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西宫碰到了一个字一个字抠书的长皇女, 她大为失望,进了门,见了顺昭君, 也还在念叨“这孩子不像朕。”
“再不像也是皇上的孩子,是你的帝君给你生的第一个孩子。”顺昭君敲打道, “过阵子余国公六十大寿,皇帝不仅要记得,还要让长皇女代你去祝寿。”
“这朕晓得。”皇帝随手捏了个蜜饯,吃完略感寂寞地搓了搓手指上的薄糖粉,随意道,“关内侯的长女动身来京了。”
顺昭君午休刚起,正在梳理头发,望着铜镜中皇帝的侧影说道“关内侯身体不中用了,但年轻风流, 这女儿也多。原本芝麻小的薄产也就挣个空名头, 咱们不理会就是,可她们却上京来了, 来一回,说一通老关内侯的丰功伟绩,这朝廷就又要给好处”
他不满问道“谁给她送的风,让她找到了个由头上京来的”
“睿君身边的奴才,给旧主子报忧愁。”皇帝随手拿起一枚双蝶的金发扣, 给顺昭君扣上。
顺昭君回头瞪了她一眼。
“不成体统。”
皇帝笑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说道“君父不见老。”
“那不成老妖怪了”顺昭君起身,正了脸色道,“睿君宫里那些不听话的奴才事,皇帝就别费心了, 本君自有打算。只是本君要提醒你,天下没有入宫不侍奉妻主的侍君,明史度尚且不到双十,你是要让他在皇帝塌边蹉跎老去吗”
“朕知道。”皇帝讪讪道。
“那就这个月内,让你的侍君尽一尽心吧。”顺昭君严肃道。
皇帝心知,这事要在关内侯长女抵京之前办了。
走出门,看了眼还在读书的皇长女,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她当年到国公府议婚时,余风秀就躲在半月门旁偷偷看她,满眼期待。
她那时确也满心欢喜,扬起手中的扇子,与他悄悄打了招呼。
风吹过,余风秀眯起眼睛,柔顺的长发被风吹起了涟漪,青丝上的柔光都在晃动,水波一样微微漾着。
此时此刻,风吹着皇长女绕发的缎带,却没有余帝君的半点影子了。
皇上就想,风秀当年,要是生的是个皇子该多好啊。
想罢,又惊讶的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已经不考虑把皇长女立为储君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平庸的女儿,让自己过于失望吧。
也或许父君不在了,对孩子的爱,也就淡了。
既如此,朕当年对乔昀,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她又想到了她的二皇女,神色阴郁地疾步穿过御花园,终于忍不住叫来子期,说道“二皇女在别苑每日进了什么,学了什么,说好了一日一报,怎都不见下头的人又偷懒了吗”
她发了通小脾气,自己熄了怒火,说道“叫宁亲王进宫见朕。”
贺玉怀中抱着五皇女,写字给她看。五皇女什么都看不懂,看了会儿,生生把孩子看瞌睡了,歪着脑袋睡在了他怀里,口水流好长,滴在他的袖摆上,让贺玉笑了好一会儿。
楼英坐得远远的,垂着眼闲闲翻着书,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眼神比从前柔和了许多,他自己都没发觉。
容君就是这时候来的。
“玉哥,好事,你猜猜。”他扶着门进来,一脸笑容。
楼英抬起头,视线落在他扶在小腹前的手,眉头动了动,脸上微微有了笑容。
贺玉说“什么”
“你猜。”容君故意不说,自己坐下,也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好事。”
而后,他又看了看贺玉怀里的五皇女,转头笑着嘴楼英“这要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玉哥才是五皇女的生父。”
楼英扣了书,开口就是一句“容君果然是有好事了,几个月了”
容君一愣。
贺玉也是一愣,这才看到他的动作,啊呀一声,惊喜道“真的吗”
容君震惊道“襄君怎知道的”
“猜的。”襄君嘴角一抿,笑道,“猜中了。”
“这可真是喜事,恭喜了。”贺玉笑了起来,而后又道,“只是你又要辛苦了皇上知道了吗”
容君点了点头,摆手道“也是刚诊出的,皇上说要等几个月再说,所以没告诉你们。不提我了,我可不是来与玉哥说这事的,这又算什么喜事”
他取出一封家书,说道“也不卖关子了,玉哥,是我弟弟清儿。”
他脸上绽放出笑来,红了两颊,语气异常温柔道“清儿才是有喜了,今日收到清儿的来信,这就来让玉哥也高兴高兴。”
贺玉蓦然张大了眼,几乎是抓过信来看,他看得很快,想从这封宋清给容君的家书中,找到提及他家人,母亲父亲妹妹的只言片语。
他找到了,来回把家中一切都好,看了好几遍。
“清儿说了,贺觅待他很好,连你父亲也都很和善,与别家的父亲不一样,从不拘着他,他总是说错话办错事,你父亲都不责骂他。”容君坐过来,翻了几页,指着那一大段字给贺玉看。
