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01

小说:小温香 作者:宋墨归
    耀宁十六年,长安。

    连续飞了五日的鹅毛大雪,终于在今个儿放了晴,院墙的红梅抱着雪,更香艳了些。

    温家四兄妹温汀墨、温汀显、温婳以及老幺温淼决定到大荐福寺为他们病弱的阿娘祈福。

    温淼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个粽子,班婳给她系好桃红色的斗篷,对她道:“要不你就别去了,你这身子骨比阿娘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别去一趟佛寺回来给落了风寒。”

    温淼嘟嘴:“你们都去了,我自然也要去的。”

    温婳接过丫鬟递来的帷帽给温淼戴上:“要是父亲回来了,定会训你大哥哥和二哥哥的你信不信?”

    温淼身子袭了沈氏的,温父一般不许她到外面溜达,此时去佛寺,也是大哥温汀墨起的主意,本来温淼被他理所当然地排除在外,但是温淼听见三哥姐都要去佛寺却不带她,眼睛一红,哭了鼻子,两哥俩哪受得了这个,就只能答应带上她一块。

    车架已在府外备好,温汀墨和温汀显乘一辆,温婳和温淼乘一辆。

    去的路上,温汀墨也不忘拿出一本《公羊传》来读,坐在他对面的温汀显是个不成器的,只知道翘着腿磕瓜子,不过他倒是会提醒温汀墨一句:“父亲申正下值,我们得赶在申正之前回去。”

    温汀墨“嗯”了声,眼不离手里的书。

    瞧他那书呆子的样子,温汀显翻了个白眼,将手里刚剥好的瓜子往上一抛,用嘴接住。

    另一辆马车里,温淼抱着温婳的胳膊,小手藏进她的裘子里取暖。

    温婳低头瞧她,不由看直了眼,见过她的公子哥小姐们都说她天姿国色,要论起来,她定是长安第一美人,殊不知,她温家还有个更水灵的美人儿。

    温淼还小,五官还没完全长大,因为嘴馋好食,脸蛋微胖,可下巴尖是有的,肌肤水嫩得似一捏就碎的豆腐块,尤其那该丰腴之处甚至胜过她的,近看,胀胀鼓鼓,弧度傲人,虽然年纪尚小,可一嗔一笑,平生妩媚,与她的清秀柔美大不相同。

    小姑娘此时望着雕有喜鹊的窗牖,呆呆的样子。

    温婳捏住她肉嘟嘟的脸颊,“妹妹在想什么?”

    温淼用下巴蹭了蹭班婳的胳膊,对她嗫嚅:“我不想三姐姐嫁人。”

    她三姐姐不久前与吏部侍郎的大儿子说了亲,成婚的日子都订下了,就在下下月初八,这几日母亲已经开始置办温婳的嫁妆,虽然因此气色好了许多,可温淼一想到温婳过不久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心里不太是滋味。

    温婳失笑,戳她脑门,“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

    “我还早。”一说到这个,温淼皱了下眉。

    温婳打趣道:“不知爹爹和阿娘会给你选个什么样的夫君,姐姐很期待呢。”

    “都说了我还早了,我才不要嫁出去呢,我想跟爹爹和阿娘一辈子待在一起。”温淼说。

    温婳道:“那你是想要上门夫君?不然早晚是要去夫家住的。”

    “那就找上门夫君好了。”温淼从袖口摸出一包东西。

    “你也不知羞!”温婳刮温淼的鼻子。

    见她掀开那粉色手帕,里面是七八块金黄酥脆的糯米饼,哭笑不得,“你还带了吃的。”

    外面突然传来百姓的叫喊声,温淼手抖了下,饼掉回帕子里,她重新拾起来咬到嘴边。

    温婳将窗牖轻轻往外面支了些,探头去看,温淼吃着饼,也把脑袋凑过去。

    马车外,长街上,一个长发飘飘貌若潘安的痩高男人被关在囚笼里,他盛雪的面颊被刺了字,脖子上吊着的镣铐将双手锁住,脚上挂着铜球一样的束缚,男人眼似桃花,即便是这样的狼狈,也分外好看。

    道路两旁涌来越来越多的百姓,皆似对那笼中之人痛恨至极,好些手里提了菜篮子,可不舍得把篮子里的鸡蛋和菜叶子扔过去,便往地上捡石子儿或者抓泥巴,嘭嘭嘭地往囚笼里砸,很快笼子里的花美男就挂了彩,黑亮的长发也染了泥。

    “咚”地一声,一坨泥巴砸歪了,砸到了温婳和温淼的马车上,温婳见状,赶紧把温淼要伸窗的小脑袋压回去,将窗户板拉关上。

    “三姐姐,那犯人可是颜凉玉?”温淼问。

    颜凉玉如她三姐姐一般,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好看人物,一个是长安第一美男,一个是长安第一美人,颜凉玉今年弱冠,曾在朝廷担任六品司礼丞一职,半月前,他与好友在锦绣楼一聚,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当街纵马,接连撞死了四个行人。

    这个案子本来由刑部审理,后来圣人让大理寺来审,大理寺最后审下来,判了颜凉玉死罪,施予斩刑,行刑日便是今日。

    因为温淼的父亲就在大理寺当值,乃大理寺二把手大理寺少卿,所以温父在家中与温淼的母亲沈氏谈论过这个案子,当时他们几兄妹都在场。

    “应该是吧,除了颜凉玉,哪个男子会生得这样秀美?”温婳将温淼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可惜了,相不由心生,醉酒纵马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品行恶劣。”

    “是要去哪里杀头?”温淼问。

    温婳道:“在朱雀大街吧。”

    温淼轻轻推开窗格,还想再望,温婳敲她脑袋,把她的手抓回来,“这种场面,少看为好。”

    “为什么?”

