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心头暗骂,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跪在地上抹眼泪。
那打头的人道:“好了,别哭了,不是来抢你东西的,就想问问你,昨儿晚上你丢了些什么东西?”
胡掌柜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真不是来抢东西的?那整成这个样子是要闹哪样嘛,吓死人了好不好!
他老老实实地说:“丢了十二色的香粉各五盒,另就是钱箱里少了六两银子。”
“被偷的香粉你这里还有吗?拿过来看看。”
“好好好。”胡掌柜赶紧一溜小跑,没一会儿拿盘子端来十几个小盒子。
那蒙得严严实实的人拿了过去,呈给那脸蛋漂亮却一身杀气的人看。那人见胡掌柜小心的觑着他背上的弓箭,遂和颜悦色地跟他说:“你不用紧张,我们是要捉拿那伙盗贼,来你这里搜集些线索,你不要走漏了风声,若让那伙人知道了藏匿了行踪,就不好办了。”
胡掌柜连连点头,心下暗自嘀咕,这追拿盗贼的怎么看着比传说中的盗贼还像盗贼,也不知真的假的。
那人仔细地打开粉盒嗅了嗅,又盖好交给边上的人。
“这些香粉我们暂时拿走,等抓到了人还给你估计你也不能卖了,一共多少钱?”
“五钱银子一盒,一共六两。”胡掌柜也没指望收回钱,哪知那人竟真往身上去摸。
“哦对了,换了衣服没带钱,子谦带了么?”
那蒙得严严实实的人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打开看了看,摇摇头。
“罢了,你明日自己到中城兵马司衙门里去领吧。”
原来是兵马司的人,他就说嘛,哪有这样的好事!想白拿就白拿啊,何必还演出戏给他看,真是的,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他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就当上供了。
一伙人又叫他领着去看了失窃的现场,那领头的人还在昨晚盗贼翻.墙出去的地方查看了好一阵,仔仔细细地看了地上和墙上的印子,末了几个人好歹没再翻.墙,从偏门鬼鬼祟祟地出去了。
“装模作样!”胡掌柜这次终于骂出了声,借着抓盗贼的名义来要东西,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是闲得没事干了。哼,兵马司的人抓盗贼?说出来哪个会信?
闻若青回了衙门,看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就把徐子谦等几人叫来商量。
“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徐子谦这两天做事积极了不少,就是他出的主意让大家穿着夜行衣去搜集线索,弄得闻若青每次都要跟别人解释一番,也是心累得很,不过又不好打击他。
“大人,从这伙盗贼偷的东西来看,吃的用的什么都有,银钱也盗得不多,大都是些生活常用的东西,东一头西一头的,看样子也不像惯犯,或是从哪里来的流民也说不定。”
“嗯,子谦说得有理,梁斌你说呢?前儿你不是亲眼见到了么?”
梁斌前天清早巡街的时候,正好遇到两个贼人从一家肉肆里偷了东西跑出来,还没等他赶上前,那两人就拎着血淋淋的羊腿翻.墙跑了,速度之快令他咂舌。
放跑了强盗,梁斌也是很不好意思,遂惭愧地说:“当时天还没亮,黑乎乎的看得不太清楚,就是觉得这贼人跑得很快,翻.墙的时候很敏捷,跟猴子似的。”
“跟猴子似的?”刘越想象了一下,那得有多轻多快啊!
闻若青心下有点谱了,之前江云跟他飞鸽传书,说是暗中查到有七八个夷人混入了关内,可怎么也查不到踪迹,想来是那几个夷人早已离开了漴临关附近,非江云能力所及了。
想不到这些夷人居然来了京都。他以前在漴临关时曾假扮了夷人到其聚集的山脉丛林里去查探过,夷人身手敏捷,最擅攀爬,没什么是非观念,因长年好吃野味,又不爱清洁,身上一般都有一股浓烈的汗膻味,想来他们偷香粉,就是为了盖住身上的味道。
这些夷人,跑到京都里来是想干什么?他正在想办法给陈莫和杨凡洗脱罪名,正好把他们抓了来查查看究竟是谁把他们放进来的,真是来的好!
闻若青不动声色,对梁斌说:“你安排几个人在上次失窃的肉肆附近埋伏着,其他几个肉铺子也派人看着。”
夷人无肉不欢,估计这几片羊腿也不够他们吃两天,说不得今明两天晚上就会出来偷肉吃。
梁斌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了。闻若青在堂内走来走去,眉头紧皱。
夷人反应灵敏,生性狡猾,跑得又快,若是一击不中,恐怕不会再轻易出来,他们极擅隐匿,让兵马司这些懒散又没什么经验的人去找,就算在城内一处一处地搜,只怕也会徒劳而返。
偏他现在右手手心还有一个深深的血洞,弓箭射出去不敢保证准头,兵马司里的其他人昨儿都让他们射给他看过了,箭法高明的人没几个,这样可就有点悬了,得保证万无一失。
若是傅寒他们在就好了,可现在他们又远在西北,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上哪儿去调人?国公府里的护院们主要擅长近身搏斗,箭术一般,梓晨院里的纪师傅倒是个神箭手,可他年事已高,不适合再跟着他们折腾,闻家散布在京里的那些暗桩,显然更不可能这时候调用,暴露了身份就麻烦了。
他想了半天,把闻竣叫过来。
“你去把少夫人悄悄带过来。”
“哪个少夫人?带到哪里?”闻竣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六少夫人,带到衙门这里来。”闻若青好脾气地重复。
闻竣瞪大了眼睛:“把六少夫人叫到这里干什么?”
