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梅奕卿有些懊恼。

    他原以为孟戈想在他的公寓住下。孟戈确实也想住下，只不过此住非彼住。

    孟戈说，他想跟梅奕卿聊聊那个案子。

    梅奕卿此时没什么心情，他以为今天过于复杂的肢体接触以及思想碰撞，让那个人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暧昧不明的小火花。

    看来直男的脑回路真的跟他不是同一挂的，或许孟戈根本就没有长那根电光火石的神经元。

    也罢。

    梅奕卿反倒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对孟戈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但若是要他下定决心跟这个笨蛋男生发生点什么，他还真是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孟戈有什么好的呢？

    笨，笨，笨！

    孟戈有什么不好的呢？

    笨还不够吗？

    孟戈的声音拉回了梅奕卿的思绪：“你信我吗？”

    梅奕卿言简意赅：“有事说事，没事睡觉，不要扯这些形而上的白痴问题。”

    孟戈：“正面回答。”

    闻言，侧身堵在阳台门口坐着的梅奕卿转了个头，对上孟戈的眼睛：“不是讨论案情吗，说吧，我听着。”

    孟戈：“你不信我，这事没法聊，我走了，你休息吧。”

    梅奕卿绷着脸，伸腿横在他脚下：“让你说你就说。”

    人家不正面回答，孟戈只能正面攻略：“你信我是吗？”

    梅奕卿抿嘴不吭声。

    孟戈权当他默认了，上前两步，蹲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我们暂时把这个案子命名为‘5号公路疑案’吧。”

    梅奕卿没有反驳。

    孟戈继续说：“现在，我需要你仔细认真回忆当天的细节。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知道这很难，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一套专业可靠的逻辑构建程序，可以帮你精确的挖掘记忆。”

    梅奕卿：“你觉得，我需要你帮忙吗？”三岁之后发生的事，梅奕卿记得清清楚楚。

    梅奕卿记得，但他没想好说不说，怎么说。

    他内心波涛汹涌，这就开始了吗？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跟孟戈开诚布公深层次沟通。

    这样被孟戈看着，后面是门框，前面是孟戈，他躲也没处躲，巨大的不安在像乌云压境，最后以指尖为出口，微微震颤。

    梅奕卿不由自主欠身，挺直了腰杆。这是他的习惯，紧张的时候，或者想要占据上风的时候，他会拔得笔挺，像个高傲的小公鸡。

    “想什么呢？”孟戈笑着问他，蛊惑人心。

    梅奕卿在想，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是百分之百可靠的，如果没有，自己能不能像回国前计算的那样，靠自己的智商，百分之百掌控局面。

    孟戈起身抽了一把椅子，坐在梅奕卿的身边，脚还专门跟梅奕卿的脚搭在了一起，有些让人混乱。“梅叔叔出事的那一天，你应该在上学吧？”孟戈说。

    梅奕卿忽地指尖一颤，虽然尽力不露声色的隐藏，却没有逃过孟戈细心的眼睛。

    孟戈揽肩护住梅奕卿，手放的位置比以往更低，差一点点就要拦腰抱住。

    梅奕卿心里舒服好多，他半靠在孟戈身上，四肢体放松开来，头枕着孟戈的椅背，“是啊，那时我还没有放假，妈妈要照顾我和弟弟，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孤单啊。”

    孟戈和梅奕卿头挨着头，感受着那令人心碎的窒息，“我懂，我们太爱他们了。”

    ……

    那原本是一个美好的夏天。

    梅奕卿最喜欢吃的芒果已经熟了，小青柑也可以在蜂蜜水中泡出好喝的酸甜。

    早餐时间，梅朝烨接了一个电话，坐在他身边的梅奕卿看到了来电人姓名。“梅朝炀竟然能起这么早，还不到8:00诶，他该不会整夜没睡吧？”梅奕卿一口牛奶险些笑喷出来。

    在一旁给弟弟喂奶的妈妈对梅奕卿努嘴，“阿卿不乖了啊，没礼貌。”

    梅朝烨起身去书房接电话。

    梅奕卿和妈妈面面相觑。少时，梅奕卿掰着手指头煞有其事的算计：“我猜超过了500万。”

    妈妈点他额头，“小心你爸揍你。”

