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纪霄揣着怀里的猫兄回到顾家时,天边的夕阳已经露出橙红的微光,像只咸蛋黄,美得让人胃颤。
“咕嘟。”
猫兄在纪霄宽厚的臂膀上睡得正香,肠胃一阵蠕动,舒服的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下去。
纪霄宽慰地揉了揉它,看着前面的四合院,眼底才稍稍泛出一点柔光,“快到了,我们吃饭去。”
他自从废弃厂出来到现在,一路表情阴沉,目色暗淡,思考起近期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有什么巨大的阴谋笼罩在各个时空上,有人已经在黑暗处慢慢露出了它的獠牙,准备蓄势待发,啃噬光明。
别让顾云逸担心,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纪霄这么想着,面上顷刻换上一副平淡倦懒的表情,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停在了顾家门前,按下门铃。
顾云逸从屋里出来,神情有些急切和期盼,看到纪霄的那一刻,眼底亮起一些光芒,“你跑哪儿去了!我找猫的同时,还要找你。能不能不让人操心?”
庭院前的木栅栏挡住了纪霄怀里的猫兄,让顾云逸一时误判纪霄只是贪玩出门。
纪霄毫不介意,听到顾云逸语气里的责备与担心,心底涌出些温暖,将猫兄举过头顶,笑眼盈盈的开始邀功:“猫和我,都回家了。”
顾云逸为纪霄开门的手忽而一顿,见猫兄爪子上的凤佩还在,快速的趁它熟睡时拿回,长舒了一口气。接过纪霄手里的猫兄,神情缓和不少,疑惑地问:“你在哪儿找到的它?我都报案了,警察也没消息。”
纪霄无所谓地耸耸肩,看着顾云逸将沉睡的猫兄送到猫窝,再给它倒了一整碗猫粮,吸了吸鼻子,说:“我出门随便逛逛,正好看到它,就捡回来了。”
顾云逸听出纪霄话里的敷衍,他和顾白找了一个下午猫兄会去的地方,都没找到,连警察都没音讯,怎么纪霄随便逛逛,就那么正好遇见了猫兄?
想罢,他转眼看见纪霄的胳膊上又添了一道新伤,沉默了一会儿,刨根问底:“你在哪儿找到的它?我所有可能回去的地方都去过了。”
纪霄顺着顾云逸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胳膊,飞快地将伤口擦了擦,“刮刮蹭蹭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碰到的了。不过,如果我说我为了救猫兄,差点命没了。哥哥,你打算怎么谢我?以身相许吗?”
顾云逸知道纪霄没有说实话的意思,没再逼问,也懒得接他死皮赖脸的话,兀自进了房子,语气不轻不重,“猫的身子可以给你。进屋,给你消毒。然后我们出去吃饭,天都黑了,顾白也饿了。”
纪霄跟在顾云逸身后,享受顾云逸为自己的服务,等处理完了伤口,眼中闪过一点乖觉,凑地离顾云逸近些,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哥哥不是说我是保姆么?保姆的工作应该包括做饭吧。今天的晚餐我来做。”
顾云逸稍稍偏过头去,不信任地打量了纪霄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出去吃吧,我请客。我今天想吃点能进嘴的东西,再被你气到,我会折寿。”
纪霄毫不在意顾云逸的冷漠,声线平淡:“折寿应该不会,吃了我的东西,会不会心动就说不准了。”
“.....”顾云逸还想推拒,但看向窗外,老天爷好像和纪霄说好的一样,前一秒晚霞漫天,这一秒就乌云低空,有落暴雨之势,实在不宜出门,只好叹了口气,妥协地说:“你好好做。实在不行,我们叫外卖。”
“好!”纪霄转了转手肘,摆出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顺着顾云逸手指的方向,二话不说地向厨房走去。
顾白估计听到动静,屁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确定猫兄安全回家,脸上的神情才转的轻松,瞄了眼厨房的位置,手托在下巴上,冷静分析,“小叔,你觉不觉得纪霄哥哥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顾云逸眼眉也没抬,心想天上无缘无故掉下来个十六岁的少年,能不奇怪嘛。
顾白坐在离顾云逸很近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做出一副侦探的模样,“俗话说,要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留住一个男人的胃。这么看来,纪霄哥哥是个心机boy。”
顾云逸沉下脸色,神情尤其认真地问向顾白,“我是不是对你太疏于管教了?”
