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桐原本满腔怒火要冲南宫烁发一发,却因为看见保持了八年丝毫未变的房间,一时感慨加激动,外加对南宫烁的略微的感激,怒气便不见了踪影。
女人,就是如此善变。
但是,不生气不代表南宫烁可以胡乱作为,就比如:突然把她给书架咚。
南宫烁长臂撑在书架之上,将方一桐困在其中:“忘了吗,我说过累了就靠着我。”
气息迎面而来,温热地打在脸上,与身上裹着的一身寒气截然不同。
方一桐不自觉的面上微热,身子紧贴在书架之上,硌得后背生疼:“殿下是喝酒了吗?是不是喝高了?”
南宫烁的眸光带着哀怨更带着愤怒和谴责以及一些方一桐看不明白的情绪,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
方一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凉薄的唇一翕一合,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差不多把脑袋仰到了书架的格子里头:“我,我怎么对你了?”
南宫烁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方一桐觉得再看一会儿,自己的脖子就快断了。
突然,南宫烁动了,他收起胳膊,站直了身体。
方一桐暗暗吁了口气,把后仰到颈椎都快折了的脖子慢慢回位。
“嗯?”
下一刻,方一桐被圈进了南宫烁坚硬的怀里。
他高了她差不多一个头,就这么被揉进怀里,听见他胸腔内心脏在有力的搏动着,擂鼓一般。
方一桐,作为本书作者,构造了这个世界,给了这个世界运转法则,就算她身穿其中,总还是有一种超脱在外的感觉。
唯有此时,听见南宫烁胸腔内有力搏动的心脏,她突然就明白了,这里的一切虽然因她而生,却都是各自成长,都是鲜活的人。
那一刻,内心有一种什么貌似壁垒的东西轰然倒塌。
方一桐觉得,自己真正融入这个世界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但是……等等。
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南宫烁有细微的变化方一桐很快就捕捉到了。
“你?”方一桐企图离他远些,但是身后的书架是花梨木的,笨重异常,又靠着墙,她根本不可能推开。
而此时的情景乃是南宫烁贴着圈着她,她抵着书架。
无处可逃。
方一桐紫涨着脸,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张开嘴对着南宫烁的手臂猛地就是一咬。
南宫烁吃痛,浑噩的灵台瞬间清明了些许,臂弯的力道骤然一松。
方一桐瞅准了时机,将人一把推开:“我不是断袖,还请殿下自重。”
南宫烁恍若梦中初醒,看着她,良久。
“你,少招惹我。”
花毕,拂袖而去。
方一桐:“……”请问大哥,我招惹你哪里了?
淮安王府,湛流云的书房内。
小几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已经一丝热气也无。
湛流云凝眉坐在坐着,烛火跳动中,温和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深刻,与一直以来的温润稍显不同。
“怎么样?”
陈守德才跨进门,摇了摇头:“我们追踪到了城外,只找到了冒充车夫的人,可惜已经死了。”
湛流云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还在查。咱府的马车出城不久后,有人看见瑞王骑马也出了城。”
“南宫烁?”湛流云微微一愣,“所以那个马车夫是他杀的?”
陈守德微微沉吟:“说不好,我已经让安插在瑞王府的人留意。刚刚回来消息,说是瑞王打从宫里回来,马车到了家门口却没下,直接又走了。”
“去哪儿了?”
陈守德摇了摇头:“咱们的人只安插在前院和厨房,不敢动作过于明显,没法探查到他去了哪儿。”
“如果是南宫烁杀了那马车夫,一桐此刻应该是安全的……”不对,落在南宫烁手里,更不安全。旁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想要的顶多是拿着方一桐要挟淮安王府,要王府做些什么,而南宫烁,他觊觎方一桐!
“拿披风,走。”湛流云噌一下起身,直往门外走。
陈守德连忙取了架子上的大氅,追了上去:“王爷,此时天色已晚,而且瑞王并没有回府,咱……”
湛流云脚步一顿:“让人去打听,南宫烁除了瑞王府还有没有别的宅子。越快越好。”
陈守德应声吩咐了下去。
湛流云立在檐下,一转身,便看见了方一桐的房间。恍惚间似乎看见那抹身影映在昏黄的窗户上,笑声朗朗驱散着冬夜寒凉。
就那么一刹那,湛流云的手拽成拳,死死握住,满目苍凉,低声道:“父王,孩儿怕是要辜负你了。”
八年前,湛山峰突发恶疾身故。唯有湛流云知道那不是什么恶疾,而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一日,湛山峰让人把湛流云支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飞奔回屋时,湛山峰已经饮下千里之外送来的鸩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个以战神之名享誉朝野的淮安王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
他拉住湛流云的手,说道:“自古君王多猜忌,往后我儿便是一弱娇病体,府不养兵,男不入仕,女不进宫。另,我儿切记不可报仇,不可造次,切记。”
从此后湛家那十岁便能上阵杀敌的少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缠绵病榻,孱弱不堪的病弱王爷。
“父王,孩儿如今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你告诉孩儿这样的退避又有何用?”
天,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细雪簌簌落在消瘦的肩头。
湛流云如同一尊泥塑雕像,在细雪中矗立,直至发丝低下水来。
“小王爷,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吩咐停当,陈守德才转回来,看见已经浑身湿透的湛流云,吓得赶紧抖开大氅把人一裹,往屋里推,一边赶紧吩咐下人熬煮姜汤。
“小王爷心焦,我们又何尝不是?小姐和小花到现在都还在外头寻着,但是王爷不能这么作践自己,要是桐公子回来,知道您这么作践自己还不得生气?”
