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颜汐一直认为不理会谣言是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但这次她想错了。

    当邹晓丽带着她们寝室的人冲进了颜汐的寝室，却误将文洁和萧婷婷的桌子弄了个稀巴烂，颜汐开始觉得，息事宁人并不算个好主意。

    彼时她正和方晓在宿舍院外八百米的开水房里打开水，周围全是同宿的女同学。

    她们有的认识颜汐，有的被同伴一指，也认识了颜汐。

    赏了邹晓丽一巴掌的时候，颜汐还没有意识到论坛上的内容到底有多么胡扯，才能让她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像是要用眼神处决了她一样。

    颜汐没带手机出来，排队的时候用方晓的手机上了一下论坛。

    一点开首页，名为“女神？小三？或者给钱就能……”的帖子标题便跃入眼帘，滚动的标题旁闪动的加精和热帖图案莫名刺眼。

    她没有犹豫地点进去。

    这篇帖子以第一人称的角度，用讲故事的手法，配以两张在KIRS里模糊不清的多人站位图，生动形象地讲述了经管系某女神是如何插足经管系某钻石级王老五的恋情，结果被原配在酒吧里当场抓包，被扇了一巴掌不说，竟然还从她的包包里掉出了某件不可描述的东西……

    颜汐一目十行地看完，素净的侧脸越来越冷。

    这整个帖子里边，除了“经管系”、“酒吧”、“扇巴掌”这几个字眼是真的之外，剩下的全篇都在胡扯。

    但就是这样一个通篇都在胡说八道的帖子，竟然引来了数千的回复。

    NO.25马甲号的小马甲：不幸同系，此女万年倩女幽魂式出现，不爽很久了。希望原配替□□道，手动点蜡{白蜡烛}

    NO.35芳菲菲菲：这女的一看就不是好货！长了一脸婊*样！恶心！

    ……

    NO.70你好憨批：操！看图恨不能魂穿原配！{咒骂咒骂}强烈建议直接毁容！看这个贱人还能不能勾引别人男朋友！

    ……

    NO.167编号389257825：哦no！此女在我哥儿们心里一直是不可侵犯的女神代表，没想到竟然是个随身携带xxx的绝世淫*娃！天呐，塌房了塌房了！火速去通知他这个噩耗……

    ……

    NO.193BIG法棍：这妞儿在这么糊的图里看起来还是这么得劲儿！楼里有认识她的不？给个联系方式，重金酬谢{美金美金}

    NO.194不嗨会死斯基：嗐，所以说找男朋友还得找个帅的。反正都会出轨，但不影响他又帅又有钱啊！搞破鞋吗？哥哥看我！

    NO.196午饭吃啥：楼上两位可以凑一对儿了{奸笑}

    ……

    NO.200槑槑大人：芜湖翻页了！法棍兄，你确定不直接到经管系教学楼去找她吗？她价格还蛮公道的~你的重金说不定可以来两发哦~{阿飘阿飘}

    NO.210BIG法棍：{回复NO.200槑槑大人}：真的吗！兄弟有故事哦~！快来透露点内幕！

    NO.218槑槑大人：{回复NO.210BIG法棍}：内幕就不说太多啦，反正物超所值啦~{眨眼吐舌}

    NO.230BIG法棍：{回复NO.218槑槑大人}：我擦！我鸡动了！多少钱，给个范围~{墨镜酷}

    NO.232槑槑大人：{回复NO.230BIG法棍}：1xx~

    NO.240BIG法棍：{回复NO.232槑槑大人}：惊！三位数1开头？！妈的我去了！{抱拳抱拳}

    NO.251Shake shake：srds，楼上两位大哥搞错了吧，毕竟这年头，网吧厕所里的都不止这个价了{笑哭笑哭}

    ……

    颜汐只粗略地翻了前十页，除了讲故事的主楼，剩下的跟帖中不堪入目的内容简直多到令人作呕。

    从那个槑槑大人开始，后面的跟帖就愈发恶臭难闻。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批皮“战士”们分别展示了自己到底是如何用廉价方式轻松骗到学妹开房，洋洋得意地分享自己的“战绩”。最可怕的是里面竟然还有几个女性口吻的发言，直言不满自己的男朋友都没有这么“用心”地“拐骗”她们。

    颜汐不明白，她现在到底是在上大学还是在神经病院里。

    明明这些跟帖人才是真正的毒瘤，为什么承受身边人异样的眼光却是她？更何况那些关于她的罪状通通都是胡说八道。

    轮到她们打开水的时候，颜汐捏着手机久久未动，后排女生不满地催了好几声。

    “你们到底打不打水啊？不打水别耽误时间，后面人很多的。”她横了颜汐一眼，又低头和身旁同伴小声吐槽：“一点公德心都没有，难怪做出那么没道德的事。”

    颜汐听见了。

    很好，又是一个看图说话的。

    方晓见颜汐眼神一顿，赶忙拽了拽她的衣角，示意她最好是息事宁人，赶快打了水回寝室算了。

    但颜汐却就势将手机还给了她，随即冷然回眸。

    “你说道德是吗？”颜汐转过身来直面两人，“不好意思，我小学的道德老师告诉我，不在公共场合议论他人，不在他人背后说他人坏话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那女生没想到颜汐听见了她说话，更没想到她光听见还不够，竟然还要跟她理论。“你……”

