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男孩的声音似立体大音响,带混音那种,一直在空中荡。
喻见差点没呛住。
顺着可乐罐砸出去的轨迹看去,不远处,院落一隅的葡萄架下搭着两张藤编躺椅,藤椅中间支着矮几,矮几上零零散散都是些小零食。
地上散了一地零件,滑板滚轮、砂纸、刮刀及一对双空桥。
靠里侧躺椅上睡着个人,他睡姿半歪,灰色毛毯蒙头笼下,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乌云积厚,压得更低,风一阵卷着一阵。
受风力影响,原本应该砸进躺椅旁垃圾桶里的空可乐瓶歪斜过一个度,擦着那人蒙头的毛毯“咣”一下砸到地上,再弹起,蹦到一旁。
“尸体”纹丝不动,睡的昏天黑地。
可乐男孩单手叉腰,做手搭凉棚状态,嘴上说着麻烦了呀,桃花眼里却满是戏谑。
他扫过喻见,一手支在门边,一手拍门。
门被拍得砰砰作响。
“俞俞——”
“大风起兮云飞扬,帅比美女来同房!”
话没说完,“尸体”终于动了。
“你活腻了?”
毛毯下的声线喑哑,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哪能啊。”可乐男孩贫道,“我还没见到你和美女激情同居,哪能就原地去世啊。”
毛毯下的人抬手扯过盖在头上的灰毛毯,起身,跨坐在躺椅上,低着头,显然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静了几秒后,他才懒懒散散地抬头,左手搭上脖颈,左右活动两下。
一直抿着唇角梨涡的喻见僵了僵。
啊。
缘,妙不可言。
还是那位抡人不多哔哔的BKing,只不过他现在没带口罩。
男生是少见的精致长相,轮廓隽秀,唇色很淡,唇薄。
看着斯文,单纯冲他这张脸根本想不到他抡人时的狠劲。
老人尝说,男生女相往往过于阴柔,他不是。
他的气质偏冷,尤其是那双眼,看人时又冷又淡,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怎么了?”周梒江手指勾着毛毯,丢回躺椅,复又闭上眼睛缓了会。
“喏。”可乐男孩直起靠墙的身子,坏笑,“这位小美女要和你同居呢!”
喻见:“……”
BKing像没有听见这话,没什么过多的反应。
喻见仰头看着不紧不慢走过来的男生。
男生眉骨压低,透着被吵醒后的不耐烦。
“嗨~”
似曾相识的台词。
周梒江慢吞吞扫过眼前的粉毛团,随后往门口一靠,双手抱臂,打了个哈欠。
没人说话,只有风在呜呜的刮。
凉嗖嗖的。
喻见琢磨着得说点啥,琢磨了下,开口:“奶奶说你是好伢子。”
“噗——”可乐男孩彻底憋不住笑,单手搭上周梒江肩膀,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小美女,你从哪里看出我们俞俞是好人的?”
男生依旧没什么反应。
气氛比刚才在馄饨店还要僵硬。
喻见:“……”
发好人卡好像行不通。
喻见索性不再纠结,指着院门边立着的硬纸板问:“打扰了,请问这里还有空房间出租吗?我想租一间。”
周梒江顺着喻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完硬纸板上涂抹的字迹,挑高了一侧眉梢。
阴暗天际下,雨欲下不下,不知从哪刮来的硬纸板卡在院门口,上面用黑色签字笔涂着:
——
您还在为孩子的睡眠不足而操心吗?
您还在忧虑孩子晨读时间用来赶车而耽误学习吗?
您还在惆怅囊中羞涩租不起豪华套房而落于人后吗?
听说,您的孩子离N、S、B、D大只差一个黄金小单间的距离!
来吧,加入我们!让我们一起为孩子美好灿烂的明天创造条件!
下面一行小字:
黄金单间,毗邻S中(青墨分校区)
最晚起床,最早到校,
每天多睡半小时,从来不迟到!
不要8888!不要9888!只要2333!
租不了上当,租不了吃亏!
括号中的青墨分校区五个字小到几乎看不见。
远处,传来闷雷声,狂风呼啸。
“呼啦”一下,原本卡在院门口的硬纸板被劲风卷起,顺着小道“咕噜咕噜”向前滚去。
喻见轻飘飘啊一声,收回手指。
男生额前碎发被带着潮湿气的风吹凌乱,遮住漆黑的双眼。
他向下走过一层台阶,没了院墙遮挡,黑色短袖被风吹鼓起。
周梒江手掌撑在膝盖那儿,微微躬身。
喻见看着他低俯下的睫毛,混着风声,听见一句——
“现在不租了。”
声音轻飘飘的。
喻见:“…………!!!”
