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道并不隔音的门,床板吱呀声再次传来,间或掺杂的呻.吟声更大。
丝毫不收敛,且更加放肆。
喻见蒙在被子里,嗅到被单上并不好闻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贴着床面的手臂微微痒起,像有小虫子在爬行。
开灯,检查后又毫无发现。
吱呀声停下,墙壁又开始咚咚咚起来,似音阶,有高有低。
和前面不同,这次在断断续续后会停上那么一段时间,开始咚咚咚声还挺大的,异常凶猛。
喻见数着手机秒表给他们计时,大约五分钟后就不太行了,咚咚咚声逐渐减弱,直至听不见。
六分钟后像垂死挣扎的鱼,有气无力的拍尾,然后彻底熄火。
从头到尾,满打满算不到八分钟。
紧接着,鸣金收兵休息一会,再继续。
越来越短。
有那么一瞬间,喻见甚至在想,可能这就是现实和小说的区别。
如果她作为这段描写的写手,她一定会因为笔下有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而羞愧。
如果不是怕占用公共资源,喻见甚至想替隔壁拨个120。
早.泄,是病,得治。
找到耳机,带上,调高手机音量。喻见闷在被窝里,点进上午赶车时没做完的英语模拟卷,打算把听力补上。
做完三套英语听力,隔壁终于安静下来。
喻见眼皮沉重,哈欠一个接一个打,却什么睡意,眯着眼继续刷试卷。
写完,对答案,订正错题,不知不觉熬了一个通宵。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宾馆中寂静无声。
天刚蒙蒙亮,喻见订正完最后一道阅读题,起床洗漱后抓着手机钱包出门。
人生地不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晃晃悠悠到昨天的小馄饨店,磨磨蹭蹭吃完,喻见又晃到便利店。
店员依旧画着浓妆,正逢补货时间点,外面货车在卸货,工人进进出出。
喻见拣了盒草莓酸奶和一个菠萝包,付款后穿过一排排货架,走到角落泡面区,挑最里面一张椅子,趴下,补觉。
喻见睡得并不安稳,睡意一阵接着一阵,偶尔会突然惊醒,醒来后抬头看看周围,茫然片刻再继续睡。
立柜空调靠墙摆放,风口正对她,冷风吹久了并不舒服。
迷迷糊糊中,喻见察觉有人靠近,他应该是在拨空调叶片。
拨完,冷风朝别的方向吹去。
透过眼皮间的缝隙,喻见隐约窥见一片白衬衫的衣角。
男主标配。
喻见漫无边际地想,她以后一定要写一个这样温柔的男主!
穿最普通的白衬衫,抱最漂亮的女主!
做最持久的那位!
他不但要在时间上长过那个小黄毛,还要在次数上胜过那个小黄毛,最关键的花样也不能落下。
一定要方方面面、360°碾压那个臭傻逼!
脑海里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喻见思绪如脱缰的野马,甚至已经畅享自己写到了男女主第一次牵手。
“砰”一声,便利店自动感应推门被撞开。紧接着,一阵篮球鞋摩擦过瓷砖的声音传来,声音急促。
“哇——”
“靠——”来人一个急刹,“你还搁这里喝奶呢?”
语气痛心疾首。
“嗯。”
“哇——”
“俞俞!俞哥!诶哥!哥!哥!”来人一阵大哥长大哥短,“我见到你就跟见到亲爹一样!啊不,那是比亲爹还亲。”
“这辈子从没这么亲切过!真的,别不信,我看你不在家,再看看你们家冰箱里奶空了,我就知道你在哪。”
“怎么样?是不是跟亲儿子似的!”
