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在这天旋地转之间远坂镜只能恍惚地看到头顶的那盏晃眼的大灯,她没有闭眼。
伴随着一身闷哼,她跌倒在地。
远坂镜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地面是温热又僵硬的,她被朝仓风斗抱在了怀里用双臂护住了脑袋。紧随而至的是一股窒息般的眩晕感,大脑的肿胀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闭眼。正如那位王所言,在危机面前只有胆小鬼才会闭上眼。
远坂镜不是胆小鬼,她趴伏在少年的胸前,随着耳畔传来的心跳越来越缓慢,她动了动鼻翼,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股眩晕感消散得很慢,但远坂镜不得不挣扎着站起来,只可惜朝仓风斗气力过大,使得她无法在不伤害到他的情况下挣脱,而那双先前能够在冰面上肆意翱翔的冰鞋也成了此时的妨碍。
“透。”远坂镜喊出了风间透的名字。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出现得悄然无声,也幸好此时的朝仓风斗陷入了昏迷,并没有发现这个异样的现状。
只见风间透蹲下身翻手一转朝仓风斗的双手便虚软地垂在了两旁,远坂镜顺势抓住了他伸出的手,借着力从那纤弱的怀抱中起身。
她被拽起来的同时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朝仓风斗的双腿,生怕锐利的冰刀刮伤他的皮肤,自己又在踉跄了两下后跌入了风间透的胸膛,攀附着那双有力的臂膀才得以稳住了身形。
然而她捂着被砸的发红的鼻尖,饱含着怒气瞪了一眼风间透,殊不知那带着泪花的眼神根本就没有任何威慑力。
“疼?”风间透想伸手摸一摸那发红的鼻梁。
远坂镜偏开头忍住了那股酸涩,摇着头回答:“不疼了。”她快速眨了眨眼把眼泪塞了回去,又立即恢复成原本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处理干净了吗?”她问道。
“已经处理干净了。”风间透回答。
不管是那个在他飞速掠进冰场时被随手弄晕的售票员,亦或是被切断电路的监视器,当他们被世人发现的时候不会察觉任何异样。售票员会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个晚觉,而电路纯粹是因为老化而被熔断,完完全全遵照了魔术师们隐秘的策略。
远坂镜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她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的朝仓风斗。
冷汗因疼痛而溢出,混杂着鲜血染红了冰面,像是粉色的艳丽的花朵徐徐绽放。
风间透粗略地查看了一下伤口,然后拨打了急救电话,可距离救护车的到来仍有一大段时间,以朝仓风斗目前的情况很有可能坚持不到。
他的后脑勺可以说是直接受到了撞击,不光是脑震荡,很可能还有别的创伤。
“虽然不致命,但是会有部分后遗症。”这个后遗症他没办法判断,大脑是精密的仪器,任何一点损伤都会造成不可回转的结局。
远坂镜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块光洁的宝石。
宝石平滑切面下流淌着似水波般的银色刻印纹路,涌动的魔力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风间透瞳孔一缩,也许普通魔术师认不出那是何种文字,但凭借他从前同那位影之国女王共事的经营能够轻易发现这是基于古代魔术的卢恩符文。
发白的指节攥紧了宝石,锐利的棱角膈得掌心生疼,远坂镜的心在滴血。
躺着的朝仓风斗根本不知道这块宝石当时花了她多大的价钱。
然而他的嘴唇已然发白,胸前的起伏变得微弱,那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也许根本坚持不到救护车的到来,就算送医也有一定风险。
远坂镜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欠人人情,虽然凭借她自己的能力被那么拉扯一下摔到了也不会受太重的伤,但这人就是如此愚蠢的自己当了肉垫。
她叹了口气,在空旷的冰场内懒得再维持那副温和的面孔,牙齿咬住了内唇随后把镌刻着魔纹的宝石往地面死命一砸。
然而奇异的是并没有宝石落地的清脆声响,整个冰场只剩下朝仓风斗逐渐舒缓的呼吸。
宝石在接触地面的时候因碰撞而发生了崩裂,蕴含其中的魔力一瞬间被释放。朝仓风斗被转瞬即逝的红色齑粉包裹,随着魔力争先恐后地涌入身体,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伴随着苦痛的消退,紧缩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伤口被修复,就连先前流出的鲜血也消失不见。
远坂镜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低喘了两口气,脱下了外套往他身上一扔,又吩咐风间透把他抱到一旁休息的座椅上。
/
朝仓风斗做了一个梦。
一个久远的梦。
