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被推出房间。
对手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姜意眠眼前摆着两个选择:
1. 重复死亡,盲推凶手;
坠楼死亡的嫌疑人除了纪渊,只有傅斯行。
通过重演死亡的方式,运气好一轮,运气不好,两轮下来也能猜中凶手,完成任务不在话下。
这是最快、最简单的过关方式。
2.收集全局隐藏信息,弄明白所有嫌疑人的动机与手法。
这样才算得上玩游戏,而不是被游戏玩。
但问题在于:无限循环并非真的没有限制。
前两轮坠楼而亡的、毒发身亡的剧烈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有所缓解,反而因为循环次数的增加而不断加重。以姜小姐的身体情况来看,至多再承受两次死亡,便是极限。
怎么办?
姜意眠稍有迟疑,身体忽然腾空而起。
她一惊,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脖子。
随后望着傅斯行近在咫尺的脸,疑惑:“你在抱我之前,是不是没得到我的同意?”
傅斯行从善如流:“请问斯行能抱您下楼吗?”
左右没有别的办法,姜意眠平静嗯了一声。
“谢谢小姐。”傅斯行将眼尾眯起,声音拖得柔软绵长,“能抱您下楼,真是我的荣幸。”
语气温柔过了头,便有些违和。
一阵夜风穿堂过,吹得水晶灯叮当作响。姜意眠侧过脸,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青年锋利的下颌线,淡色的唇,还有那对眉眼,洁净得近乎一首纤尘不染的诗。
明明还是傅管家,究竟怪在哪里呢?
她看不出头绪,收回手臂。
抱脖子太过亲密,改用手虚搭着。
由于对方的肩骨依旧漂亮又好摸,姜意眠习惯性戳了两下,然后,不幸被抓包当场。
“小姐在做什么?”
“你的肩膀。”她实话实说:“还挺硬。”
“是么?”他笑了笑,捏着她的指尖道:“要是还有更硬的,小姐也要摸?”
“……?”
姜意眠无比冷静地意识到,以前的自己肯定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
以至于现在,她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似懂非懂的,大脑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面无表情定在原地。五根手指头被握得很牢,她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挪到……傅斯行的喉结上。
单薄、冷白色的一层皮肤下,那是最为鲜明、漂亮的突起处。
“怎么样?”
短短三个字,喉咙在指下轻微发颤。
这感觉实在是——
冷意沿着脊背疯狂上涌,她飞快蜷缩起指尖。
嫌疑人果然奇奇怪怪了。
姜意眠想:在游戏里胡乱告白,果然会遭到报应。
又想:喉咙确实硬。
不仅硬,会动,用力摁下去还能死人。
真好。
以上想法许是太过浅显,傅斯行面上笑容纹丝不动,眼神则是骤然冷淡下来,变得意味不明。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难不成……在试探?
或许之前那番挖心掏肺的真情告白没能骗过他?
顾及这个可能,姜意眠艰难、又小心地碰了碰傅斯行的喉咙,借此将嫌弃的情绪,掩饰成怀春少女不可避免的害羞而已。
再次被迫围观的纪小婷:“!!”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狗男女真恶心!”
满肚子火气的纪小姐,硬生生挤开两人往前走。
底下仆人眼疾手快,刹那间灯灭,乐止。
她如愿登场,浓妆艳抹,步伐张扬。
第二次摔了个狗吃屎。
要是姜意眠没看错的话——
“傅斯行,你是不是——” 绊了她一下?
“抱歉,小姐。”
傅斯行低下头,眉目间有种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疏淡。偏他又是笑着的,轻描淡写道:“是我失误了,您会为我保守秘密吗?”
“……”
失误二字说得轻巧。
以纪小婷所处的高度跌下去,轻则头破血流,重或容颜受损。看她这会儿叫声凄厉,双手捂脸崩溃大哭的模样,多半受伤不轻。
眼睫扇合,姜意眠吐出冷淡地两个字:“当然。”
“一边是我讨厌的继姐,一边是我喜欢的男人。”她瞥了他一眼,“就算刚被他拒绝,这时候该向着谁,不还是件再明显不过的事吗?”
他笑而不语。
仿佛野兽偏了偏头,轻松又躲开一颗子弹。
下了楼,两人被宾客团团围住。
不同之处是这回姜意眠没被放在轮椅上,没有受到纪渊的威胁。混乱只持续短暂两分钟,在傅斯行不紧不慢的言语之中平息下来。
他放下她,附身问:“小姐,您怎么想?”
姜意眠躲开了躲,照旧选择路任贾三人组。
意料之外地,傅斯行并未松开轮椅,反是附得更低些,柔软的嘴唇几乎贴上耳垂,“没记错的话,她们都是纪小姐的至交好友,您确定要同她们相处?”