来人说话跟放连珠炮似的,中间都不带停顿。
喻见恍惚听到熟悉的名字,动了动耳朵,一手支着脸颊,费力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雨后天气放晴,空气清润。
阳光争先恐后跃入瞳孔,喻见拿手挡了挡,在一片光影中,男生侧身对着她站着,他像刚冲过凉,头发湿漉,服帖在额角。
可能是晨间气温低,他在黑色短袖外加了件衬衫,衬衫领子敞开,露出截漂亮脖颈。
水珠顺着颈线,没入。
他的身边立着辆推车,推车里满是牛奶,各种各样的,有meiji、有宾格瑞、有Pascual、还有光明……
喻见无聊,研究了下,发现大多都是原味的。
他手里捏着一纸盒原味酸奶,没拆吸管,沿着纸盒侧边撕开,叼住,喝了一大口。
大概三秒后,少年眉骨间的不耐烦淡下,大概是没什么兴趣去听可乐男孩放鞭炮似的讲话,他一边喝着酸奶一边继续挑牛奶。
神情专注。
没什么比喝奶更重要的事了。
说不上来的感觉,十八线写手喻见不知道怎么形容,总而言之这不应该是一个BKing应该有的习惯。
但放在他身上,又不觉得矛盾。
那边,可乐男孩还在倒豆子,他的结论已经进化了,从“你就像我亲爹一样”变成了“你就是我亲爹”。
“俞爹!俞爸爸!”可乐男孩就差没冲上去一把抱住他“亲爹”大腿,“爸爸——”
大概是被吵得不耐烦了,男生喝完一纸盒酸奶,修长的骨节捏瘪纸盒:“傻逼,滚。”
“啊我不!今天你就是我亲爹!”
“谁来都不好使。”
“有事说事,别耽误时间。”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谢谢俞爹!谢谢俞爹!”可乐男孩顺杆往上爬,“我这就说,绝不耽误您喝奶的时间。事情是这样的,说它长它也不长,说它短它也不短……”
男生兴致不高,他在拆第二盒酸奶,转身,喻见视线再次撞上他的。
一时间,喻见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去面对他,愣了愣,木着一张脸。
他没什么反应,像没看到一样。
昨天的事,是个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插曲。
“……”喻见觉得自己没他手中的酸奶有吸引力,哦不对,拿她和酸奶比,那是在侮辱酸奶。
周梒江目光瞥过。
粉毛团头顶的呆毛微翘起,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呆毛被冷风拂得颤颤悠悠。
周梒江仰头,喉结轻滚,喝了一大口酸奶。
“哇,俞哥我一个人嘚吧嘚吧这么久,你有在听我在说什么吗?”
“你说什么?”
“我嚓……”可乐男孩深呼吸,拉过一旁装满牛奶的推车,自言自语,“你必须补偿我!抚慰我这颗受伤而又幼小的心灵!”
等他们走远,喻见默默删掉脑海中敲出的一大段男女主牵手文艺。
作为亲妈写手,她绝不允许自个儿的女主在男主眼里还不如一纸盒破酸奶重要!
这辈子都不可能!
—
晚上九点多,青墨二中后巷的小烧烤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每一桌都坐满了人,附近职高技校的学生扎堆,三五成群坐满一桌,还有些坐车过来的大学生情侣。
老板身穿黑背,脖带大金链,左青龙右白虎,叼着支烟坐在门口,和客人随意调侃:“新交的女朋友啊?今晚整点啥?哥看你女朋友面上给你抹个零!”
烧烤摊碳火缭绕,碳灰随意倾倒在路边,积了厚厚一层,雨水冲刷后,整块水泥地变得脏兮兮。
路灯昏暗,蚊子成群。
三不管地带,三教九流,脏话混着荤段子不绝于耳。
喻见一个人独占一桌,坐在外面角落里,她下巴垫在手臂上,边数蚊子边喝酸奶。
一群少年擦着她,拥着个人,互相推挤着走到她后面那桌坐下。
“老板点单!”
“我去,老板你们家这桌子一个星期没擦了吧?”
“嘿说什么呢,看到哥墙上挂的营业许可证了吗?哪天没擦!这能不擦吗?”
