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荣一眼就看到了晨曦下的裴苒。
裴苒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百褶裙,裙摆处绣着繁花朵朵。她脸上不施粉黛,一双琉璃色的双瞳正惊讶地看着门口的人。
那副受惊的样子让赵志荣十分受用。
一想到以后只有他能看到裴苒这副模样,他就更兴奋。
赵家家丁依次散开,赵志荣像是走红毯一样,摇着折扇一步步走到正屋门前。
正屋前堆砌了几节石阶,裴苒就站在石阶上看着下面一群不怀好意的人。
大白站在裴苒身边,龇牙咧嘴地看着赵志荣。只要裴苒令下,它立即就能冲出去咬人。
“赵公子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连门都不会敲吗?”
裴苒不爱对人摆脸色,说话也向来温和。可如今她看着赵志荣,肃脸质问,目光也带了咄咄逼人之势。
她知道赵志荣是个怎样混账的人,也明白今日他大张旗鼓地来这儿绝不是善事。
对于这样的人,再好的态度也不能改变他们丝毫。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强硬对待。
只是她没想到,昨日药铺掌柜才提醒她,今日赵志荣就上门了。
赵志荣摇着扇子,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容。他原本也算是个清俊公子,只是如今脸色蜡黄,眼下青黑明显。看起来倒似一只恶鬼一般。
他听见裴苒的话脸色难看了些,但一想到今日的目的,便又笑着道∶“裴姑娘莫怪,这都是我家下人不懂事。”
他装出歉意的模样,转过头去就训斥了一番下人。
裴苒冷眼瞧着,目光中透着嫌恶。
赵志荣训斥完下人,一转头就挂上自以为俊雅的笑容,用折扇点了点四周的箱子,“裴姑娘可知这些箱子都是做什么的?”
箱子上都挂着红绸,看样子重量都不轻。
裴苒只扫了几眼,冷冷地看着赵志荣,“赵公子有话便说,不必吞吞吐吐。总不能这大清早的过来,是来让人猜谜语的。”
裴苒又一句呛了过去。
赵志荣笑容淡了淡,心道裴苒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刷”得一下收起折扇,力道没用好,扇子一下砸在手心里,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恼羞成怒地把扇子扔在小厮手中,怒道∶“什么破扇子!”
扇子破不破不知道,但裴苒知道底下这个人到底有多蠢。
“我也不与姑娘打哑谜了。这几个箱子,是我送来的聘礼。里面极尽贵重之物,想必姑娘是没见过这些东西的。今日我让你开开眼,婚期我也择人看了,今日便是良辰吉日。纳妾嘛,自然不能如正妻一般。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
赵志荣自说自话,话中带着得意。
仿佛他带来这些聘礼就是天大的恩惠。
裴苒在听见“聘礼”两个字时,一下子握紧拳头,目光变得如冰锥一般。
赵志荣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他想要背着义父不在,将她强纳为妾。
裴苒不是慌,而是气。
她冷冷瞧着赵志荣,打断他的话,“赵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公子活了这么大,连这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吗?还是说在温柔乡里躺久了,脑子和下身连在一起了?”
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裴苒没真的骂出来,但任谁都能听出来。
萧奕站在窗前,听着裴苒骂人的话,讶异挑眉。
这样的话,她一个姑娘家从哪学来的?
赵志荣一直能感觉到裴苒鄙夷的目光,现在听见她如此说,胸膛气得直起伏。
“裴姑娘,我现在还在对你好言相劝。你若是识相,就收下这几个箱子,我也不在意你刚刚的态度。不然,你也看到了。”
赵志荣张开双臂,昭示着他后面十几个家丁,笑得张狂得意,“这些家丁,可是都受过训练的。对付你一个小姑娘,可是绰绰有余。”
表面那层人皮撕下来,下面就是吃人的恶魔。
裴苒一直知道这赵家公子行事荒唐,不顾王法。
如今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
“强抢民女,重可流放。赵公子,你可想好了?”
“流放?”赵志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恶狠狠地盯着裴苒,像一匹饿狼,“我带着聘礼上门,你无父无母,婚事由自己定。你我两情相悦,我也顺应礼法,何来强抢?”
裴苒气得身体都抖。
赵志荣就是算准了义父不在,她又孤女一个。若今日真被他抓了过去,到时一切自由他分说。
“赵志荣,你觉得我会任你摆弄吗?”
