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淮是被气走的。
萧奕到厨房时,裴苒已经开始清洗蔬菜,大白窝在门边,眯着眼休息。
萧奕一进来,它立即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萧奕低头看了它一眼,大白立即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他,站在门口,正好拦住萧奕的路,一副不给他进去的架势。
萧奕看着,蓦地轻笑出声。
裴苒被笑声惊到,她一回头就看到大白气势汹汹的模样。萧奕长身玉立,正低头看着大白。
见她抬头,抬眼看向她,嘴角微勾,“它倒比你警惕。”
裴苒一愣,放下手中的菜,几步到了门口,轻声道∶“大白,不能这么对客人。”
裴苒将大白赶到一边,又皱着眉看向萧奕,“你要休息,怎么过来了?”
萧奕没回答,三步做两步地到了案台边,一盆子未洗的菜就到了他手边。
“你别洗呀,我自己就可以了。”裴苒跟上去,想要把菜都拿过来。
萧奕没抬头,极快地将菜都洗了干净。
“没听见你郑大哥的话,我可真好意思。”萧奕漫不经心地将郑清淮的话重复了一遍。
裴苒没忍住笑出声,“郑大哥也是好意,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好意?敌意倒差不多。
就差没在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喜欢两个字了。
小姑娘傻,看不出来,他可没心思做牵线的月老。
“还有什么要做的?”萧奕洗完菜,又从裴苒手中抢了几个活。
裴苒见他真不走,也就罢了。
但萧奕毕竟不会做菜,最后一个站在灶台边,一个站在调料区。
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
萧奕将手中一个调料递过去,一抬眼就能看见裴苒专注的侧脸。她全副心神都放在锅中的菜上,炒菜升起的烟雾将她半边脸都裹在其中。
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琉璃色的眼瞳透着光亮,像不可多得的宝石一样。
仿佛一只白色的猫儿踏过一片烟雾化成人形来人间体验烟火之气。
萧奕心尖微动,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裴苒烧菜很快,最后一道汤由萧奕端上桌。
裴苒几次争夺无果。
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飘出来的香味引得小白直嗅鼻子。
裴苒盛了一碗大骨汤放到萧奕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尝尝。”
大骨汤单是放在那里闻着就很香,萧奕端了起来尝了一口,在裴苒期望的眼中点点头。
裴苒弯着眉眼笑开,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小小地喝了一口,双眼微眯,那模样瞧着就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猫儿。
她边吃边给萧奕夹菜,裴苒吃得慢却很香。萧奕时不时看她几眼,再低头时只见小山一样的饭菜快要见底。
萧奕执筷的手一顿。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得这么多。
用完饭两人一起收拾了残局,裴苒给大白准备好吃的,亲眼看着萧奕进了屋躺着,自己才回屋休息。
大白吃完饭后也躺回自己窝中,尾巴摇了摇随意地摆着,双眼一闭就打起呼来。
小小的院子重新恢复安静,伴着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显得安静又祥和。
日光一点一点倾斜下来,霞光渐渐铺满天边。
萧奕推开窗子,往院外看去,一眼就能看见天边五光十色的彩霞。
以前看到这种景色总是在边疆营地,耳边都是士兵们吵闹的声音。
如今却是在这样安静的一个村子,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复杂的局势。
人心好像能在这一刻获得宁静。
萧奕笑了笑,眼底带着些嘲讽。
才一天而已,他竟然对这种生活有了留念。
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裴苒端着药进来时,正好看见萧奕站在窗边。
明明是笑着,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开心。
晚霞照在他的身上,萧奕整个人却好像处在黑暗的深渊中。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双眸中带着没收回去的冷意。
仿佛,冷到了骨子里,怎么也暖不起来。
裴苒心尖一刺,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
她笑着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端着温热的药递到萧奕面前,“喝药啦,是温热的,正好能喝。”
裴苒眼眸带笑,身上仿佛覆着一层暖意,悄然破开了萧奕身上的寒冰。
萧奕收起那些思绪,眼底恢复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端过药碗。
他手一抬,一碗药就见了底,前后就是眨几眼的功夫。
裴苒愣住了,她低头看看空了的药碗,又抬头看看毫无异样的萧奕,眼睛越瞪越大。
看起来,就像是受惊的小猫儿一样。
萧奕抬手就弹了弹她的脑袋,“傻了?”
裴苒抬头捂住自己微红的额头,眼里的震惊没少一分,“不苦吗?”
