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小说:绣衣 作者:阿凫
    是日傍晚,宫中急召,崔浔半句话都未曾留下,只身随前来宣召的黄门往未央宫去。

    甫一入宫,崔浔便知或有大事,宫中守卫较之往日,足足多了三倍有余。他略皱眉,脚下步子快了许多,不过片刻便至殿中。

    萧崇见人至,匆匆挥手屏退众人,只留下崔浔。

    “你来了。”甚至不待崔浔行礼,便急吼吼抛了桩大事出来,“岁羽殿有人闯入,劫走朕赐给浮月的一盏玉屏,更伤及浮月,朕要绣衣使即日拿人,以慰浮月!”

    绣衣使设立之初,便是为天子服务,有令必从。尤其涉及天子宠妃,难免行事急促。

    故而崔浔当即道:“臣遵旨。只是还请臣问询岁羽殿众人,可有人记得此人样貌...”

    然萧崇抛下一方锦帕,上头绣有一枝梨花含苞:“不必,是季殊。”

    论起季殊,周人恐无一不知。崔浔拾起那方锦帕,倒是与绣衣使里存着的那几块如出一辙。

    此人行踪诡谲,自谓常山大侠,时常做出些打家劫舍的事。每每犯下事来,总留一方梨花含苞的绣帕,以此彰显身份。然而除此之外,少有人见识过其真面目,因此大理寺虽对季殊头疼日久,却苦于追捕,成为头等麻烦。

    只是崔浔未曾料到,他竟如此胆大,摸进了宫里。

    萧崇面上愠色稍退,一时冷静许多,此刻牢牢盯着崔浔,露出个古怪的笑来:“崔浔,事关浮月,你当知如何行事。”

    崔浔一时明白过来,既要速速将人捉拿归案,又不好害了杨浮月的清誉,此间如何调度人手,拿什么借口行事,他都需好生思量。

    故而他毫不犹豫道:“臣明白。”不必多言,只需将人捉拿归案即可。

    如此大事,怕是许久不得空了。崔浔微微叹口气,回到绣衣司里头一桩事,却是命人往隐朝庵跑一趟。

    *

    秦稚披着霞光回到隐朝庵的时候,正好被门边守着的绣衣使扑个正着。

    “女郎,崔直指命属下前来递个口信,近日有贼人横行,请女郎出行小心,切莫孤身一人行夜路。自然,最好的话,还是莫要出门了。”

    那绣衣使瞧着秦稚身负钢刀,全然不似崔浔口中的“柔弱女子”,一时有些怀疑,不过还是将口信一字不差转达。毕竟为人下属,上峰如何交代,他照办便是。

    秦稚反手摸了摸刀,只道她明日还约了柳昭明作画,不出门自然是行不通的。何况以她的身手,能在她手里讨便宜的贼人怕是没几个,夜里出行,不必提点她小心,倒是要让那些贼人聪慧些,避着她。

    不过面上不露声色,只道:“有劳崔直指记挂,劳动大人跑这一趟,秦稚记下了,多谢两位大人。”

    绣衣使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照着崔浔的吩咐,口信传到后,便寻个就近角落猫着,时刻守着这位女郎。故此,他只做转身离去,随即便在秦稚瞧不见的地方,将自己藏了进去。

    秦稚见人没了踪迹,脸上笑意一敛,转身进了庵里,去誊抄早早定下的妙法莲华经。

    而后几日,她倒是有些有些乖觉,与日头同进同出。青天白日里同柳昭明四下采景,赶在最后一道晚霞前回到庵里誊抄经文,一时安分得过了头。

    如此过了四五日,柳昭明所绘渭桥一景已然成形,裱好交到她手里。

    “女郎,渭桥景已成,明后日还是歇一歇得好,听闻如今四下捉拿季殊,不大安稳。”

    秦稚收了画卷,同刀一道背在身后,颔首:“好,这些日子有劳柳先生了,我先送柳先生过府吧。”

    此时已近黄昏,柳昭明虽是男子,却是个文弱书生,若是遇到季殊怕是要出事,远不比她有些功夫。秦稚不等他推辞,兀自朝着柳家的方向去,柳昭明无法,也只得拔腿跟了上去。

    柳家与隐朝庵虽相去不算太远,只是一来一回,到底也花费不少时间。故而秦稚行至窄巷时,天色已然大暗,瞧着便不太平。

    时有大事,家家闭户,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可辨的声音,惊起一群鸟雀。在一片蝉鸣声中,秦稚听到了第二个脚步声。

    声音沉重踏实,若循方向,是从自己正前方来的。她紧了紧背上的画卷与钢刀,神色自若地继续朝前走。

    不过几步路,便见迎面有个高大的身影与自己相向而行,头戴方巾,如此酷热天里,双手揣在袖中。

    秦稚抬眸,只是不甚在意地打量了一眼,便兀自管自己前行。这人有异,不过与她又有何干,擒贼自有大理寺与绣衣使,不必去惹这一身骚。

    然而来人却并不这么想。许是因着她无意飘去的一眼,引得那人嘴角微微勾了勾,借着擦肩的时机侧头看向秦稚。

    巷子狭窄,两人并肩通过难免有些接触,那人就势往秦稚身上蹭了蹭:“妹子这是要去何处?”

    秦稚头也不回,脚下一避,闪身躲了开去。谁知那人动作极快,手一伸便够到秦稚背上去,堪堪落在错金刀上。

    “女儿家,背着这么一柄刀,莫不是也做什么吃人的行当。”他兀自笑起来,声音有些尖利。

    眼见要被夺刀,秦稚右手飞速按上刀把,左手一解胸前布带,只一个转身,金错刀正横在胸前,隔开两个人的距离来。只是不巧得很,新成的画卷一时也落了地,不偏不倚滚到那人脚前。

    亮刀的一瞬间,那人眼中一亮,脚尖一挑,把画卷从地上带了起来,落在手中随意看了眼:“长安渭河,不过尔尔,哥哥还当是哪位大家之作,倒是不如妹子手里那柄刀有意思。”

    “是,值不了几个钱,还请您将画作还归。”秦稚横着刀,脸上却带着笑,说话间也软着口气,似乎当真同他打商量。

    狭路相逢,也未必就要勇者胜,最好的自然是各走各的路。

    不过那人看着倒是像非得整个输赢,左右手来回抛着画卷,一咧嘴,露出两颗尖牙来,像极了山林中不知死活的狐狸:“可若是我说,不呢?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有妹子身上的女儿香,当真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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