    梅朝炀隔三差五就闯祸，大学毕业之后更是有刹不住车的趋势，老爷子对他限制的很严，他从家里拿不到钱就经常打电话来找梅朝烨借钱，说是借钱其实就是要钱，他也从来没有还过。

    梅朝烨就这么一个弟弟，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梅朝烨对弟弟也是有求必应。

    梅奕卿见爸爸拿着手机神情严肃地进了书房，估计梅朝炀开口的数目比较大，爸爸肯定是要问问他又闯了什么祸。

    梅奕卿等着看好戏。

    梅朝烨从书房出来，脸色依然严肃深沉，“老爷子住院了，我得回去看看。”

    妈妈赶紧起身：“那咱们赶紧走吧。”

    梅朝烨：“你们不用去，老爷子吩咐，阿卿去上学，只让我一个人回去。”

    妈妈焦急：“都已经住院了，我们不回去看看吗？”

    梅朝烨叹气：“我先回去看看，晚些时候派司机来接你们，估计老爷子也是想找我聊聊。”

    梅铖老爷子年纪渐长，想抓紧时间培养一个得力的接班人，他自然是看中了德才兼备的大儿子，但是大儿子梅朝烨只想做自己的技术公司，根本就无意回去梅氏集团接班，老爷子找他讨论了几次都没有谈拢。

    梅朝烨干脆越搬越远，直接搬离了H市。

    于是，梅氏集团就出现了尴尬的局面。董事长梅铖只有两个儿子，如果大儿子梅朝烨不接班，按照顺位那就是小儿子梅朝炀接班。

    梅朝炀的口碑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梅铖根本就没有考虑让梅朝炀接班的事情，梅朝炀可能接班的风声却不胫而走了。一时间，梅氏集团上上下下开始了捕风捉影的疯狂大猜想——传说中那个不学无术、沉迷酒色、游手好闲的顽袴子弟梅朝炀要接老爷子的班了，梅氏集团眼看就要垮了，小职员们纷纷商量投简历跳槽，大董事们暗中谋划“起义”。

    梅铖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早年间梅家生活困窘，梅铖带着弟弟妹妹们从摆小摊开始一步一步创立了梅氏集团，弟弟妹妹们跟着梅铖一路创业，也都跻身上流社会成为了大富豪。大哥梅铖在梅家是家主，拥有绝对的权威的主事人，按理说大哥有一天退休了，大哥的长子梅朝烨继承董事长职位，旁人也说不出来什么。但是，梅朝炀不一样，梅朝炀是没有入门的私生子，才学秉性又上不了台面，让他接班，堂兄弟们都不服气。于是，梅家家族内部也暗流涌动。

    梅奕卿记得，那天爸爸交代几句就匆匆走了。

    爸爸说：“阿炀说前几天台风太凶，沿海高速有路段路基损毁在检修，我得绕行5号公路，那边路远，我先走了。”

    梅朝烨匆匆出了门，孔洁在他背后问：“你要不要先查一查路况，绕行5号公路多麻烦呀？”

    梅朝烨说：“不用了，阿炀查过了。”

    ……

    梅奕卿湿润了眼睛，对孟戈说：“这是爸爸和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始终信任梅朝炀。”

    孟戈：“所以，你怀疑是梅朝炀故意引叔叔到5号公路的？那么，当时沿海高速到底有没有在检修呢？”

    梅奕卿：“我从多方面拿到的调查结果，当天确实有工人巡检的记录，但只是巡检并没有修路，所以根本就不用全部封闭高速路。其实，就算是真的封路了又能怎么样呢，梅朝炀如果想在这地方动些手脚，太容易了。”

    孟戈：“你的猜测并非没有根据，梅朝炀的嫌疑确实非常大，当时叔叔绕行5号公路之后，车祸发生路段刚好没有任何摄像监测设备，这也太巧合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相大白之前，我们不能断定就是梅朝炀做的，一切还要拿证据说话。你觉得除了梅朝炀之外，还有谁有嫌疑？”

    “还有谁？”梅奕卿集中精神，认真思索，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就是梅朝炀，我妈妈的失踪肯定也与他有关。”

    梅朝烨车祸去世之后，妈妈非常伤心，终日精神恍惚，有一天自己出去散心就再也没有回来。如果说梅朝烨出车祸真的是个意外的话，孔洁又接连出事那就说不过去了，不可能这么巧。

