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上回喝醉了酒,姑且算作酒后胡言。这回就不一样了,他不仅滴酒未沾,脑子还特别清楚。

    “嗯。”观溟的声音依旧清冷:“是我主动追的。”

    闻言,镜玄满脸惊羡,不由感叹了一句:“以后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好了。”

    烛方则是对此十分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听见观溟亲口承认。

    许是离得太近,这句话就像贴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观溟刚坐到烛方旁边的位置,便见镜玄把桌边那盘清蒸白鱼移到了他的面前。

    镜玄朝他挤了挤眼,笑着说:“这是大师兄特意给二师兄留的。”

    观溟往烛方看去,动了动嘴唇:“谢谢。”

    烛方缓过神回了句:“不用谢。”

    在旁人眼里,他们就好像一对相敬如宾、恩爱非常的美满道侣。

    “你们都是道侣了,还这么客气。”镜玄说着问道:“二师兄,你找到那名更夫了吗?”

    观溟点了点头。

    “他都说了些什么?还是和白采说的一样。”

    “嗯。他说在白河的上河街和下河街都见过那道影子。”

    “是人影吗?”

    “不确定。”

    “不确定的话,一会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听到这儿,烛方加入了他们的对话:“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大师兄说得对,既然来过肯定会留下痕迹。”镜玄附和道:“马上快到子时了,等会儿我去上河街,你们去下河街。”

    “好。”

    *

    是夜,更深人静,天上连半粒星子都寻不见。

    因近日妖怪作祟,天一黑,人们便早早关好了门窗,整座白鱼镇寂静非常。

    镜玄一个人去了上河街,烛方和观溟二人来到了下河街。

    街边立着石灯笼,时不时有夜风吹过,烛火在灯膛中摇摇晃晃。

    “那什么……”烛方酝酿了好一会儿,迟疑着打开话题:“昨天晚上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嗯?”观溟面不改色地反问:“什么话?”

    看来是记不得了。

    烛方松了口气。

    喝醉酒就断片,比他好。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观溟帮他扶鸟的情景,越是想要忘记越是无比清晰。

    “其实也没什么,就随口问了问你和小师妹。”烛方把那个画面从脑海中赶走,故作轻松地说:“那天你没来赴约,我和镜玄在灯会上看见了你们。”

    “抱歉,是我失约了。”道完歉,观溟解释道:“当时天隐子师叔急着找我,我便去了天隐峰。”

    “没关系,你已经跟我解释过了,都是小事儿。”

    他可是大师兄,怎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观溟‘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先前的话道:“我只记得昨晚喝了酒,后面的事便都记不清了。”

    “在我问完之后你就睡着了,自然记不清。”

    观溟看着他的脸,心中却是疑惑不减,指着自己的嘴唇一脸认真地问:“那师兄知道我这里是怎么回事吗?”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你乱亲人!

    “这个……”烛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随便找了个理由:“蚊子。”

    “嗯?”

    “对,蚊子咬的。”

    “这样。”

    烛方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见他一副十分笃定的表情,观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人沿着下河街走了一段,并没有见到传闻中的影子妖怪。

    眼看即将走到河边,突然,一道阴风扑面。同一时间内,两边的石灯笼尽数熄灭,四周登时陷入到黑暗之中。

    “师弟?”

    “二师弟?”

    “你还在吗?”

    喊了数声不得回应,烛方索性直呼大名:“观溟。”

    奇怪,这人刚刚明明就在他旁边。他虽然走得快一些,但前后不过才半丈的距离。

    烛方回头走了几步,猛地撞在冰冷的胸膛上。这淡淡的冷檀香味,除了观溟还能有谁。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烛方倒抽了口凉气,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刚才怎么不说话?”

    “撞疼了吗?”

    “现在好多了。”烛方听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留了个心眼,故意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

    还说没事,这声音听着分明就是在发抖。只不过观溟一向清冷,话又不多,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端倪。

    难道……他的高冷二师弟怕黑?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烛方决定确认一下。他一边朝着观溟靠近一边问:“灯为什么突然灭了?该不会是那妖怪要出来了吧。”

    快要碰到观溟冰凉的指尖时,对方很快将手缩了回去。与此同时,烛方感觉到了观溟紧绷的身体。

    他没猜错。

    观溟真的怕黑。

    烛方没再继续试探,从前的他也怕黑,怕很多未知的东西。但自从变成一个人后,他已经慢慢习惯了黑夜。

    观溟故作镇定地回答:“没有妖怪的气息。”

    “不是妖怪会是什么,难不成是风吹的?”

    “嗯。”

    黑暗中的观溟话更少了,像是害怕说多了会被发现一样。

    当然,烛方并没有拆穿的打算。

    “前面便是白河了。”看到芦苇丛间飞舞的萤火,烛方心念一动,说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记得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许动。”

    “嗯。”

    “师兄很快就回来。”走了两步,烛方又回过头再次提醒:“记住了啊,一步也不许动!”

    “好。”

    夜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晚风吹拂着耳发,观溟静静地等在原地。

    他试着抬了下腿,可双脚却如灌铅一般,始终迈不出去。好似再往前一步,便会踏入无尽的深渊。

    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观溟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是他的大师兄回来了。

    这时,眼前突然一亮。

    “看,刚捉的萤火虫。”因为走得急,烛方说话时还在喘气。他拿出乾坤袋,在观溟面前晃了晃:“幸好我这袋子是白色的,好看吧?”

