撼动。
“莫非魔主同朱凰有旧仇”月隐慢声开口,在喝了那汤药之后,说话倒是有了点儿劲。
“算是有。”观商笑了,两百年前朱凰究竟是怎么入魔的,他心知肚明。
“有仇报仇,天经地义。”月隐轻咳了一声,又道“此仇已报,别的自然可以再议。”
“可惜如今朱凰的境界不在我之下,我甚怕她要将我那三界共主的位置给掳去啊。”观商直白开口,他肤色黝黑,咧嘴一笑时,那口牙白得森凉。
三界共主
就连站在一边的侍女也瞪直了眼,没想到这魔主如此胆大包天,竟觊觎着这么个位置。
月隐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后又缓缓松开,她瞳仁骤缩,为避免让观商看出她心中的惊惶,不得不迫使自己松懈下来。她垂眸一笑,说道“看来魔主也想当妖界的王。”
“我予你续命之法,你将妖界给我,这不是两全其美么。”观商将双手交于身前,好整以暇地看她。
“若是朱凰有心,这三界共主之位,怕是落不到你手里,可惜她似乎并无此意。”月隐语气淡淡,虽然长得柔软纤细,但并非是个易被糊弄的。
观商轻哂,张开双臂,好似要将这半空中敞开的无数裂痕抱入怀中。他仰着下颌,头颅的伤痕被摇曳的烛光清清楚楚地映了出来。他道“有了此物,一个朱凰算得了什么。”
“既然魔主有此物相助,又何须妖界投诚。”月隐摇头。
“若是能省去一些琐碎之事,岂不美哉。”观商扯着嘴角笑,侧头听着那从无渊中传出来的脚步声,好似在欣赏什么绕梁之音,竟还微微闭起了眼。
他停顿了片刻,悠悠道“我要十万妖兵,妖主给不给”
“给。”月隐心觉这魔主当真是什么也不怕,就不知九天的胜算能有几分,她侧头朝侍女看去,淡声道“吩咐下去,令十万妖兵备战。”
侍女一愣,她僵硬的脖颈微微一转,朝魔主望去一眼,只见魔主迎上了她的目光,似将她看作死物,她浑身冰冷,连忙应声“是。”
她猛地幻出一杆笔,将调用妖兵的文书拟好,而后将笔一抛,又道“还请王上召来妖玺。”
月隐闻声从芥子里取出了一方玉玺,那玉玺上雕的是只三首六尾的虎,妖虎口中衔月,猖狂至极,与如今这避世的妖界不大相称。
侍女双手将文书呈上,轻声道“王上,文书已拟好。”
月隐颔首,在左手掌心上化开了一道口子,以血作墨,往那悬在半空的文书印下了妖玺。
一方妖主血印随即落下。
观商双眸精亮,嘴越咧越开。
月隐收回妖玺,将文书夹在两指间,手一松,那文书便随风扬了起来,缓缓往妖界去。她道“如若朱凰不同你争这三界共主,仅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呢。”
“她总不会无缘无故帮我。”观商懒散睁眼,讥诮问道“她要什么,她想从我这取什么东西”
“魔主何不亲口问她。”月隐又问。
观商将手臂一抬,手指往颅顶点了点,头顶上那道疤痕甚是狰狞。他道“我怕她会再动杀念。”
“她若想杀你,何不在上禧城里守着,还需去凡间作甚。”月隐缓缓道“我听闻,她还替你抢了一样东西,那物险些就被九天玄龙掳去了。”
“九天想劫去的是个凡人。”观商眸光一动,“她将那凡人放回去了,如今我手下的魔也碰他不得,似被灵力护起来了,若她当真是替我抢的,又何须如此。”
“她怕是想见你一面。”月隐道。
“不过是想引我出来。”观商倏然仰头,朝九天的方向望去,“玄龙独自回天宫了,有意思。”
此话一出,月隐眸光微动,看来九天上事事皆瞒不过观商,似已成其囊中之物。
月隐声音淡淡,虽说她的修为已在万妖之上,可若是迎向观商,并无胜算。她垂在身侧手微微一掐,不知渚幽让她来上禧城见观商究竟是为了什么,若只是为了将他引出来,那她早已做到。
可惜,朱凰迟迟未现身,也就是说,她为的并非仅是为了将观商引出来,还想拖一拖时辰。
月隐缓缓运转体内灵力,硬是撑起了这残破不堪的躯壳,琢磨着她该如何全身而退。
那侍女站在边上,未如暗处的妖一般被掠去生息,而是紧张怵怵地瞪着一双眼,不敢将眸光从月隐身上移开。
魔主斟酌了片刻,说道“你道朱凰要见我,我已现身这般久,她怎还不来见”
月隐摇头,“我并非朱凰,又怎知她何时会来。”
那从凡间而来的朱凰此时正在乘风赶近,那朱红的尾羽掠过天际,白云登时被烧红了一片。
