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姻脑袋埋得很低,她半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鸡腿,你别跑,别跑啊。”
小宫女双手抓了一下空气,提着裙摆就往外面跑。
霍朝渊黑眸盯着她,淡淡出声:“站住。”
对方却又喊了声“鸡腿”,更快地往前跑,她对着空气一顿乱抓,好像真抓住了一只“鸡腿”,捧到嘴边张开嘴咬。
脚底如抹了油,很快就跑没影了。
听见动静,焦福海和两个小太监匆匆赶来,“皇上,皇上怎的了?”
他们往霍朝渊盯着的方向望望。
霍朝渊收回眸,容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寡淡:“没什么。”
他挲挲鼻翼,又说:“朕刚才碰见一只梦游的猫。”
梦游的……猫??
焦福海不由又往那个方向看了看。
*
“姻姻,这里这里!”沈平姻方找到一道小门蹿出去,听见许枝枝喊她,心想她和许枝枝真不愧是好姐妹,简直心有灵犀。
许枝枝看见沈平姻满脸是汗,小声对她问:“没、没让皇上发现你吧?”
没让发现才怪,不仅发现了,还被碰了个正着!
沈平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回答她,跑过去握住推车扶手:“我们快些回去吧。”
两个人忙不迭推着车离开那片地方,所幸一路没再碰见什么贵人,有惊无险地回了馨芳局。
对不知情的许枝枝来说是有惊无险,对沈平姻而言就不尽然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圣上日理万机,不会兴师动众地派人把她揪出来,她细胳膊细腿,还傻乎乎地装梦游,根本不像刺客,希望圣上爷大人有大量,转眼就忘了她。
好在半天过去,什么都没发生,平平静静的,没人闯进馨芳局里来抓人,出了那事后,她就请同寝的一个忙完了手里活的宫女周小梅帮她,她告病假,等身体好了,她还她两倍的活。
转眼天就黑了,她躺了会儿起来,肚子不闹了,周小梅晚上要和另外一个宫女露荷去修畅心园的花草,周小梅白日替了她,她晚上便得替她。
太后每日都会与几位太妃结伴到畅心园散步赏花,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午膳后,有时候是下午,太后不喜在她赏畅心园的时候遇见下人在剪花,所以馨芳局的人只能晚上或者夜半去修剪花草,白日去若被太后撞见,会损了太后的雅兴,只能没人的时候去。
今晚宫里的主子们都聚到了想云台去,更不会有人光顾畅心园。
周小梅把修剪的工具交给沈平姻,嘱咐她道:“畅心园你不常去,大晚上的肯定摸不清路,记得跟着露荷点,她比较熟悉。”
沈平姻不光是对畅心园不熟,她都还未在大晚上去修剪过花草,她只负责过南苑和叶秋阁那两处地方的花草,畅心园是主子们常常光顾的重地,通常分到她负责时,她都会有意跟别的宫女调换。
沈平姻对周小梅点点头:“知道了。”
她回头看露荷,见时辰都到了她还对着盆里的水涂涂抹抹,皱眉道:“快点,早完事了好回来睡觉。”
已经躺在床上的许枝枝也朝露荷瞅过去,想笑,“露荷,主子们今晚都跑想云台去了,谁会去看你啊。”
同寝了两三年,大家都混熟了,都知道露荷有颗想攀附权贵的心,她也有些姿色,时常还想拉着沈平姻一起,还说沈平姻这张脸,如果不藏着掖着,多去主子们面前杵,一定早就被某个王爷收了。
露荷心无旁骛地勾眉,不把许枝枝的打趣放在眼里,就走着瞧吧,等她当上了主子,这屋子里的人都要对她点头哈腰!
沈平姻突然去床铺下面翻她的小匣子,从里面掏出一块石黛,她挤到露荷边上,对着盆里的水将被她故意化成短粗飞蛾眉形的眉擦去,用石黛重新描眉。
露荷亮了眼睛看她:“哟,沈大美人终于开窍了?”
沈平姻没理她,继续描自己的。
她平常会故意把眉画得很丑,可是今天被皇上看见了,她再顶着这双眉出去,若运气不好再叫皇上遇见,命就没了。
皇上忙着招待大臣们,可能早忘了她,但是以防万一,她须得小心。
露荷翻出自己的石黛递到沈平姻面前,“用我的吧,我这可是托人在宫外买的尚好的,只要不洗,五天都不会掉。”
沈平姻想了想,接过,对露荷道:“谢谢。”
先帝喜细眉,宫里的几位太妃包括太后都是画细眉,宫女们跟着主子们学,以是宫中流行细眉,细细的两条,如柳叶般。
露荷却看见沈平姻用她花了大价钱买的石黛勾了条跟毛毛虫一样的粗眉,她嘴角一抽,猛地将石黛夺回来,“你不想攀高枝儿就算了!别浪费我的黛啊!”