他干扰她的决定,这是前两轮不曾发生的情况。
姜意眠故作冷脸:“我确定。”
还说:“既然不愿意带我走,就别碰我。”
傅斯行却不以为然地,以指尖勾起一缕软发拢到耳后,淡淡说声:“别任性。”
抬头便朝一个长发披肩、打扮素丽的小姐说道:“吴小姐,好久不见,我们家小姐想同您聊聊。”
姜意眠: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幸上海滩难缠姐妹团名不虚传,即便错失先机,照样儿偷偷摸摸凑上前来,轻轻往地上一坐——
“哎呦!!”
贾小姐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姜小姐,你、你未免太过分了!”
任小姐身负指责大任,陆小姐再次举起手掌。
傅斯行及时阻拦,霍不应悠悠登场。
骰子,游戏。
赔罪,退场。
霍不应朝这边走来。
剧情行云流水发展到霍不应有意抢轮椅,而傅斯行纹丝不让的地儿,气氛登时跌下冰点。
“小姐。”傅斯行低语:“别忘了您说过的话。”
霍不应学着说:“姜意眠,别忘了年底那事。你不总说我狼心狗肺么,今天我倒想告诉你,到底是哪条狗在背后做手脚,还玩得一手好栽赃。”
他意有所指,矛头直冲傅某行。
傅某行面色淡然:“小姐,有关前段日子姜先生生意上的事,我也查出了些眉目。陈先生与章先生亲口承认,有人以全家性命为条件,逼迫他们不再用姜家的钢材。”
不消说,这种事只有霍某应干得出来。
姜意眠心里门儿清,面上煞有介事:“那人是谁?”
“他就是——”
“你还真信?”
霍不应笑了一声,视线凉凉扫过傅斯行,:“我前两天听了个故事,挺好玩的。
说的是百年世家一朝落败,全家死的死、废的废,不明不白就只剩下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花大价钱悬赏幕后真凶。
为了这笔钱,人人都来打探这家人过去的事,积怨往小里找,差点没把他八岁那年给石子裹面粉上颜色,冒充果子把隔壁家老王牙齿磕掉半颗门牙的积怨翻出来。最后他们告诉那小公子哥,暗算他们家的就是明面上的对家。小公子哥信了,气冲冲去找人家算账,却忘了自家后院里还有条咬人不叫的野狗。你说好笑不好笑?”
姜意眠没笑。
傅斯行笑了。
“好巧,我也听过这个故事。” 他吐字清晰,眉眼柔和:“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说共有两个真凶,双方里应外合、各有所图。倘若霍司令非要把一方称作狗,那余下的,不知应该比作猫,还是阴暗角落里发臭的鼠更为恰当呢?”
“我说的是狗,又不是你。”
霍不应拖腔拖调,眼皮一撩,“你急什么?”
傅斯行笑得和气:“霍司令说笑了,我说的,也不过是耗子而已。”
两人暗中较量,相互揭底,信息量蹭蹭蹭往外蹦。
已知俩畜生狼狈为奸,各自为姜家覆灭出了一份力。
姜意眠不打算同任何一方单独相处,干脆选个折中的法子,“霍不应,你还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也行。”
霍不应懒洋洋地:“不过好歹是件大事,你得让不识趣的东西滚远点再说。”
东西两个字,读重音。
傅斯行不为所动地站着,看来着实不愿意放她们两人独处。
激将法放在眼前,秉着不激白不激的原则,姜意眠沉下脸:“傅斯行,我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你大抵忘了,你是怎样答复我的?除非变了主意,不然我愿意同谁说话就同谁说,你凭什么干涉?”
听了这话,傅斯行勉为其难退后几步。
霍不应离间计得逞,勾起唇,倒不在乎这对主仆打什么哑谜,只管自个儿变戏法似的掏出一袋樱桃:“花大功夫弄来新鲜货,尝尝味儿?”
姜意眠拒绝:“我不舒服。”
说的实话。
上轮恶药烂肠,火烧火燎的痛楚绝非玩笑。姜小姐身子骨差,本就生得白,这三五折腾下来,简直白得透明,连肤下淡淡筋脉都叫人看得分明。
霍不应见状脸色立变,沉着一张凶煞险恶的脸问七问八,临了不忘来一句:“姜家这群废物,狗都比他们会照顾人。”
“算了,不吃了,你收着玩。”
将樱桃硬塞到姜意眠手里,他再去摸百宝箱般的口袋,拎出一条红的绿的挂满宝石、且金光灿灿的链子,“这才是生日礼,我给你戴上。”
上轮是手链,这回变脚链,更有镀金的镣铐锁丝雀那股子意味了。
姜意眠正要躲,冷不丁霍不应开口:“我翻了账本,没想到你家生意黄了的事儿里头,还有那野鸡一份功劳。”
“纪小叒?”