顾白一愣,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直到晚饭开席,才出现在用餐的厅堂。
“油焖鸡,毛血旺,竹笋烧肉。这些菜都是小叔爱吃的啊。”顾白看到一桌子的大菜,不由得眼睛一亮,筷子擎在半空,时刻等着开动。
顾云逸望着餐桌上的五道菜,意味深长地盯着纪霄,试探地问:“为什么做这些菜?”
餐桌上的五菜一汤,全是顾云逸最喜欢的菜,一道不差,连他不喜欢吃葱都了若指掌。
纪霄不明所以地歪头看着顾云逸,神情有些孩子气的稚拙,“是吗?这些都是我喜欢的,看来我和哥哥很合适。”
“小叔,合适什么?”顾白一脸天真的问向顾云逸,这似乎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顾云逸侧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顾白,试探着顾白,是不是事先出卖了他,告诉纪霄自己爱吃的菜色。
顾白抬手做了个发誓的表情,拣了块肉放在嘴里,嘟囔地说:“确实很合适,纪霄哥哥连辣度掌握的都刚刚好。”
“心有灵犀而已。”纪霄和颜悦色地在顾白和顾云逸碗里夹菜,神色坦荡自若。
顾云逸疑思不减,将信将疑地尝了口纪霄的菜色,眉毛几不可见的上挑,忍不住接了句,“不错。你很合适当我们家的保姆。”
纪霄很认真地一点头,找上顾云逸的视线,颇为开怀,“嗯,你们家的。”
顾云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闷头吃饭,却又不得不承认,纪霄做的菜很合他的意。
他不禁想起开饭前顾白对他说的话,耳根不争气地红了。
这一点微小的变化,还是被纪霄尽收眼底,语气带着懊恼与疑问,“哥哥,要不下次我还是做微辣,你辣的耳朵都红了。”
“我们家祖传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顾云逸将头埋在碗里,一本正经地说着他今天新立的规矩。
纪霄适可而止地没再接话,只不过时而端详着顾云逸的时候,手里的饭也变得香甜不少。
他知道的不仅是顾云逸喜欢的菜色而已,还有顾云逸的全部。
当年纪霄捡到龙佩时,偶然发现他能通过龙佩听见一人说话,那人讲的大多稀疏平常,但声音极其动听,无论是有趣的经历还是悲伤的过往,纪霄都能感同身受。
久而久之,龙佩成了纪霄百无聊赖的人生寄托。
纪霄几乎是听见顾云逸开口的那一刻,就认出了顾云逸是他魂牵梦绕的人。
纪霄不喜欢吃辣,不过他很少做不辣的菜,因为他相信有一天,顾云逸能吃到他做的菜。
顾白和顾云逸不负众望地进行了光盘行动,饭后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显得可爱又俏皮。
顾云逸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家庭的新成员,不再装模作样,端出一副主人的态度,饭后拍拍手,就准备拿着碗筷进厨房,“你伤口还没好,不能碰水,其他事我来做吧。今天就先休息。”
纪霄顺从起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找了个能看见厨房的位置,偏头看着顾云逸的一举一动。
“你喜欢我小叔什么?”,顾白戳了戳纪霄,神情难得严肃起来,“未成年人不能恋爱!”