这话问得傻乎乎的。
萧奕看着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眉一挑,把药碗又端了起来。
碗底还有些残存的药液,黑乎乎的。
“不苦,你尝尝。”
萧奕说的不像假话,眼里连一点心虚都没有。
裴苒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起了怀疑。
她犹疑地看了看药碗,最后心一狠,拿过药碗就尝了一口。
即使是残存的药液威力也丝毫没减少。
裴苒的脸一下子皱成一团,她像丢开怪物一样丢了药碗,眼睛瞪大地看着萧奕。
“你骗我。”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眼眶微湿。
她自小最怕苦药,这药直接把她逼哭了。
眼泪就在眼眶里转着圈,好像下一刻就能掉下来。
萧奕也有些怔愣,他没想到裴苒真会喝。
那药碗毕竟是他碰过的。
但小姑娘明显没注意到这些。
托盘上还放着几颗糖果,是裴苒中午买的。
萧奕直接拿了一颗,极快地拆开糖纸,两指一送,就将糖果送到裴苒口中。
甜丝丝的糖果在嘴里化开,裴苒吸了吸鼻子,眼泪总算没掉下来。
药的苦味渐渐被糖果的甜味取代,裴苒脸色好看很多。
她抬头气鼓鼓地看着萧奕,第一次对萧奕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语气都带着控诉的意思,“你怎么可以骗我,药好苦的。”
那药实在太苦了,裴苒都忘了眼前人是自己的恩人,要对他好。
她现在只觉得委屈。
小姑娘气鼓鼓的,眼睛瞪得又大。萧奕心道,温顺的小猫终于炸毛了。
“苦吗,我以为是不苦的。”萧奕有些无辜地道。
一句话成功把裴苒所有的委屈都打散了。
他觉得不苦,可药明明很苦。除非……他喝过更苦的药。
裴苒的满腹委屈又变成了对萧奕的心疼,她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真的觉得不苦吗?”
萧奕肯定地点头。
裴苒彻底不委屈了,她反而有些难过。托盘上还有几颗糖果,裴苒一低头就瞧见了。
她拿过其中一颗,拆开糖纸就递给萧奕,“那你尝尝这个,可甜了。”
萧奕挑眉看着那糖果,对上裴苒期待的眼神,还是接了过去。
糖果又酸又甜,味道还好。
见小姑娘还期待地瞧着自己,萧奕简短地道∶“挺甜。”
两个字又让裴苒开心起来。
苦不要紧,她有很甜的糖果呀。
“那剩下的糖果我都给你留下,你觉得难受就吃一颗。吃完就不难受了。”
裴苒以前生病难受时,娘亲都是这么安慰她。她便也拿这话来叮嘱萧奕。
萧奕点了点头。裴苒就高高兴兴地端着药碗出去了。
看着小姑娘欢快的背影,萧奕慢慢地捻了捻指尖。
刚刚塞糖果时不小心碰到了小姑娘的嘴唇,很软,比她的脸还软。
接菜篮子时碰到她的手也是软的。
小姑娘娇娇小小的一个,手软脸软,还敢说自己力气大。
哪个力气大的像她这么娇软?
萧奕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窗外。
天色暗得很快,夜色迅速降临。
萧奕坐在椅子上,能听见屋外裴苒和大白的说话声。
渐渐的,说话声没了,关门声响起。
小院又恢复了安静。
萧奕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声,杜安瞬时翻窗而进。
“殿下。”
“查得怎么样了?”
“裴姑娘的母亲叫林柔,十六年前怀着孕独自来到白云村,说自己夫君在战乱中去世了。起先只有她们母子俩生活在这里。裴姑娘的义父是十一年前来到这儿,之后就一直在陵县做捕快,平日里照拂着她们。林夫人四年前过世,裴姑娘的义父就搬了过来,陪她一起住着。”
不知想到什么,杜安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裴姑娘的义父,姓金名冶。”
“金冶”两个字一出,萧奕眉尖一挑。
这个名字,还真是熟悉。
“殿下,会不会是他?”
“是不是等他回来便清楚了。”
小姑娘说了,义父还有几日就要回来。
到时候他自可知道一切是不是巧合。
杜安应是离开。
小院安静,虫鸣可闻,萧奕推开门往外走。
正屋有三间,他对面就是裴苒的屋子。萧奕抬脚往那间屋里走,门一推就开。
萧奕皱眉。
裴苒竟然没有上锁。
他抬脚走了进去。屋内格局简单,青色的帐子正半开着,露出里面躺着的人。
裴苒已经熟睡,两个胳膊都露出被子外,一只手里还松松拿着一本话本。
萧奕走进来,她丝毫感觉也没有,依然闭着眼熟睡着。
警惕心太低。
萧奕在心中摇了摇头。
他走上前,盯着裴苒看了一会儿。
若是细细看来,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那时他年少,记忆本就模糊。
不然也不会对面不识。
话本被安放在一边,青色的帐子悠悠地落下。
门被关上。
裴苒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被子塞得好紧。
念头一闪而过,又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裴苒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
大白在外面叫得极凶。
裴苒有些迷糊地起身,她看了看落下的青色帐子,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昨夜她好像没有放下帐子,话本也好好地放在一边。
裴苒来不及想清楚,大白的叫声更凶了。
她快速地收拾好,随手拿了个木簪子将头发挽上,快步走了出去。
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伙人,个个是家丁打扮。
地上放着几个箱笼子,箱子上都系着红绸。
裴苒皱眉瞧着,她一抬眼,就能看见大门已经被人暴力破坏。
众多家丁的身后,似乎还站在一个人。
家丁们让开,身后的人露了出来。
裴苒眉头顿时皱紧。
她认得那人。
赵家公子,赵志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