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淼凑过去看,上面是一首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卓文君的诗?”温淼说。
温婳红着脸,美眸似藏了酒:“嗯。”
起初,温淼不甚明白,看完这首诗,温淼好像明白了一些些。
“好了,我收起来了。”温婳把纸条折好,放回胸口,她捂了捂胸口的位置,娇颜红润。
温淼靠到温婳的胳膊上,神飘远,飘了没多久,就睡着了,有口水流出来。
温婳倒不嫌弃,用手绢给她擦了擦。
三兄妹回到府里的时候,温二郎原来比他们更早地回了府,脸色看上去微白。
“二哥哥怎的不去找我们。”温婳问。
“别说了,我看了那样的血腥场面,还如何去得了佛门净地。”温二郎一言难尽的表情灌了口热茶。
温淼跑过去,“真砍头了?”
“砍了。”温二郎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那个可怕的画面,一颗貌美的脑袋,就那么在屠夫的刀下与白皙的脖颈分离,直接从行刑台上滚了下来,血淋淋的,温二郎语气几分夸张:“脑袋滚下来的时候,眼睛还睁着,我看见还眨了两下。”
“……”
听了温二郎的描述,温淼当晚吓得睡不着,半夜三更从被窝里爬出来,慌乱中鞋也找不着,抱着枕头光着脚就往外跑。
先是想去找母亲沈氏,可怕大晚上带了寒气给沈氏,就跑去找温婳。
听见动静的蓉紫从小厢房里出来,还以为有女鬼在房廊下穿梭,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了是个抱着枕头的女鬼,她忙追过去,“四小姐??”
“四小姐,您怎的在这?您这是要去恭房吗?怎么不用尿壶?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啊!”
温淼脚儿小,多跑会就喘气,蓉紫三两步就追上她。
“啊!”温淼吓了一跳,抱着枕头一摔,跌坐在了地上。
回廊上虽然没有雪,可地上冰冰凉凉的,温淼怎受得住,小嘴一张,打了个喷嚏。
“是奴婢,是奴婢!”蓉紫想,得,小姐这哪里是尿急了,肯定是在梦游。
蓉紫将“梦游”的温淼拉起来,拍拍她屁股上的灰,发现她脚上没穿鞋,还只着了里衣里裤,心一抖,“怎么不穿鞋啊!”
“蓉紫?”等听到对方的声音,看清楚了人,温淼整个人将蓉紫抱住,“蓉紫,我害怕,带我去找三姐姐。”
“好好好,咱们先把鞋穿了。”蓉紫虽然也是女子,但力气大,胳膊粗,手往温淼腿上一抱,就将她抱着举了起来,往屋里送。
蓉紫将温淼放到床上,用被子捂好,借着窗外的月光点燃一盏油灯,她从架子上取下温淼的两条绵裙,给温淼里里外外穿好,再裹上厚厚的鹿裘,之后把她的绣花鞋找来,套到她的小脚上。
保暖工作做好后,蓉紫拉着温淼的小嫩手去找温婳。
走到半路,温淼说:“算了,不去打扰三姐姐了吧,有蓉紫你陪我,我就不怕了。”
蓉紫失笑:“奴婢今晚在四小姐房里睡?”
“嗯嗯。”
蓉紫就这么着牵着温淼的小嫩手又回去了。
蓉紫从衣柜里翻出一块毯子和一床被褥,铺到温淼的床边,温淼小脑袋支下来,头发又长,长得又白,在这当儿昏暗的房间里有那么一刹让蓉紫产生一种她是女鬼的错觉,铺被褥的手都抖了下。
“蓉紫,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嘛,地上凉。”温淼说。
“那怎的行,奴婢怎么能与四小姐同床,要叫夫人和老爷知道,奴婢是要挨罚的。”蓉紫说。
“没关系的,他们不会知道。”温淼白嫩的下巴磕在床沿。
“那也不行。”蓉紫已经铺好了床,盖进褥子里。
温淼看着她:“那你再拿一床被褥,别着凉了。”
蓉紫笑:“不打紧,奴婢身子骨好得很。”
温淼皱眉,“我让你再拿一床。”
这时候倒是拿出四小姐的威仪来了。
蓉紫没了办法,只能妥协,“好好好,奴婢再去拿一床。”
等蓉紫把地上的临时小床铺得厚实了,温淼才安心睡过去,但是睡在床很边边的位置,因为她要离蓉紫近些才安心。
等翌日醒来,蓉紫发现旁边的位置鼓出一团,摸过去热热乎乎,也肉乎乎,还有几根头发丝露在被头外面。
她得了一大跳,“四、四小姐?!”