纪霄面无表情地一耸肩,简短有力地作出回答,“未成年人不得恋爱,但是满二十二足岁的男性,可以结婚。他可以等等我。”
顾白思考良久,拍拍纪霄地肩膀,小声说:“他没谈过恋爱,你任重道远。”
纪霄若有所思地看着顾云逸,见他从厨房出来,一路走到客厅,正巧撞上他打量的双眼,眼底一片华彩。
顾云逸远远看见客厅上两个人交头接耳,神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情,冷声差遣,“顾白,去洗澡。还有你,睡在二楼阁楼,晚上没事别下一楼。”
纪霄目光明显地暗淡了不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声音透着可怜,“好,我不会做坏事的。”
顾云逸愣了愣,心里涌起点恻隐,从屋里拿出几件新衣服,交给纪霄,声色缓和,“你也没新衣服,就穿这几件吧。我没穿过,很卫生。”
纪霄失落地神情稍纵即逝,立刻换上欣然满意,甜声说了句,“谢谢哥哥,哥哥穿过的衣服,我也很喜欢。”
顾云逸被他这充满暧昧的一句撩搅得心中一颤,轻咳一声,跟了句“早点休息。“,便加快脚步离开了客厅。
客厅顿时沉寂下来,只留纪霄一人,手里揣着顾云逸的衣服,轻轻一句,“十点半了。”
每晚的十点半,是顾云逸雷打不动和玉佩吐露心声的时间。
纪霄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拿出怀里的龙佩,见玉龙的眼珠亮起淡淡的微光,死物在这一刻栩栩如生。
静谧的卧室里响起一阵好听的男声,那是纪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今天真是够折腾的,莫名其妙来了个陌生人,年龄不大,心思不少。我看他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往后还是要注意些。”顾云逸的语气满是抱怨,听得纪霄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纪霄确定了顾云逸就是和龙佩通灵的,他心心念念的人,自然欢喜,但怎么第一印象,就不能是个积极向上的感官呢。
他眉头轻轻一皱,嘴角紧绷地继续听着顾云逸的责备。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优点,他救回了猫兄,还受了伤,说不定是个深藏功与名的英雄。”顾云逸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对纪霄的认可,让纪霄紧蹙的眉头顷刻舒展。
顾云逸似乎在床上翻了个身,隐约传来些细碎的棉被揉擦声,声音含糊在厚厚的棉花里,“帅是挺帅,顾白说他喜欢我,他又没来由地倒在我家池塘,会不会真如灵通大师说的,他会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纪霄从前听顾云逸说起过灵通大师,也知道顾云逸的命途多舛,若是二十五岁前找不到合适的另一半,灵力会爆发,危及生命。
他心中暗暗窃喜自己能够及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也肯定自己会是顾云逸的另一半。
“不过我不喜欢小屁孩,到时候别人觉得我老牛吃嫩草。”顾云逸话里透着失望,似乎反复斟酌了一番,最终认定自己年纪太大。
顾云逸的话彻底逗笑了纪霄,让他顺着镜子看向自己稚嫩童气微脱的脸庞,低声说:“谁是老牛还说不准呢!”
他从原本的世界穿越到此,法力虽然没减,但年纪少得不是一星半点,起初看到自己十六岁的长相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来日方长,吃到嫩草的老牛,说不定会返老还童。
想罢,纪霄听着顾云逸酣甜的梦呓声,也睡了个好觉。
直到二日天还未亮,晨曦都没上岗,就有人穿着贴身制服,按响了顾家门铃。
“妈妈!”顾白知道那一定是顾瑶,几乎是在第二声铃声未落时,就迈着小碎步,前去给顾瑶开门。
顾瑶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也是顾云逸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人。
顾云逸并腿坐在沙发上,一点不敢乱动,和顾瑶交代了几句顾白的情况,就转向沙发另一旁的纪霄,介绍地说:“顾白电话里应该都和你说了,他来历特别,需要姐你做个登记。”
顾瑶半眯着眼,打量了纪霄一番,简单“嗯”了一句,在随性本上记下纪霄的名字,不知原因地来了句,“我是顾云逸姐姐,以后对我家弟弟好一点。”
顾瑶从小灵力低微,但看人的本领,还没输给过谁。
“姐姐,我会的。”纪霄敏锐地从顾瑶话音里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承诺得极其郑重。
顾云逸面上有些莫名的灼热感,让他心神一慌,极力岔开话题,“顾白说你有事要宣布。”
“嗯。”顾瑶脸色转变凝重,沉吟片刻,神情严峻,“最近治安不稳定,有很多异样情况出现,各时空的往来也很密切,上面怀疑有人在暗中操纵。你平日里少出门,玉雕生意别做了,顾家不缺钱。”