“哈哈哈哈哈。”
“来来来,大家给江哥让位!介绍一下,这是我江哥,周梒江!”
一群少年闹着坐定。
“我靠兄弟们,你们是没看到我们江哥今天那是真牛逼!大乱十三阶还带尖翻,板子在空中翻了三百六十度!直接劝退对面,帅的一批。”
“那些女生眼珠子都快黏我们江哥身上了,还有直接要微信的!”
“我他妈要是个女的,我当场就嫁了。”
“不牛逼姜哲能跪着喊爸爸吧?”
“诶诶诶,你膨胀了啊兄弟,哲哥不在你竟然敢连名带姓的喊了!”
“爬爬爬,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江哥才是我唯一的大哥!不过话说回来,本来说好一起庆祝,哲哥竟然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
太吵。
周梒江掰开一次性筷子,垂眼剔着上面的毛刺,眼睫在眼尾压出一道线,一贯的淡漠。
粉毛团坐在他正前面,小姑娘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托着腮帮子咬着酸奶吸管,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戳啊戳的。
“哟,终于舍得来了?没带女朋友?”老板环顾一圈,发现实在没空位置,指指外围那一圈,“你要不和那小姑娘拼桌?她一个人,你也一个人,这不正好吗?你俩还能聊一聊。”
黄毛本想拒绝,看到那团扎眼的粉毛后,唇角笑意渐深:“还是老板你会做事!”
一记响亮的口哨。
喻见面前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斜对面椅子被拉开。
“小美女,我们又见面了。”黄毛拨过刘海,随手抓了个造型,“在等哥哥啊?”
腻的慌。
喻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一抖,手机屏幕中的小人“啪叽”摔死。
game over.
抬头,喻见捏紧酸奶盒,想着直接掀桌子要赔多少钱及她能不能赔得起的问题。
想了想,她发现她赔不起。
黄毛见小姑娘愣愣的模样,以为她吓坏了,更加得寸进尺,想要动手动脚。
小姑娘漂亮得扎眼,又嫩,跟水豆腐一样,嫩汪汪的。
看着就经验不多,玩起来一定很带劲。
光看着就眼热,
他伸手,想揽住喻见,嘴上也不停:“你开个价吧,都是做生意的,我能理解你们昨晚的相互竞争。你放心,哥哥今晚只陪你一个人。”
喻见:“???”
这傻逼在说什么?
要不还是直接打一顿吧。
喻见放下酸奶瓶,默算傻逼手指与自己肩膀的距离,只要他一碰到她,她立马给这个傻逼醒醒脑子。
近了。
只差一尺距离。
霎时,一瓶可乐擦着喻见肩膀,横空飞过,直直地打中黄毛的手。
“啪”一声,黄毛手背迅速泛红。
“嘶——”黄毛捂着手背,站起身,“操他妈,谁啊?给老子站出来。”
后面响起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黄毛顺着看过去,怒道:“你是不是找死啊?”
周梒江像没听见,指尖从桌上一排可乐略过,抽出瓶酸奶,走向粉毛团。
撕开吸管外的塑料包装纸,插好吸管,周梒江将酸奶放到喻见手边,随后拎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他一手搭到喻见的椅背上,懒懒的靠着椅背,虽然手臂并没有碰到喻见,却也是将小姑娘牢牢掌控的姿态。
表情散淡,行为嚣张,将怒气冲冲的黄毛无视了个彻底。
喻见在心底缓缓敲出一个问号,一时摸不准眼下的局势。
他看着黄毛,开口,话却是对喻见说的:“耍什么脾气呢?不是要同居吗,跑什么,嗯?”
声音慵懒,低迷。
像极了在哄闹脾气的小女朋友。
瞬间,后桌响起一排整齐的抽气声。
在这一片齐刷刷的抽气声中,喻见原地呆住。
心想,我可去他妈的吧,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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