“还说四月时,小贺大人与他去山上赏春,下山时偏要牵着他的手散步回去,被一群人指指点点也不放手。”容君言语间满是羡慕,“玉哥,我要谢谢你你有个好妹妹。”
贺玉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他们都好,这我也放心了。”
“清儿他比我有福气。”容君垂眼低声说道,“真的,玉哥谢谢你。我就知道,当初把清儿交给你们家是对的”
他说起了他的嫡出幼弟,进了宫选,却因雪霁和德君的事,皇上没什么心情,他未能进宫,而是被宁亲王挑去做了侧王君。
“那不也很好吗”贺玉说道,“宁亲王年轻,脾性据说也不错,是皇上的妹妹里,与皇上最亲近的。”
“宁亲王还好,可王君是个厉害的,我那幼弟哪里比得过正君处处被拿捏着,这还不算完,宁亲王风流,府中侍奉的从来都不缺,得宠的总是光鲜些,我那幼弟自小娇生惯养,又怎能忍得了我母亲因这事,也与我提过多次了,只是宁亲王的家事,我就是皇上身边的人,又怎好插手”容君叹气。
贺玉刚刚的好心情没了大半。
“我也不与你说这么多了。玉哥就是心太善,我要是说这些,玉哥总是要替别人难受”容君再次展颜,拿着写满字的书信,轻声道,“就看清儿了,让清儿生个女儿,头胎得个女儿,将来无论女儿还是儿子,就都是锦上添花了。”
贺玉道“无妨,我家不重这个,无论女儿还是小子,只要他们自己高兴日子顺遂,就皆大欢喜了。”
五皇女睡醒了,拖着长长的口水,手脚极快,爬到桌案上,抓起了那封信。
容君“诶”
贺玉“哎呀”
他看向楼英,楼英撇了撇嘴,爱莫能助。
贺玉哄道“燕儿,不能玩这个。”
五皇女把信紧紧握在手里,高高举着,道“驾驾”
楼英气定神闲走过来,说道“都闪开,我来。”
容君让开位置,楼英伸出手,似要抱五皇女一样,夹住她的咯吱窝,挠起了痒痒。
五皇女咯咯笑了起来,松开了手。
贺玉连忙把信展平了,交给容君“快收好吧,这对儿小夫妻小幸福可不能坏了呢。”
容君直说是,仔细叠好了,收在怀中。
晚上,贺玉让朝露去恭伴那里问了一回,朝露回来后说道“恭伴说了,三皇女和宝皇子都有些不舒服,怕他们半夜哭闹惊扰到主子,明日就送来。”
“行了,我知道了。”贺玉长长叹了口气,寂寥地收起一早就准备好的笔墨和蒙训书。
梳洗罢,剪暗了烛火,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刚来了点入眠的眩晕感,珠玑就快步走来,“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贺玉习惯性用手按住了心口。
珠玑说道“他们从碧玉池捞出了个人,已经淹死了,是睿君身边的那个老人儿。”
贺玉懵了好半晌,耳朵闷闷的,说道“觅心”
“是呢。”珠玑道,“是侍卫轮换时发现的,说是走夜路失足落水,被水草缠住没了的。唉,睿君这下是真的无依靠了。”
“”贺玉起身穿鞋。
“主子”
贺玉匆忙穿好衣服,说道“可怜孩子。”
明史度,当年入宫时,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贺玉想,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今夜失去陪伴多年的依靠,伤心到无法入睡的明史度,一定需要人陪着。
如果让明史度一个人难过害怕的缩在床角垂泪,而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贺玉想,他恐怕也会彻夜失眠吧。
明史度没有缩在床角独自垂泪,他哭哑了嗓子,双手扒着碧玉池边不愿走。
觅心的尸首已经被收走了,因说不吉利,不让他看。
他只能在觅心的葬身处,望着平静的水面痛哭,他不敢回去,不敢回那个没有觅心的地方。
他想回家,但已经没有路了。
他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与家有关的牵绊,全都断了。只剩他孤零零在这个地方,宛如在一座孤岛上。
回不去,也走不了。无法前进,无法后退,茫然不知方向。
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也没有胆量寻死。
他只能哭,起初是滚烫的泪,烫的他脸都发疼,后来,连眼泪都冷了,冰凉凉的,他哭到浑身发硬发冷,双脚如冰块。
这个时候,一件外衣搭在了他肩上。
睿君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了觅心,看到了父亲
视线清晰后,看到贺玉关切的神情,他鼻头一酸,扑抱着贺玉的腿大哭起来。
“玉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有个c姻缘线已经牵上了哈哈哈哈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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