裴苒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衣袖轻轻一摆,一柄短刀就露了出来。
短刀出鞘,刀口锋利。
这是义父留给她的护身之物。她没想到真有一日会用上。
“赵志荣,你今日敢上前一步,我必会让你后悔。”
短刀泛着冷冷寒光,裴苒将刀尖直指赵志荣,眼里带着决然之意。
赵志荣看着那锋利的刀口,和裴苒冷厉的神色,张狂地笑道∶“你觉得我会怕这么一柄小刀。裴苒,你未免太过天真。”
裴苒当然知道一柄短刀拦不住赵志荣。
她忽然轻笑一声,手臂一弯,刀口就对准了自己脖颈,“那这样呢?”
刀口锋利,只是轻轻一碰就是一道细细的血痕。
“若是我血染此处,你今日便会背上强抢民女和杀人的罪名。你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村中必有人看到了你。就算你使钱让他们闭嘴,可等到我义父回来,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裴苒说到义父时,赵志荣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还记得上次所受的折磨。
“赵志荣,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义父的手段。他怎么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就会怎么对你。当然,你有钱,我义父可能不能将你绳之以法。但是还有最后一条路。”
“一命换一命。”
裴苒在赌,她赌赵志荣会害怕。
金冶的手段陵县无人不知,就是因为他这层顾忌在,鲜有人打裴苒的注意。
赵志荣就算再恨,也不想拿自己的命换。
双方都在僵持着,只看谁先败下阵来。
裴苒看似镇定,握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抖着。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才让自己的害怕看起来不明显。
直到裴苒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苒正要回头,一只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她执刀的手。
耳边是男子低沉的声音,“刀尖是要向着敌人的。指向自己,是下下之策。”
萧奕站在裴苒身后,一只手轻轻取下裴苒手中的短刀。裴苒抬头看他,眼角渐湿。
明明刚刚她还能镇定地威胁赵志荣,可是一看见萧奕,她所有的淡定仿佛一瞬间破碎。
萧奕低头看着裴苒,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轻轻一笑,“别怕,有我在。”
萧奕走下石阶,随意把玩着手里的短刀。
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嘲弄居多。
赵志荣觉得不对,他本能地感觉到危机,却依然强硬道∶“你是谁,敢拦本少爷的路。我劝你最好赶紧让开,不然……啊!”
赵志荣的话没有说完,他捂着自己手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把短刀如今就插在他的手臂上,对穿过去,血流不止。
“你,你……”赵志荣手抖着指着萧奕。
萧奕每进一步,那些家丁就往后退一步,眼底都带着惊恐。
“不是受过训练吗?上吧。”萧奕淡淡地看了那一圈人。
家丁们都倒吸一口气,不太敢上前。
赵志荣疼得脸色发白,见他们都怂得不敢动,怒哄道∶“上啊,都是傻子吗?给我往死里打!”
主子发令,家丁们只能壮着胆子上前。
十几个家丁蜂拥而上,裴苒看着,忍不住担心地往前一步。
萧奕被那些人围在中间,眉眼神色未变。
他有些嫌弃地看着那些家丁没有章法的步伐,将一个家丁伸出来的手轻松折断。
长腿一踹,几个家丁跟串葫芦一样倒下,纷纷发出哀嚎的声音。
碾压性的打架没有什么意义。
萧奕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看着地上狼藉的一片,摇了摇头,嫌弃道∶“啧,怎么跟纸片人一样。”
地上都是哀嚎声,赵志荣站在最后,看着这场景眼里尽是惊恐。他踉跄地退了几步,转身就想跑。
“等等。”萧奕懒懒地开口。
赵志荣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萧奕慢悠悠地走过去,半蹲下身子,淡淡地看着赵志荣。
赵志荣身子都在抖,他抖着嗓音开口,“饶,饶命。我,我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赵志荣还要求饶,萧奕觉得聒噪,他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唇边,轻声道∶“嘘。”
赵志荣不敢说话了。
萧奕目光转到赵志荣的手臂上,他轻轻一拔,匕首带着血出来。
赵志荣疼得在地上打滚。
萧奕拿着短刀站起来,刀尖指向赵志荣,“带着你的人和那些箱子,滚。”
赵志荣一看到那刀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赶紧吩咐下人连人带箱子一起滚走。
院子的地上还散落着些血迹。
裴苒站在石阶上,看着萧奕转过身来。
他背光而站,日光笼罩在他周围,短刀往下滴着血。
眼前的人渐渐和那个少年将军重合。
一身杀伐之气,却让她前所未有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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