上禧城中的妖顷刻间又少了半数,每少去一只妖,这半空中便裂开一道缝隙,放眼望去,便城皆是这漆黑的眼,将城中一角一隅皆纳入魔物眼中。
原本一片和乐的见香轩里已乱得不成样子,满地的衣裳,却看不见妖影。这些衣裳自然不是寻欢作乐时脱下的,裹在衣裳里的泥尘便是妖们留在这浊世为数不多的痕迹。
一些妖慌乱喊叫着,当日朱凰现身,不少人见到了魔气吞骨的一幕,如今再次见着,便知是魔主再度现身了,这魔主分明不是要带他们重见天日的,而是要他们的命。
于魔主而言,他们不过是
不过是随时能化作尘沙的蝼蚁。
潜在池里的水妖侥幸避过一截,她见那只猫妖伏在屋檐上瑟瑟发抖,挥手将其招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定会回来,莫怕,莫怕。”
这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那猫妖。
猫妖微微颔首,干脆和她一块潜进了水里,只是他分外怕水,在泡进池中的那一刻,双耳上的毛全炸了起来。
朱凰蓦地飞进了上禧城,将四翼一敛,陡然变作了个高挑的银发美人。她眸光黯黯,没想到只离开一会,这上禧城里已满是魔气。
这魔气甚是猖厥,竟半点未收敛,还将妖界的半片天给遮住了,半个妖界黑暗一片,好似黑云压顶,仿若被撕成了两半。
如今这妖界像极了曾经的上禧城,半边明亮,半边不见天日。
渚幽缓缓落下,朝远处望了过去,愕然发觉这城中竟全是无渊的裂缝,而滔天魔气便是从里边逸出来的。
玄顷神力衰竭,境界必定会大跌,如凡人一般衰老离世。不论是因神力衰竭,还是被长应抹杀,他左右皆是一死。
观商确实等不及了,若是玄顷命殒,那坤意必受牵连,九天魔门定也会因此关上,他虽算计了千年,可留给他的机遇,却也只有这么一息。
她垂眸一哂,心道幸而璟夷那两个仙魂未被其吞没,九天神光仍能将观商压制几分。
太静了,她不喜静,还是吵嚷嚷的要热闹一些,不管是赌坊里的叫骂,还是见香轩里的浪语,有总比没有好。
这星罗棋布的屋舍间,那蜿蜒高耸的冰川仍未融化,一列亭台楼阁被冻在里边,好似水下晶宫。
渚幽沿着长街缓缓往前,曳地的绸裙忽地被拽住了,她脚步一顿,垂眼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只小妖伏在地上攥住了她的裙角。
那妖被魔气裹身,连半句求救的话也未说出口,蓦地化成了尘,与那粗布麻衣慢腾腾地堆在了地上。
而那妖原在的地方,嘶啦一声又撕出了一道口,里边甲胄兵器声齐响,分明是魔兵在里面将这裂缝给守住了。
那甲胄兵器声似是在示威一般,在她耳边噌噌作响。
渚幽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光,看来观商已知晓她入了城,这分明是在给她摆个下马威呢。
她连搜魂术也不用施,轻易便嗅到了那从观商身上逸出来的气味,腐朽枯败,似是暗处糜烂的草木和杂碎。
可惜她如今不想进无渊,这观商明知她入了城却没有走,明摆着是想同她碰个面。
渚幽眸光一黯,那便如他所愿。
她仰头朝黑沉沉的天看了一眼,可惜她没有无渊,也没有魔门,不知九天之上如今如何了,九天上的魔门再不关上,饶是再来十个月隐,也未必能将魔主拖住。
长街寂寥,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上禧城又陷入死寂。
沿着这街,她缓步走着,眼一抬便看见了远处的观商和月隐。
观商未着上衣,胸腹魔纹一展无遗,原本杂乱的头发已剃了个干净,兴许是因先前被震伤了颅骨。他双掌交叠在下腹,站姿闲散舒适,在见到她时,一双黑沉沉的眼戾气一现。
月隐回过头,灰眸中未见摇摆。
观商咧嘴一笑,斜着眼朝渚幽看去,神情晦暗不明。
渚幽哂道“你恢复得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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