沈平姻只能用自己的黛把另一边眉画了。
她把石黛放回去时,露荷瞥见她匣子里有支镂空檀木发簪,伸手拿了出来:“这支簪子好漂亮啊,你要是不戴,借给我戴吧!”
沈平姻抢回来:“不行。”
这簪子是沈平姻养父在她入宫前送给她的,可惜因为在宫外招惹过的事,来宫里她更不会戴这样好看的东西在头上。
露荷抱住她胳膊:“好姻姻,我石黛都借你用了,你借我簪子用用能怎么样嘛,你就借我戴今晚如何?就今晚一晚上!”
沈平姻还是那两个字,声音淡淡的:“不行。”
露荷丢开她的手:“那你把刚才用的石黛还给我!”
沈平姻把左边粗眉凑到她面前,“你拿去。”
“……”
露荷气得直接从她手里抢了簪子,“你用都用了,怎么还啊!用你的簪子还,我戴一晚上就抵了!”
沈平姻最终拗不过她,把那簪子借给她了。
“你们两个别磨蹭了,等会丘姑姑要来打人了。”周小梅道。
露荷得了簪子,高兴得眉眼飞舞,主动帮沈平姻提装工具的桶,挽住她胳膊:“走走走,干活去!”
*
晚上的畅心园冷冷清清,连只猫影都不见,只好在今晚弯月明亮,沈平姻和露荷都省了油灯,借着月光捡断枝,修杂草,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嘭”地一声,黑色的夜空遽然大亮,金色烟花绽放在头顶,沈平姻和露荷都抬头朝天上看。
“好漂亮啊。”露荷感叹出声。
烟花实在太美,看着那绚烂的烟花,也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的想云台上,是何等的盛况。
可是沈平姻盯着那烟花,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的,是三张对着她笑的脸,沈父沈母,还有弟弟。
她多么希望当初她不用躲进宫来,即便她留在家现在也不能帮家里做什么,可是可以陪着父母和弟弟啊。
烟花落幕,沈平姻和露荷继续埋头修剪花草,露荷突然凑到沈平姻旁边,对她道:“姻姻,我们溜去想云台看看吧?反正赶在明早前修剪完就行,我们去看一会儿再回来弄。”
沈平姻终于知道露荷明明知晓在畅心园谁都不会遇见还要精心打扮一番的原因了,原来她想溜去想云台。
要是以前她可能会随她去,她也好奇想云台是怎样的热闹,可是今晚她没心情。
“不去。”沈平姻道。
“那我自己去。”露荷把剪刀丢回桶里。
沈平姻不依她:“你去了,活我一个人干?”
露荷抓住她手臂:“姻姻,你怎么榆木脑袋呢,难道你真想当一辈子奴婢伺候别人?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样貌和身段,我绝对不会只甘心做个奴婢,你往天上看看啊,刚才那些烟花多绚烂,你不想像它们一样吗?我如此姿色都能有大抱负,你怎么就没有呢,我们在宫里混得好了,宫外的家人也会跟着有荣光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家里人着想啊,你可知道湘太妃以前也是宫女?湘太妃被先帝看中,才成了今日的湘太妃,不然她现在就只是宫里的一个老嬷嬷,还得给别人端茶倒水。”
沈平姻现在满脑子都装着家里的事,哪有心思听她说那些大道理,她不耐烦道:“你要去就去吧,我不拦你了。”
她蹲下去一铲子铲掉一抔枯草,倒进桶里。
人各有志,露荷想往高处爬她并不鄙视,只是她觉得露荷有点异想天开,那些王孙贵族就算瞧上了她们,她们也只能做个妾,后半辈子要看正妻的脸色过日子。
沈平姻一直以来的想法是,等宫外的危机没了,她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就出宫去,然后找个老实人嫁了,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露荷雀跃,抱住沈平姻胳膊:“姻姻,我就知道你最好啦,那我去了啊,等我发达了,定不会忘记你!”
可是还没等她雀跃多久,沈平姻不给面子地道:“快些回来,不然我会去丘姑姑那告状,这大片园子,我一个人可弄不完。”
“……”
“行行行,我去去就回!”露荷起身的时候瞪了一下沈平姻的脑顶,转身走的时候唇就重新翘了回去。
露荷丢了正事就这么走了,沈平姻无奈摇摇头,突然更没什么心情修剪花草了,可是畅心园不修剪完,明儿早上几个尚宫来检查,肯定要扣她们月俸,随着露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平姻神经也变得有些敏感起来,月光似暗了点,周围显得阴森森的,她突然在想脚下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只血手来抓住自己的脚。
这都怪许枝枝!没事老爱闷在被窝里跟她们讲民间的鬼故事!
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不是幻觉。
她刚转过头去,嘴巴被捂住。
是露荷又回来了,但是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惨白,捂住她嘴的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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