虚幻的白影掩藏于薄雾中,起舞的少女脚下是锐利而纤长的冰刀,随着起跳与旋转,弥漫的雾气被驱散,露出那一身宛若花瓣般层层叠叠又向外铺散的舞裙。
青色的发带在墨色的长发内穿梭,将那一头凌乱肆意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后,仅有几缕顽皮的漏网之鱼垂在脸侧随风游荡。
少女哀泣般婉转地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太过寡淡,眨眼间消失不见,只是这一瞬间似乎连风都多了些葳蕤的呢喃。
雾气再一次加重,少女的身姿变得若隐若现。
在一阵突兀的恍惚中,许是有人在耳畔低吟诱惑,他跟了上去,然而越是靠近越是胆怯,伸出手想去触碰那飘扬的墨色长发,冰冷又柔软,眨眼间就在指缝中溜走。
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少女赫然又同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
月光自头顶洒下,落在了少女的身上,她长袖延展,长发飞扬,高昂着头颅露出优雅又脆弱的脖颈,仿佛轻手一折便可折断。
似乎是注意到了来自朝仓风斗的视线,她转过了头,盈盈的绿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朝仓风斗眨了眨眼,梦里那个白色的身影似乎与眼前的少女重合了,又或者他刚才看见的就是这个少女。
陡然间,他已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你醒了。”
属于男性的冷淡声音在耳边响起,朝仓风斗一惊慌慌忙忙直起身。
原来是他啊。
朝仓风斗心想。
风间透冷淡的可以,他仅仅给予了一个眼神,确认此人没有大碍后又扭头把目光投在了远坂镜身上。
“醒了。”朝仓风斗勉强地拉扯了一下嘴角给予回应,由于之前的失血他的头还有些眩晕面色却已恢复了正常,他顺着风间透的视线,眼睛也挪向了场中的少女。只一眼就怎么都不愿从那翩然的身姿上挪开。
远坂镜看见了醒来的朝仓风斗,改变了轨迹向着他的方向滑行,冰刀在冰面一个斜铲稳稳当当停在了他的面前,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眨眼间笼罩在这个角落内。
“好点了吗?”她问道。
朝仓风斗微微张着嘴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小口喘息着,待鼻腔里满是属于远坂镜的味道后才急急忙忙抢答:“我有事。”说罢又装作虚弱地向后一靠,伸手半遮半掩般捂着自己的额角,透过指缝悄悄打量着远坂镜的神色,只是不凑巧磕到了后脑勺那个肿起的包,直接被疼的呲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
远坂镜被逗笑了,她掩着嘴角,看着他这幅活蹦乱跳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宝石起了作用,挑挑眉调侃地回答:“我看你像是没有事了。”
“哪有!”他瞪大了那对蜂蜜般的眼睛,远坂镜忽然觉得这眼神非常熟悉,思路还未衔接又被打断。只见朝仓风斗借着拉下从肩膀滑下的外套的动作,特意偏过了头露出了脆弱的侧脸,哀怨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狡黠。
冷面心硬的远坂镜不吃这一套。
她神色平淡地低垂着眼眸,很显然并不继续同朝仓风斗牵扯下去。
“我已经打了医院电话,等等救护车会接你去医院做个检查,自己同经纪人联系一下吧。”言语中表明了她并不会陪同去医院的意愿。
朝仓风斗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人之常情,在如日升天的红火中绯闻是一件大杀器,可情感上他又不能接受。
他以为……她想起来了,结果还是一场空。
巨大的失落感包裹住心脏,他觉得自己又一次无法呼吸,这份无动于衷的让他再一次冷下了脸。
只见他冷哼一声,嘴巴似是淬了毒,吐出的话语毫不留情:“原来过河拆桥是这么写的。”
过河拆桥?哪儿来的过河拆桥?真要算算他们也是两清了。
远坂镜也被这话气笑了,她仰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朝仓风斗,把那股来自豪族小姐的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过河拆桥?你以为你现在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是谁帮的你?”若以他原来的伤势必定还处于昏迷中,只是关于魔术的一切她都无法告知一个普通人。
“也罢。”远坂镜倏地又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也没必要和普通人有什么深入的交集,她表现得像是面前坐了一个陌生人,这样的态度让朝仓风斗心里陡然一慌,“你知道我的休息室地址,医药费的单子到时候直接让人送过来。”
她再也不想理会这种试图博得眼球的无理取闹,扭头就往出口处走,风间透大步跟上了她,与匆匆赶到的医疗人员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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