    萤火虫明亮轻盈,有的落在头发上,有的停在肩头。剩下的被装进了乾坤袋里,闪烁着点点幽芒。

    幽芒之下,是一张溢满笑意的面容。

    观溟点了点头:“好看。”

    “那边还有很多,全都是这样的萤火虫。”烛方小心翼翼地放出几只,落在手心上,又把乾坤袋递到观溟手里,“你拿着这个,这样就看得见路了。那妖怪没现身,我们现在要往哪儿去?”

    “河边。”

    “好,那走吧。”

    烛方走在前面,萤火随着他的衣袖飞舞。

    观溟定定地看着那道背影,不知不觉中竟看入了神。

    他下意识抬手碰了下嘴唇,又扫了眼装着萤火虫的乾坤袋,然后紧追上烛方的脚步。

    确如烛方所说,河边的萤火虫更多。幽幽光芒点缀在河面,撑亮了一方小小天地。

    水面本是平静无波,在他们到来之后,慢慢散开一圈圈的涟漪。

    只见观溟默默念了道口诀,紧接着,水流像细长透明的游鱼般从水底冒了出来。

    眼前这一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禁让烛方想起了之前的梦境。

    观溟对着水流问道:“什么妖怪?”

    水流乖巧地绕过他的手指,对他充满了敬畏。

    虽然听说过龙族一脉能与水通灵,烛方仍不免好奇:“它会知道吗?”

    “嗯。”

    好似听见了烛方的声音般,水流分成两股往他的方向探来,在手指间窜来窜去。

    “还挺好玩。”

    观溟刚和水流沟通完,扭头看见另一股水流正舔着烛方的手指,随即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像是被他吓到了,水流迅速缩回了河里。

    烛方单纯觉得有趣,并没在意,抬眸问观溟:“怎么样?是什么妖怪?”

    “狐妖。”

    二人话音方落,却见上河街的上空闪过一道白色剑光,依稀还有交战之声。

    看那剑光的方向,应当是镜玄和妖怪交上手了。

    他们当即离开河边,回到了下河街。

    沿街的石灯笼重新亮了起来,街上依然和来时一样阒然无声。

    正在两人准备赶往上河街时,前面街角处忽然飘过一条长长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往另一边移动。

    看上去像极了狐狸的尾巴。

    “是狐妖!”

    “嗯。”

    “要追上去吗?”

    “师兄留在此处,我去去便回。”说着,观溟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许动。”

    烛方应了句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后,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好像他才说过没多久。

    等一下……

    观溟居然学他说话!

    夜风有点凉,等了许久也不见观溟回来,烛方开始在原地踱来踱去。

    不会出事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观溟可是有主角光环的人,怎么可能出事呢。

    要不跟上去看看?

    还是不行。

    一会儿要是碰上妖怪怎么办?

    这妖怪和那什么蛋黄派修士可不一样,是要吃人的。

    烛方虽然不怕黑,也不怕妖怪。但他怕鬼,还怕死,更比一般人惜命。

    也正因如此,他在穿书后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当一条咸鱼。

    活着多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包括他最喜欢的红油火锅。

    但是,观溟怕黑。

    如果再出现刚才的情况,那他和狐妖对上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犹豫再三后,烛方决定跟上去看看。

    他拐过街角,沿着河街的方向直走。这河街好似没有尽头,走了许久也没到街尾。

    便在他感觉不对时,身后传来了一道轻灵的男音。

    “烛方哥哥,你终于来了。”

    烛方回身一看,是一名紫衣少年。

    因为光线较暗,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只能隐约辨出衣袍的颜色。

    紫衣少年走到他的面前,满脸喜悦神色:“哥哥有没有想我?”

    张口一个哥哥闭口一个哥哥,听得烛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主确实有个三弟,是凤族三公子。因为备受凤王宠爱,在族中一向骄横跋扈,同原主的关系并不好。

    反正是不可能喊他哥哥的。

    想了半晌也没头绪,烛方终于忍不住道:“冒昧地问一下,你是我的哪个弟弟?”

    紫衣少年眨了眨眼,有些小委屈:“哥哥把我给忘了?”

    烛方:我好像就没你这个弟弟吧……

    像是担心他会直接走人,紫衣少年拉住他的袖角,偏着头问:“这样呢?”

    说完,紫衣少年的头上多出来一对毛绒绒的耳朵。

    他把头凑过去:“哥哥摸一下,摸一下就想起来了。”

    耳朵?

    烛方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过去,手感不错,看着有点像狐狸耳朵,他没忍住又多摸了几下。

    等等,狐狸耳朵……

    狐妖……

    烛方脸色顿白。

    这妖怪咋还让他给碰上了,还一个劲儿地叫他哥哥。

    不仅如此,他还摸了妖怪的耳朵。

    不对啊,原书有写狐妖吗?

    烛方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有,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配角。

    这狐妖名叫狐绥,是魔君的下属,也是原主私下勾结魔君时的接头人。

    换句话来说,他并不会伤害原主。

    这就放心了。

    紫衣少年见他在出神,又唤了声:“哥哥?”

    烛方默默收回手:“你是狐绥?”

    狐绥顿时眼睛微亮,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哥哥终于想起我了!”

    “嗯……”

    烛方还在想着如何脱身,一抬头却发现观溟正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有多久。

    他忽然想起观溟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师兄留在此处,我去去便回。”

    “记得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许动。”

    而现在,他不仅动了,还和狐妖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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