    梅奕卿说：“我妈妈失踪的地方刚好也是摄像监测盲区，至今生不见人死……”他不愿意说出来后面那句话。

    夜幕深沉，楼下有人声走过，两人均是一个冷战。

    无论如何武装自己，提起那些纠葛的往事，终究还是心有余悸。

    孟戈换了个方向坐，与梅奕卿面对着面，抓着梅奕卿的手腕，这样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安全：“我们假设幕后真凶就是梅朝炀，他为了得到梅氏集团，害死了自己的大哥，我爸一直追查梅叔叔的案子，他又害死了我爸，那他为什么还要害你妈妈呢？他又为什么要害你弟弟呢？他才，两~岁~呀。”

    孟戈生怕再伤着梅奕卿，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梅奕卿：“我猜测可能是你爸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和我妈妈联系了，他们都知道了一些线索，所以，他们都成为了梅朝炀的目标。至于阿然……可能，是天意吧，上天希望他能够安稳的过日子，不要继续陷在梅家的泥沼里面了。”

    孟戈：“你弟弟怎么失踪的？”

    梅奕卿：“阿然是在儿童游乐场失踪的，当时带他出去的保姆只是转了个身他就不见了，太蹊跷了，同样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记录。孟戈，你……在儿童游乐场发生过什么蹊跷的事情吗？”

    梅奕卿想问孟戈是不是在那里捡到了阿然。

    孟戈摇头：“没有啊，我在游乐场没发生过蹊跷的事情，倒是在公园……我比较喜欢去公园。”

    孟戈其实是在一个公园捡到的孟然。

    那天刚下过大雨，孟戈在街角公园遇见了一个小孩子，脏兮兮的，大哭过，淋了雨，孟戈抱着他回了家。

    当时爸爸刚刚过世，妈妈狠狠数落了孟戈一通，最后他们商量第二天把孩子送走。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妈妈没有再提送走孟然的事情，可能当时妈妈心情太糟顾不上。

    孟戈挺喜欢那孩子的，妈妈没再提送走孟然，孟戈就当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小玩具可以留下了。不久后，他们一起搬了家，开始了新生活。

    梅奕卿：“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因为……我们是朋友。”

    孟戈笑：“那是当然，我们是好兄弟嘛。”

    梅奕卿也终于挤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一晚上过得都太压抑了。

    往事抽丝剥茧，牵筋动骨的痛。

    其实，阿然是梅奕卿亲手送走的。

    梅奕卿爸爸去世之后，梅铖老爷子瘫痪了，紧接着妈妈又失踪，梅奕卿伤心至极。崩溃的同时，聪明的他很快就意识到，他和弟弟也不安全，对方这是要赶尽杀绝。如果那个人是梅朝炀，很显然自己和弟弟对梅朝炀也是一个威胁。

    梅奕卿决定要送弟弟离开梅家。

    彼时他还小，没有能力做这些事，他只能找到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耿士平。

    自从梅朝烨去世之后，耿士平每周都会去梅家大宅看梅奕卿，当梅奕卿说出自己的计划之后，耿士平非常爽快的说可以帮忙，而且要把梅奕卿和弟弟全部带出国。

    梅奕卿却不想跟耿士平一起走，还是孩子的他恨梅朝炀恨得咬牙切齿，他要先把弟弟保护起来，然后自己和梅朝炀战斗。

    梅奕卿和耿士平商量好，借一次去游乐场的机会，耿士平安排人带孩子离开，那个人出了游乐场之后再把孩子交给在门口的耿士平。

    可是，耿士平没有接到孩子，他安排的人也没有出现。

    阿然却不见了。

    那天，耿士平和梅奕卿到处找孩子，没有找到。最后不得不动用梅家的力量，依然没有找到。

    从那之后，梅奕卿再也没有见过弟弟。耿士平安慰他说，阿然可能是迷了路之后被好心人给领走了，在一个普通人家，阿然应该会生活的更开心一些。

    梅奕卿一直在找弟弟，始终没有任何突破，没想到他弟弟竟然在孟戈家。梅奕卿望孟戈能自己说出来孟然的身世。

    孟戈没有说。

    孟戈答应过妈妈，这件事不会告诉任何人，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