从被褥里探出一颗脸蛋红扑扑,睡颜迷蒙的妩媚小胖脸,黑绸的青丝缠在她胜玉的颈间,两片唇红嫩水润。
“蓉紫,我头好晕。”
*
大理寺少卿温笙远今日下值回来,就听府里的人说,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发了高烧,一张老脸顿时冷成了冰窖。
从大少爷温汀墨,到二少爷温汀显,再到三小姐温婳,以及伺候温淼的一众奴仆都被温笙远严厉训斥了一顿。
“你四妹妹身子骨跟你阿娘一个样,你不知道?还带她出府去,你怎么这么糊涂!”被骂得最惨的是温汀墨,因为谁叫他是长兄,长兄如父,父亲不在府里,他没看顾好妹妹,就是他责任最大。
温汀墨被温笙远罚去书房里抄写经书,温汀显被罚闭门思过,伺候温淼的奴仆们罚俸半月,只有温婳勉强逃了责罚。
温淼这一烧,烧了有五六日才痊愈。
痊愈不久,温淼当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
沈氏婷婷妙身,立于温笙远身前,给他扣要去上值的官服。
温笙远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沈氏的貌美和仿佛不会老去的容颜让他每天都能被勾上火,沈氏摸到他腰际绣有獬豸的腰封时,他浑身来了劲,不自禁俯身就将眼前的柔弱女人抱住,下颚埋进她最敏感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唤出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才会喊出的爱称:“娘子……”
在孩子们面前,温笙远都是正正经经地唤沈氏做“夫人”。
沈氏老脸一红,推了下他,“好了,再不走就晚了。”
温笙远在沈氏柔软之处摸了把,才舍得松开她,刚要走出房,双袅阁的大丫鬟蓉紫跑进来,“夫人夫人,老爷老爷。”
温笙远蹙起眉:“何事?”
沈氏闻声,跟着走出来,她身子弱,温笙远见她出来就着急,忙让沈氏的贴身丫鬟芙蓝赶紧给沈氏披上暖裘。
“是四小姐。”蓉紫说。
“四小姐她怎么了。”温笙远问。
蓉紫说:“四小姐醒来就一直哭,奴婢问她什么她也不说,还请老爷夫人去瞧瞧吧。”
沈氏推推温笙远:“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我去看孩子就行。”
温笙远道:“都及笄的丫头了,动不动就哭鼻子多不像话,你好好说说她。”
可这话毕,男人抬脚就想往双袅阁走,“我还是去看看小丫头吧,晚些去寺里也无妨。”
沈氏无骨的柔荑将他拉回来,“怎的行,怎可因为淼儿耽误了你上值,有我和婳儿在还不够?”
温笙远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快去吧。”
温笙远走的时候,频频回头望沈氏,看着她接过丫鬟递的紫铜小暖手炉,匆匆往双袅阁去了。
沈氏不发病的时候,气色看起来是不错的,大夫也说了,她那病,要多走动走动,即便再冷的天儿也最好不要一直居在屋里。
思及此,等身影彻底没了,温笙远收回眸,脚步才快了些,往外院走。
*
沈氏走到门口,就闻见小女子啜泣的呜呜声儿,柳叶细眉蹙了几分,被芙蓝扶着往里去。
进了内屋,床上裹在大褥子里的小姑娘见了她,伸出一双细胳膊来,满脸都是泪痕,“娘。”
“怎么了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沈氏走到床边坐下,她甫坐下,小丫头片子就裹着褥子蹭进她怀里,小脸贴到她胸口上,要不是人儿都好生生养在府里,院子里外都聘了护卫守着,都要怀疑小丫头昨晚遭了什么委屈。
温婳半路差点踩滑雪,比沈氏晚一步赶来,一进来,就听见她那娇气的四妹妹呜咽地在她们娘亲怀里说:“娘,我做噩梦了。”
温婳竟觉得有些好笑,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做什么噩梦了,说来给你阿娘和三姐姐听听?”
温淼抬头看温婳一眼,脑袋缩回去,在沈氏怀里蹭了蹭,颤着声说:“我梦见宁熹侯小世子爷想娶我,香云县主找三姐姐去打马球,本来开开心心的,可画面一转,一大群官兵冲进我们家里,在爹爹书房的地库里查出好几袋盐,他们说爹爹贩卖私盐,把爹爹抓了起来,爹爹……爹爹被砍了头,大哥哥和二哥哥被流放,我和三姐姐被送去教坊司,而娘你……你、你病死了。”
温淼越说声音越抖。
温婳被逗乐。
沈氏哭笑不得,拍拍温淼的小脑袋瓜,“梦是反的你不知道?”