    颜汐眼帘微垂，冷淡的眼神里隐含着居高临下的睥睨气势，“你有道德吗？”

    “我看你不仅不知道什么是道德，就连最基本明辨是非的智商都没有。”她声音不大，只是恰好能让整条队伍都听见罢了。

    被她冷冷盯着的女生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了怒不可遏但是说不出话的状态。“你、你！”

    未免场面朝着受不了场的方向发展，方晓心惊肉跳地迅速装满四个暖水瓶，紧接着一把抓起颜汐的手腕，拉着她就跑，头也不回。

    -

    早上方晓极力阻止颜汐去上课，就是怕会出现这种情况。

    虽然颜汐表面上看起来好像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波澜不惊，平静如水，但那些人的中伤实在是太过尖锐。

    明明都是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他们散发出的恶意却比原*子*弹的威力还要大。

    颜汐一路都没有说话，但方晓从她手心里冰凉的温度能够感觉出来，她现在应该很生气，非常生气。

    两人回了宿舍，还在上楼就听见了萧婷婷在楼道里大喊大叫。

    “邹晓丽你个泼妇、神经病！找人麻烦还能认错人，智障都干不出这事！”

    ……

    颜汐听见了邹晓丽的名字，眉头一皱，不由加快了脚步。

    刚转过墙角，颜汐便看见她们寝室门前站满了人。

    萧婷婷插腰骂街的气势十足，文洁生拖硬拽，好不容易将她拉回了寝室，一抬眼看见颜汐，她神情一变，飞快跑过来。

    “你可算回来了！”她低声说着，从颜汐手里抢过开水瓶挂到方晓手上，拽着她急匆匆进寝室。

    进了门，萧婷婷在寝室里气得跳脚，看见颜汐，张口就要骂人：“你个扫把星，你还——”

    寝室大门开着，门前围观的人不要太多，文洁一把扑上去捂住萧婷婷的嘴，皱着眉训斥：“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萧婷婷不能说话，气得眼珠直转，恨不能在颜汐身上瞪出几个洞来。

    方晓这时气喘吁吁进了门，文洁赶忙过去把寝室大门一关。

    隔绝了外间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视线，寝室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了。

    颜汐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自己干的那些烂事！”萧婷婷这么说着，上前猛地将方晓的凳子拉出来一摔，“你自己到处作孽，凭什么该我们替你遭报应？！”

    萧婷婷气得只知道骂人和发泄，根本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颜汐眉头紧皱，暂不计较她的口不择言，看一眼她身后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书桌和床铺，又转眼问文洁：“谁弄的？邹晓丽吗？”

    文洁也恼着脸，但总算能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早上在班里打了她，她恨死你了。刚才我跟婷婷去楼上晒衣服，寝室门没锁，没想到邹晓丽带着她们寝室里的人直接闯进来，把我跟婷婷的床和书桌全给砸了。”

    邹晓丽要针对的人是颜汐，这是她们都清楚的。

    但文洁实在不能忍邹晓丽这种找错床位的傻逼行径，尤其她还打碎了她刚买的一瓶香水。

    “邹晓丽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她对你有什么不满也应该直接找你或者找辅导员，怎么能把其他人也牵连进去呢！这种在寝室里找麻烦的行为算什么？以为自己还是高中生、小太妹吗？”文洁一边说一边看颜汐的反应，“这事一定得让辅导员知道，得让邹晓丽当面道歉并且赔偿我们的损失才行。颜汐你放心，到时候有需要的话我和婷婷都会去辅导员那里替你作证的。”

    寝室里的这四个姑娘，方晓最单纯没有心机；萧婷婷虽有颗想搞事的心，但智商总是差点；只有文洁双商在线，最有城府。

    她这番话的话里话外都在说今天这事该担责任的是颜汐，不管是对邹晓丽还是对辅导员，尤其是对她文洁和萧婷婷。她们完全是受她牵连的。

    颜汐表情微冷，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垂在身侧的双手握得很紧。

    萧婷婷见她一直不吭声，气又不打一处来了：“你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啊！”

    就在这时，寝室里不知谁的手机响了。

    萧婷婷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方晓却转看向了颜汐的床位。

    “颜汐，好像是你的手机在响。”

    是辅导员打来的。

    邹晓丽恶人先告状，说颜汐在教室里打了她。辅导员让颜汐立刻到办公室一趟。

    颜汐挂了电话就准备出门，“文洁，你把损坏的东西列个清单发给我。桌面暂时不要清，或者拍几张照片留存。”

    文洁皱眉：“怎么？”

    “不是要赔偿损失吗。”颜汐穿上外套，回眸时，眉目间的清冷如远山暮雪。

    “我去去就回。”