“管那么多干啥?”闻若青没好气了,“给你大半个时辰,赶快去办!另外,给六少夫人找身夜行衣让她换了来。”
闻竣莫名其妙地去了,给少夫人找了身霁风院里一个十四五岁小厮的夜行衣,好说歹说让她换上后,才带她从后巷的角门出来,总算在宵禁之前骑马赶到了。
闻若青领着她去了堂后的院子里,吩咐把灯都灭了,把弓箭递给她,要她朝着挂在远处的箭靶上射箭。
尹沉壁一脸疑惑。她送走了弟弟,原本正好好在自己屋子里学习那本《女儿录》来着,结果被闻竣催命一样地催着来了,又不说清楚要干什么,因此也就没动。
闻若青瞅着她。她身量在女子中算是比较高的,这会儿穿着一身黑色短衣,头发束成男子的模样,看着还挺精神,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有没有在黑暗里打过猎物?”
“……打过的。”闹饥荒那会儿,怕佃户们没有吃的闹出乱子来,她曾去山里呆过几天,没分什么白天黑夜,只要看到有猎物闪过就射。
“那你射来看看。”
“您先说说要干什么?这么晚了叫我过来,总不会是您心血来潮了要考较我的箭法吧?”
“……你先射给我看了我再说。”
“您先说了我才射。”
“你先射。”
“您先说。”
闻若青盯着她,脸色不太好了。
“好吧。”尹沉壁作了让步。她抽了箭搭在弓上,举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深吸一口气,瞄准箭靶射了出去。
……没射中。不过她似乎是料到了,很平静地再次取箭、搭弓、放箭。
三枝箭都没中,而且只有最后一枝稍稍挨到了箭靶。
好久没射过了,很有些手生……
闻若青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捂住了眼睛,不忍心再看。他也是的,吃错了药异想天开地把她叫来,一会儿还得送她回去,这不给自己找事儿吗?
他刚站起身来,就见尹沉壁这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他又坐回去盯着她,只见她接连放箭,每一箭都没射空,除了有一枝稍稍偏离靶心,其他全都钉在了箭靶的红心中央。
闻若青的眼睛亮了。闻竣在一边张大了嘴巴,正在这时走过来的徐子谦看到了也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
这……哪里找来的高手?
“大人,这位是……”
“哦,我府里的丫鬟。”闻若青很淡定地说。
尹沉壁:“?”
徐子谦都要羡慕死了,怪得不人家闻家能几十年屹立沙场不倒,原来连府上的一个小丫头都有这般绝技,哪像他们家,一屋子的人就会算账挣钱,除了他没一个会拉弓的。
尹沉壁放下了弓,闻竣赶紧把茶端上去,正要递给她时忽想起这茶好像刚刚六爷喝过,忙又端了往回跑,跑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六爷和六少夫人不是夫妻么?同喝一杯茶又没什么,于是他一拍脑袋,又转头往回跑。
尹沉壁看他跑来跑去的,总算把茶递到了自己手上,便谢了接过喝了两口,问闻若青:“还射吗?”
闻若青指使闻竣:“去把箭靶挂远一点,挂到角落里那棵树上——沉壁,你到这个角落来射,这样可以多两丈远。”
尹沉壁依言,拿了弓箭站到角落里。
她活动了一下肩臂,抽箭搭弓,扣弦张弓再瞄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三个男人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六只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闻竣还咽了一下口水,比尹沉壁还紧张。
她半天没动,三人屏息静气,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全吊到了嗓子眼儿。
“嗖”地一声,箭脱弓而去,如流星撕裂夜帛,稳稳地钉在靶心。
“好!”三个男人齐齐大喝一声,院子的隐蔽处冒出几个脑袋,往这边看了几眼又缩了回去。
尹沉壁看三人一眼,又取了一枝箭搭在弓上,这枝离弦而去,仍是命中靶心。
“六爷,还射么?”
“不射了,不射了,”闻若青喜笑颜开,殷勤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的谄媚,“辛苦了,你先歇一会儿。”
把她叫来,他真是太英明了!
徐子谦也是叹为观止:“这位姑娘真是白发白中,例无虚发呀!”
闻竣嚷道:“不是,她哪是什么姑娘,人家是——”
闻若青踩他一脚,他立刻哑声了。
尹沉壁心下其实还有点意犹未尽,好久没这么活动过了,感觉很畅快啊!
她看向闻若青:“六爷现在可以说了吗?”
闻若青支开了徐子谦和闻竣。
“有没有射过人?”
尹沉壁吓了好大一跳:“没有!干嘛要射人?”
“是这样的,”闻若青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她的脸色,“我想请你帮我们捉拿几个盗贼,这几个人很关键,我一定得捉到,我这手不是不方便吗?所以就想请你帮下忙。”
尹沉壁连连摇头:“这个不行,我没射过人,真帮不了你。”
“这有什么,就跟你射兔子,射野猪是一样的,又没要你一箭射死人,箭射到他腿上,让他跑不了就行。”他循循善诱。
尹沉壁想了想那画面,还是觉得怪瘆人的,决定打退堂鼓:“六爷您还是找别人吧,我真不行!”
闻若青没说话,尹沉壁以为他默许了,正想离开去找闻竣送她回家,就听闻若青在她身后说:“射中一个就给一百两银子。”
她的脚步果然停住了,闻若青有点得意,看吧,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您是说真的?”她转过身,有点犹豫了。
“当然!你难道不信我?”
“……如果我射不中呢?”
“射不中就没有。”他理所当然地道,没点动力,肯定射得不够准。
尹沉壁想了想,终于点了头,“那我试试吧,如果中了,您的银子我也不要,就当是谢谢您帮我弟弟换到他心仪的杜老先生门下。”
“那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他很大方地说:“你如若射中了,另外给你一百两,说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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