温婳道:“是啊我的好妹妹,宁熹侯府的小世子?这可是咱们家高攀不上的人物,你怎的会梦见他。还有那香云县主,她从来只与宫中的公主或者是国公府侯府的贵女们来往,断是瞧不上你姐姐我的,又怎会邀我去打马球呢。”
“可是这个梦太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温淼在沈氏怀里抬出头,泪滢子还挂在漂亮的眼睛里。
沈氏用手绢给她擦擦脸,“梦还能是真的?被梦吓成这样,你还是头一个,等嫁出去了,你是要被婆家笑话的。”
温淼小脸贴回去,“娘,我才不要嫁人。”
沈氏笑,“怎么,你还想让你爹爹养你一辈子啊。”
温淼噘嘴,“不可以吗。”
“可以是当然可以,但我和你爹爹早晚会离开你,你嫁了人,那个人能陪你到老。”
温淼吸了下鼻子:“那我要找上门夫君!”
沈氏忍俊不禁:“你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温淼小脸蛋在沈氏怀里蹭,“如果找上门夫君,是不是就可以和阿爹阿娘住在一起了?”
沈氏哭笑不得:“话是可以这么说,可是……”
“娘,我就要找上门夫婿嘛。”温淼嗔嗔地撒娇。
温婳笑道:“阿娘,要不就依妹妹的意吧,爹爹是大理寺少卿,朝中从四品大员,妹妹又生得娇美,还愁给她找不到一个合心的上门夫君吗?”
沈氏无奈,只能暂时依了这胡想到一块的两姐妹,揪住温淼的小鼻尖道:“好好好,娘和爹爹给你找上门夫君。”
“阿娘最好了。”温淼往沈氏怀里拱。
*
噩梦带来的心理阴影,在沈氏的抱抱下,过不久就褪去了,温四姑娘见了厨娘送来的羊奶酪和透花糍,小脸儿见了笑,怎会还记得昨晚上纠缠她的梦。
除了她,谁也没将这怪梦当回事。
几日后,府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人到访的时候,温淼正守在炭盆边,捧着一本医书看。
自沈氏被病魔缠身,温淼就开始看医书,她总觉得是那些大夫无能才治不好沈氏的,这本医书是一个少年留下。
说是少年,可这少年说他已经活了上百岁了,只不过是返老还童,起初温淼不信,吹牛皮谁不会吹,直到她看见那少年救活一只被猎狗咬死的兔子。
少年曾是一介乞丐,脏兮兮地睡在他们家门口,温笙远下值回来看见,不仅没赶走人,还叫家丁收留了那少年,让他在府里领了一份差事。
有次温笙远得了风湿,少年很快就将温笙远治好,温笙远十分感激,尊称他一声小先生,少年跟他们一堆孩子玩不到一块,却是能同温笙远谈古论今,有次温笙远带他们几兄妹去踏青,也带了那少年,就是那日她亲眼瞧见少年将死掉的兔子救活。
后来少年突然没了踪影,府里的管家还以为他是装可怜潜伏在府中的小贼,可府里一样东西没少,就是人没了,温笙远却没让人去找,并告诫他们几兄妹,就当做温府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有人问起,也不要说。
这本医书的文体非大宣语,而是梵文,认不得这梵文的人看,就像看一堆蚂蚁,密密麻麻的,但温淼看得懂,因为那少年教他们几兄妹识过梵语。
温汀墨聪颖,但对梵文并无兴趣,温汀显既无兴趣又没天赋,温婳喜弄琴棋,也只是凑个热闹学学,倒是温淼腮帮鼓鼓地啃着少年买的花饼,能把他说的十句里听进八句。
“小姐!小姐!”蓉紫小跑进屋里。
温淼抬头,“嗯?”
蓉紫却不说话,跪坐到她旁边的软垫上,细细地看她那张微胖的小脸。
温淼摸了下自己的脸,眨巴眼,“我脸上用东西吗?”
“不是不是。”蓉紫看着她。
温淼脖子往后缩,“那是怎的了?”
蓉紫掩嘴笑了声:“小姐,您知道谁来咱们府上了吗?”
温淼放下手里的书,“谁来了?”
蓉紫没说话,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你不说就算了,我哪猜得着啊。”温淼去抓矮几上的红豆包。
刚咬了一口,蓉紫说:“媒婆上我们府里来提亲了。”
温淼啊了声,“可是三姐姐已经许了余家大郎了。”
蓉紫说:“不是给三小姐做媒,是给您!”
温淼爪上的红豆包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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