湛流云木然地张着双手随陈守德帮他换了湿衣裳,突然开口:“那药,往后不喝了。”
陈守德正在系扣带的手顿了一下:“好。”
“把青铜令拿出来。”湛流云又说。
青铜令乃是湛家军的令牌,自十多年前湛山峰丹阳一战,班师回朝交还兵权之后,继而解散了集结二十年之久的湛家军,从此,青铜令便成了废铜烂铁一块,跟着湛山峰去了淮安,后又跟着湛流云回了京都。
当年曾经有一句传言:青铜一号令,湛家军披靡。
当年,青铜令一出,湛家军大旗必到,何等意气风发,何等气壮山河,何等的威武雄壮。青铜令就等于湛家军兵符,沉寂十多年,湛流云陡然提起……
陈守德惊诧:“为何?”
湛流云用最温淡的声音道:“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
东宫,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
新房之内,太子妃舒青衿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床边,龙凤高烛燃着熊熊火焰,贴身丫鬟舒丹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想小姐堂堂将军府小姐,容貌武功样样出挑,哪用得着受这种窝囊气。”
舒青衿平静道:“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休要妄议。”
舒丹:“小姐,你以为我说的是瑞王同五皇子的事情吗?我说的是咱的姑爷,太子殿下。”
舒青衿微微簇了下眉头:“太子如何?”
舒丹:“您是没瞧见,刚刚太子爷还没进您院子呢就被叫走了,您知道是谁叫走的吗?”
舒青衿:“谁?”
“晋国公府孙小姐罗玉淑。”舒丹不屑,“就算她罗玉淑自幼深得德妃喜欢,常在宫中走动,也不该在此时将太子给叫走。”
“罗玉淑,来找太子?”舒青衿起身,“领我去看看。”
舒丹闻言,惊了一下:“小姐,不,太子妃,您就算生气也不能冲过去啊,不然往后太子怕是……”
舒青衿宛然一笑:“怕我闹上一回,太子以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是吗?”提着喜服的裙摆,抬脚就出了门,“如此,正好。快带路。”
舒青衿出身将门,自幼养成无拘无束的性子,犹如天上翱翔的鹰隼,却变成皇家用来笼络舒家的工具。心中对于这段婚姻本就不欢喜,不过是拗不过圣旨罢了。
舒丹摸不清自家小姐想做甚,只好在前边带路。
花厅内,南宫翰屏退了下人。
“你方才说你将谁给绑了?”
罗玉淑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哭诉:“表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只是瞧不惯那姓方的,想给他一个教训,没曾想,没曾想会闹成这样……表哥,你一定要救我啊。”
南宫翰伸手将人扶了起来:“你是觉得姓方的碍着你进瑞王府的门了?”
罗玉淑闻言,瞬间泪珠跟珍珠似的往下滚,满眼委屈:“表哥你自是应该懂得我的心思的,我何时想进瑞王府了?诗会与今日,我都不过是想远远看看表哥,与瑞王那只是凑巧碰见,便说了两句而已。”
“既然你无意瑞王,为何要对方一桐下手?”南宫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表哥。”罗玉淑揪主南宫翰的广袖,“我自幼在德妃娘娘跟前走动,一颗心给了谁你不知道么?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南宫翰看着她的手,慢慢道:“晋国公府是贤妃出了五服的亲戚,瑞王才是你表哥。”
“表,太子殿下。”罗玉淑满目愕然,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一派楚楚可怜,“在玉淑心里,只有太子殿下才是我的表哥。殿下难道就真的这么绝情吗?”
南宫翰反握住她的手,慢慢露出一抹笑来:“南宫烁应该很快就会查到是你对方一桐下的手,不论你出于什么原因,凭着他对……呵,小王爷和那桐公子的情意,你觉得他能放过你吗?”
罗玉淑目露恐惧:“瑞王,瑞王就是一个疯子,他会把我给杀了的。”
南宫翰将一双柔荑拢进掌心,眼尾噙笑地看着她,慢慢道:“那你说说方一桐现在在哪呢?”
罗玉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只想让人把他弄到城外打一顿,随便找个地方扔下里,给他吃些苦头罢了,我……我没想到。”没想到派出去的人死了,方一桐不见了,淮安王府正在满城找着还没找到,现在更是惊动了禁卫军。
事态发展如斯,罗玉淑害怕了。
“那我告诉你,他此刻正和你的表哥,我的四弟,瑞王殿下在一起。”
罗玉淑身子一软,险些瘫了下去:“殿下,表哥,救我。”
南宫翰慢慢揉搓着她的手,问道:“你派的那人有晋国公府的标志吗?”
罗玉淑想了想:“那人是府里的一个护院,并没有什么印记。”
“如此,你打死不能认下这事,其他的交给孤。”
罗玉淑稍稍安定了些:“多谢表哥。”还带着泪痕的脸绽出一丝娇羞的笑容来,轻轻靠进南宫翰的怀中。
门外檐下的暗影里,舒青衿目睹了这一切,轻轻哼了一声:“桐公子所言,果然不虚。”转身回房。
舒丹一头雾水:“小姐,咱这就走了?”紧追两步,“小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你想啊,往后太子登基,你就是皇后,哪一朝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个的,但是再多的人还不是归您管……小姐,你走慢点,等等我,小姐。”
舒青衿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回房睡觉,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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