    “不吉利,我们今日是要去佛寺给阿娘祈福的。”

    “好吧。”温淼乖乖坐回去,耳朵却听着外面的动静。

    忽听见有人喊:“二少爷!”

    “大哥,我去凑凑热闹,待会去佛寺找你们!”温家二少温汀显是个闲不住的,有热闹不凑岂不是叫他心痒痒吗,少年跳下马车后就跟猴一样溜了,他的小厮忙追在后面。

    温淼支出头去,“三姐姐,二哥哥凑热闹去了,不是说要一起去佛寺的吗?”

    “不管他,二哥哥回去肯定要被训的。”温婳说。

    “大哥哥怎么也不拦住他。”温淼小脑袋还支在外面。

    “你大哥哥何时能拦住他?二哥哥从来只怕父亲。”

    温淼笑了起来。

    “快回来,外面凉。”温婳说。

    “哦。”温淼正要把头伸回去,一辆华贵的马车恰从身旁经过,车中的主人正好也掀帘在看外面。

    两座轿子挨在一起时,轿中的人与温淼碰了正着。

    温淼看了看对方,头缩了回去,将窗格子放下。

    对面的轿子速度比她们快些,行到了前面,轿中的人却似呆了,眼睛发直,揭帘的手迟迟放不下去。

    “三郎,别看了,那颜凉玉死有余辜。”宁熹侯爵府大夫人崔氏道。

    陆衡放下帘子,眸底闪烁,少倾,他道:“太子也曾纵马撞死过人,还曾当街叫人挖了乞丐的心脏当球踢,都是草菅人命,怎么太子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颜凉玉就得掉脑袋?”

    崔氏被吓得一激灵,她忙掀开车帘子左右看去,见后面那辆马车离他们远了,里面的人断不会听见方才陆衡所言,才松下一口气,她丢了帘子,回头瞪陆衡:“太子是何人,这颜凉玉又是何人?能相提并论吗?太子行径,圣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轮得到你来置喙?这种话,你切不可拿到外面去说。”

    陆衡叹了口气,“儿子知道,儿子也只敢在母亲面前提,只是不知母亲可曾听说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陆衡道:“听说这颜凉玉私下里是长公主养的面首,他以前就是市井里一个小混混,有长公主打点,他才能坐上司礼丞这个位置。”

    这话甫落,崔氏的反应倒出乎陆衡意料的平静,言语中甚至带了几分羡慕:“长公主养的面首起码有上百个,这颜凉玉长相出众,被长公主看中,再正常不过,可即便他跟长公主私下再情意绵绵又如何,关键时刻,你看长公主保他没有?好看的男子天下多的是,身上沾了血的,长公主轻易弃之如敝履。”

    陆衡道:“看来长公主是个薄情之人。”

    崔氏又瞪去一眼,“也不能这么说,是颜凉玉自己恃宠而骄,谁叫他喝得烂醉还要在大街上骑马?长公主若保他,会失了民心。”

    “民心?”陆衡阖了下眸,半晌后,他对崔氏道:“母亲,今日,就不去香云县主家吃茶了吧。”

    “为何?”

    陆衡道:“母亲,我并不适合香云县主。”

    崔氏蹙起眉,“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陆衡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现在他眼里,脑海里,心里,都是方才那张俏生生的小胖脸。

    狐狸眼,樱桃唇,粉鼻尖儿,凝脂赛雪,眼瞳像一弯清能见底的小泉,眨眼时,媚进心底,颠倒众生。

    陆衡道:“母亲,其实有些话,儿子早就想同您说。”

    “什么话?”

    陆衡语气平和:“香云县主的父亲晟王,一直以来,与太子走得极进,是太子一党,首先不说我与香云县主结亲是高攀了她,就说晟王与太子关系密切这一点,我和香云县主并不适合。”

    陆衡又说:“母亲我且问您,一个不得民心的太子,和一个得民心的三殿下,您觉得今后这天下会是谁的?”

    崔氏被他这番说辞震得一颤,脸都白了些,心绪不宁地搅起手上的雅蓝手绢。

    陆衡道:“母亲,我不想成为太子一党,所以,我不能和香云……”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崔氏将他打住,压低了些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香云县主偏生就中意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香云县主那双眼睛只往你身上盯,你就是她的囊中之物,跑得了吗!”

    陆衡道:“香云县主的母亲廓月夫人同晟王虽是夫妻,但不同心,廓月夫人曾同三殿下的舅舅左相大人有一段露水姻缘,左相夫人去世后,左相到现在未续弦,家中也无小妾通房,心思何为,娘您想想。首先晟王本就瞧不上我,只是无奈女儿喜欢,而廓月夫人更是不会愿意我入了晟王的阵营,她属意的是十二皇子,十二皇子与太子不和。”

    被陆衡这么一洗脑,崔氏产生了动摇。

    “这些长辈的风花雪月,你怎么也晓得?”崔氏看自己儿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她最怕她儿子死读书,没曾想,倒是掌握了不少小道消息。

    陆衡道:“多结交些朋友,有些事自然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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