霍不应相当看不上这位拖家带口、风尘上位的姜太太,不屑记她的名,就拿野鸡妄想变凤凰的野鸡代称。
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单手握住女孩纤弱的脚踝,边说:“野鸡永远是野鸡,成不了大事,摆不上牌面,知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长远的眼光,没有过人的胆识。
姜意眠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纪小叒背后有人指使。
霍不应好像也明白她的明白,轻声哼哼:“蛇鼠才同窝,谁是蛇谁是鼠,还不一定呢。”
“……”
被这番话拉走心神,姜意眠没留意到,对方是何时松开她的脚,又在何时悄然袭向手腕。
要不是傅斯行拦得及时,恐怕亲吻手指那种病态的戏码又要上演。
不过,理所当然的,他们又双叒叕吵起来了。
霍不应吵架那叫眼睛长在头顶上,措辞尖锐,戾气横生,语不气死人不休;
傅斯行恰恰相反。
他当是伪善做作的政治家,笑不达眼,怒不显面。纵然皮肉之下满肚子肮脏龌龊的算计,眉目之间永远清风霁月,虔诚不惹尘埃。
俗话说得好,阻止不了就享受。
旁观着两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的斗争,姜意眠好不容易提起点儿兴致,霍不应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一副‘没意思、不玩了’的散漫样儿,悠悠地问:“热闹看得开心?是不是肚子都忘了疼了?”
再瞅瞅淡定自如的傅斯行,姜意眠回过味来:两位嫌疑人都晓得自己人模狗样不受欢迎,故意半真半假地演戏哄她玩呢。
看戏的兴趣顿时全无。
“霍司令!”
霍不应的兵姗姗来迟,拉着他退场。
傅斯行声称要招呼客人,也转身离去。
后面的剧情应该不会有大变动,那么接下来,该毒药上场了。
它现在在谁手里?
姜意眠一面盯着傅斯行不住走动的身影,一面分心寻找其余嫌疑人,路菲菲和纪小婷。万分巧合赶上这样的画面——
“傅斯行!”
纪小婷拔高声儿嚷嚷,不消片刻,傅斯行走到她的身边。
路菲菲与纪小婷并排站着,面对姜意眠。傅斯行背对。
没法看清他们的动作,更听不到交谈。唯有路菲菲朝这边露出的狰狞笑容,与傅斯行转回身、左手手心里多出的两颗药丸,真真切切尽数地落在姜意眠的眼里。
傅斯行将药丸丢进右手酒杯之中。
同一位手捧托盘的下人擦肩而过之时,酒往外撒了两滴,恰恰落在他的纯白袖口边,晕开深灰色的圆形。
“等等。”
他喊住下人,放下酒杯,又端起另一杯酒。动作顺畅自然,怎么看都不像临时起意。
随即,偏头。
他遥遥看过来,对上她的眼神,牵起一个温雅无害的笑容。——仿佛早早知晓她在窥视。
姜意眠正大光明看着傅斯行走近,半晌没听他提及药酒。
神秘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轻轻摇晃,她选择主动开口:“这是给我的?”
傅斯行答:“不是。”
怎么会?
姜意眠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看见纪小婷给了你两粒药,还以为是我今天的份。”
对方否认,还微笑着说她今天不必服药。
饶是姜意眠,也不禁迷惑了。
怎么回事?剧情变化了?亦或是傅斯行有所变化?
她盯酒杯的时间长了些,傅斯行似有所感,不含笑意的视线在两者之间转悠几个来回,声音变得极淡极缓:“小姐很想喝酒?”
姜意眠摸不透他的心思,默不作声的凝望着他,用力地望,始终无法剖开他的伪装。
哪怕一分一毫。
“你觉得我该喝吗?”
他望了回来,双眼如一片不透光的深雾:“小姐还小,我认为,不该。”
咔,咔。
秒针以肉眼难以计数的距离挪动。
经过一阵短暂又无比漫长的思索,姜意眠拂手:“那就算了,不喝了。”
傅斯行笑了笑。
薄薄的唇角轻巧一弯,原来不止是温和的、清雅的。
原来他还有一种笑,从未有人见过的笑,会是如此微妙、阴郁,混淆了温柔和残忍的界限,犹如一株深渊边盛开的妖冶的花。
“真听话。”
“听话的小孩会有奖励。”
停了两秒,他说:“小姐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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