顾云逸细想了片刻,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反驳顾瑶。
其实,他昨天晚上就接了一单玉雕生意,今天打算中午出去采买,不过他不敢当面忤逆顾瑶,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反正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想罢,他眼中似有若无地亮出一点狡黠的光,附和了顾瑶几句,就让顾瑶带着顾白出去吃饭。
等顾瑶离开了顾家,屋子里只剩下顾云逸和纪霄时,顾云逸慢吞吞起身,看了眼院子外的风景,不慌不忙地说:“天气不错,我出门采买点食材回来,外卖不安全,以后我们就都不出家门了,要多买点,你就在家里等我吧。”
纪霄看着窗外飞鸟低空,显然是落雨之兆,真诚地说:“既然哥哥要多买点东西,我帮你拎吧。不能光吃不做事啊,这不是我为人处事的态度。”
顾云逸语气透着坚定,回绝纪霄,“不用,我很快回来,你看家吧。”
说罢,他就准备起身出门,不给纪霄任何周旋的余地。
谁知,纪霄破天荒的“嗯”了一声,在他手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惊喜地说:“有了!我给顾白打个电话,让瑶姐帮忙带。她不允许你出门,让我帮着照顾你,这样她也能放心,你也省力。”
顾云逸转过头,神情急转而下,咬牙切齿地问向纪霄,“我要去玉雕市场,你最好记住你吃的是谁的饭,要是敢告密,我把你赶出去。”
纪霄眼里露出一丝担忧和急切,斟酌了片刻,大义凌然地说:“我是很想和哥哥一起去的,这样能保护哥哥,也能实现对瑶姐的承诺。但是哥哥觉得我粘人,也没关系,我让瑶姐派人保护你,我无家可归不要紧,哥哥不能有危险。”
顾云逸目光如芒针一般刺向纪霄,但被他恳切的眼神原地反射,蜇得他哑口无言。
最终,他败下阵来,利索地叮嘱他几句玉雕市场的东西,只可眼动,不可手动,便带着他去了玉雕市场。
玉雕市场像一个大集市,里面鱼龙混杂,成品参差不齐,顾云逸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原本的一直买玉石的摊位,见老板目光有些木讷地环视着市场的客人,迟迟没有张嘴揽客,不由停在老板摊位前,调侃一句,“贾哥,今天的客人都不入你的眼?”
老板的面色蜡黄,显得死气沉沉,看见顾云逸挡在自己的面前,不吭声也不点头。
“贾哥?”顾云逸手朝着老板的面前晃了晃,似乎唤回些他的神智,老板眼中陡然一亮,笑容飞快而极力地撑在面上。
“顾老板啊,好多天不来了,有什么喜欢的,看看。”老板半弯着腰,一改刚才的漠然,热情地招呼着顾云逸。
顾云逸认真地观察着地上摆放的一筐筐的玉石,耐心给纪霄解释,“贾老板是玉雕市场最会做生意的,别人的石头啊,表面上摆的那些光泽通透,其实切开什么都没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贾老板是真的懂行的人,他每一筐石头,个头恰好,石头外表不惹眼,其实都是真材实料。这些石头从左至右,分别是内蒙古佘太翠,新疆和阗玉还有沱江大千玉。这样你要什么色泽、硬度、雕成什么器皿就一目了然了。”
纪霄入神地看着顾云逸工作时的侧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喧闹市场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选佘太翠吧,这种玉石摩氏硬度够高,且光泽不强不弱,没有蜡质感,柔润细腻,油光可鉴。很适合雕成玉杯。”顾云逸自顾自地说到,抬头望向玉石老板,见他眼底又泛着空洞的冷光,不由皱眉。
老板见顾云逸抬头,浑不在意地哈了个欠,重新抖擞精神,“昨天睡晚了点,选定了是吧。”
顾云逸上下打量了老板一番,没有看出什么异状,便付了钱,回头看了一眼纪霄,见他自然而然地接过沉重的玉石,便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玉雕市场。
他不由暗想,往日里他自己采买,累个半死不说,选玉石的时候时不时会被哪个大妈看上,为他们家的小孩争个相亲的机会。
现在好了,纪霄杵在他身边,大妈们望而却步,倒是省了他不少的事。
顾云逸颇为满意地回头看了眼纪霄,一语双关的说:“你还挺有用处。”
等顾云逸出了玉石市场,老板的神色又变空洞,像一只气球泄了气一般倒在地上,身上所有的骨头全部错位,每一个关节连着一根肉眼不见的细线,只有背后的人握住那些细线的时候,他才能重新站起。
而玉石市场上,每一个人交谈的声音豁然停止,四面八方地转身聚向同一个位置,贾老板的玉石摊前。
有人从玉石摊前走出,望着顾云逸去的方向,面露阴鸷,冷笑一声,“顾家少主,这块玉石,你肯定会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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