    -

    就快要天黑了，小路上冷风呼啸，枯叶纷飞，身边路过的人无一不是裹紧了外套，行色匆匆。

    再往前一个路口就是办公楼，这个时间，往这边来的人不多。

    颜汐低着头迎风走得很快。

    这个周末就是新的一年，今年已经不剩几天了。

    大约最近接连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回想过去这一年，颜汐能想到的都是糟糕的事情。

    希望这最后这几天能让她过得安静些。

    就快要到办公楼的时候，颜汐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颜汐、颜汐！”

    天太冷，颜汐不想在外逗留太久，本想装作没听见，但那人竟快步地追上来了。

    许阳一路小跑到颜汐身边，表情很是惊喜：“颜汐，真的是你！”

    颜汐望着眼前眉目朗逸的男生，眼神迷茫，“你是？”

    “我是许阳，计算机系的。”许阳一点也不介意颜汐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做起自我介绍来还有些落落大方，“我们是同一个社团的。”

    颜汐回忆了一下社团里有没有个叫许阳的，却发现她一共也没去过社团几次。

    她略朝他点了点头，便错开他继续往前走。

    许阳快步跟上她：“你是要去找辅导员吧？”

    颜汐：“嗯。”

    “我也是。”许阳见她将一半的脸都藏进了衣领中，露出来的鼻梁秀挺，猫儿似的眼冷淡淡低垂着，美艳不可方物。心头顿时热了起来。

    “其实我比你大一届，明年我就大四了。最近我的导师正在指导我做一个初级安全系统，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去社团了。”

    “你知道什么是安全系统吗？就是可以保护你电脑安全的程序。不过我们做的更进阶一些，我们研发了一个可以自动追踪定位IP地址的程序，精确度极高。”

    颜汐没心情和他聊天，更没兴趣知道他在做什么作业。她低着头走路，但他实在太聒噪了。

    许阳喋喋不休地说着，根本没发现颜汐突然停下来了。“也就是说，不管对你电脑的进攻是从哪里发起的，这个程序都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定位对手。我想你现在……诶，颜汐？”

    他回头望过来，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颜汐看见他的耳根登时被染成了绯色。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我赶时间，你有话就直说。没事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许阳被她的态度冷了一下，他腼腆地缩缩脖子，努力组织语言：“是这样的，在我们这个系统做成之前，我拿学校的论坛地址做了个测试，定位了几个ID。”

    “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这个。”许阳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U盘。

    他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表达自己，吞吐了几秒，才道：“论坛的事，我…我不知道能帮你什么，这个你拿去交给老师。”

    许阳手上的U盘和普通的U盘没有两样，银色的，很小巧，掉在地上都不一定有人会去捡。

    颜汐看着那个小玩意，突然就愣住了。

    她抬眼，开口时喉咙里干干涩涩的，好像发不出声音一样，“你……”

    许阳被她直直望着，耳根子又红了一个度。他莫名开始紧张，紧张到有点不敢继续留在颜汐的视线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身体比意识先动了。U盘往颜汐荷包里一塞，许阳连看都不敢再看颜汐一眼，转头就跑。

    冷风尖锐刺骨，颜汐脊背却挺得笔直。

    望着许阳跑远的背影，她在原地站了许久。

    良久，路灯亮起。

    颜汐捏紧口袋里的U盘，继续前进。

    辅导员办公室在六楼，颜汐没乘电梯，自己爬了楼梯上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身体已经暖和了起来。

    她轻轻呼气，调整好了呼吸正要敲门，办公室大门却自动豁开了一条缝。邹晓丽断断续续的哭声传了出来。

    “辅导员，真的是颜汐不讲理。她不仅动手打人，还威胁我，让我管好自己的嘴。我不过是提醒她注意影响，不要做出有损学校声誉的事情来，她、她就打我。”几声啜泣之后，邹晓丽委屈得像是天都塌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颜汐眉目一沉，正欲推门进去揭穿她虚伪的眼泪，里头却又传出了另一道声音。

    “她打你哪了。”

    颜汐放在门把上的手猛地一顿。

    相逍？

    他怎么会在里面？！

    准备开门的手，悄无声息地将门缝推得更大一些，颜汐看见了背对着大门的邹晓丽，眉头深锁的辅导员在她左手的办公桌后。

    而正对面的单人沙发里，相逍正大刺刺坐着。

    他双手合十撑着下巴，深邃的褐眸貌似专注地盯着邹晓丽，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她说话，但颜汐却看见了他眼尾挂着的戏谑。

    邹晓丽抽抽搭搭地说：“她、她给了我一巴掌……”

    相逍夸张地掩唇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她打了你一巴掌？！”

    邹晓丽见状连连点头，“对啊，她真的很过分！”

    相逍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太过分了。”

    “这么严重的事情，才打一巴掌。”他感情逼真，重音分明。

    “要我说啊。”

    相逍分明是在扼腕，可他说着，突然就弯唇对着邹晓丽笑了。

    “干脆开除吧。”他说：“走之前写份道歉信，在广播站念。”

    邹晓丽心里一喜，但喜色还未表露出来，相逍脸上的笑容却陡然转冷。

    他眉目微敛，一字一字，语气比外间天色还要阴沉。

    “开头就写，‘颜汐，对不起，我错了’。”

    “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