一旁可乐男孩再次没憋住,哈哈笑出声后出来打圆场:“不好意思啊,小美女,这里原本就不出租房子。这块硬纸板不知道被风从哪刮过来的,你再换别家看看。”
“打扰了。”
类似的话听多了,喻见倒也没觉得难过,淡淡说了句打扰了,拖着行李箱转身。
走的不远,模模糊糊能听见他们讲话声。
“啧我们俞俞可真是,美女同居都不搞。”
“滚,少废话。滑板自己装。”
……
—
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到窗户上,噼里啪啦响。
青墨宾馆。
喻见简单洗过热水澡出来后,揉了揉鼻子,止住想打喷嚏的冲动。
刚才暴雨下得太突然,她拖着行李箱一路狂奔,寻着中午的记忆找到青墨宾馆。
宾馆房间不大,小小的一间带个卫生间,灯影暗淡。
家具简单,一张床,两把椅子中间夹个桌子。
装修得看似华丽,其实处处都透着股廉价的味道。
从抽屉里找到吹风机,喻见原本想吹干头发,在看到吹风机里粘的不知名黑色块状物后又作罢。
试了试风力,喻见用它把背包吹到半干。
宾馆隔音效果不好,隔着道墙,能听见隔壁的谈笑声。
陌生的、从未接触过的环境。
安静没一会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外卖电话。
“喂请问是喻小姐吗?我是饿了么外卖的,您点的红豆糯米圆子马上就到,实在不好意思啊,下暴雨耽搁了!方便的话,还请您出来拿一下,我这边订单有点多。”
“好,马上。谢谢。”喻见习惯性回复,“辛苦了。”
挂掉电话,喻见愣了会,低头一边翻手机一边往楼下大厅走。
手机里除了外卖电话还是外卖电话,短信箱里只有10086会孜孜不倦地给她发信息。
点击全选后删除,短信箱里空荡荡的。
青墨宾馆大厅,供客人休憩的桌子被麻将机占领,麻将声此起彼伏。
大厅被烟熏得烟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房间爆满,不用办理入住,胖老板娘边看热闹边闲聊。
“草他妈,什么烂牌——”老板嘀嘀咕咕,“倒了血霉,这雨真他妈晦气。”
“你们家今年不发死的了,输这点钱算什么?”
“马上拆迁大把大把的钱进账,没个几百万能让他啊。上头不是讲买这块地皮的人不差钱啊,准备盖学区精品房。”
胖老板娘接话:“哪能说拆就拆啊,只听个风声。”
“你们急个什么东西?青墨被S中合并,它再改也改不了那些烂狗屎学生,那些学生什么个德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耽误你做生意?近的不说,脚跨跨往前走几站还有技校,生意冷不下来。”
胖老板娘笑:“我急这个做什么,就算它三年后,青墨生源全换成S中的顶级生源我也不急,大不了我把这宾馆改改,改成学生公寓租出去照样赚钱。”
喻见坐在角落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玩手机。
宾馆进门角落处摆着两台自动贩卖机,一台卖饮料,一台卖成人用品。
不长的时间里,过往上楼的人几乎都会刷一个。
玻璃门被推开,青年歇伞进来,他怀里还黏着个穿黑色短裙的女人。
俩人身上都湿了大半,女人裙摆尽.湿,黏到大.腿.根。
“房间给你留着呢。”胖老板娘扫一眼。
青年染着黄色头发,脸颊两边深深凹陷下去,他圈着女人,冲胖老板娘摆摆手,径自刷了一个小盒子。
他转身时瞥过沙发上那团眨眼的粉毛团,意味不明笑笑,狠狠吸了一口烟,舔舔唇角,冲老板娘努嘴:“新来的?”
问话时,他的手摸进怀里人短裙下摆,揉.捏。
“哦她啊,说是来青墨报道的学生。”
黄毛青年嗤笑,笑骂:“学什么?床技?”
喻见低头摆弄手机,抿紧了唇瓣,抓着手机的骨质指节发白。
拿到外卖,飞快上楼后,喻见反锁了门又将椅子叠到桌子上,推到门口,堵上门。
一碗红豆糯米圆子没吃完,手机再次响起。
一串数字,没备注。
喻见垂着眼皮默默喝着红豆糯米圆子,等它响了那么一会,在快要挂断时接起。
“喂,是喻喻吗?我啊,刘阿姨。怎么样?今天辛苦了吧,没开学先委屈我们家宝宝一阵暂时住酒店,等开学就好。”
“阿姨给你挑的学校是一顶一的好,S中可是百年名校,全国拔尖的,怕你委屈,还特意给你选了新校区。”
声音绵柔,话里挑不出丝毫错误。
喻见听着,心想确实是一顶一的好。
“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
“那就好啊。”电话那头一顿,女人故作惊慌,“啊,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拉你说话都忘记你爸爸他回来了。乖啊,有事打阿姨电话。回聊。”
“嗯,好。”
挂掉电话,喻见突然没了胃口,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没一会,手机震了震。
滑开锁屏,接连跳进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银行,提示银行卡余额有新的变动。
无非后面多了几个零。
林安深转的。
另一条来则自林安深本人,她的爸爸。
短信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
【林安深:不好意思小喻,爸爸最近比较忙,没来得及送你,等忙完这段时间一定抽时间好好陪你。
缺什么和秘书说或者告诉刘阿姨。先不说,爸爸等会还有个会。】
似曾相识的语句。
关掉灯,喻见缩回床上,抱着被角蜷缩在床角,听着外面雨点声,强迫自己睡着。
后半夜,隔壁吵闹声愈来愈大。
甚至盖过了雨点声。
床板撞到墙壁上,哐哐哐的,床板吱呀声中参着叫唤声。
断断续续地持续很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喻见睡意全无,睁着眼睛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没停,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手机显示时间已过凌晨两点。
趁那边停顿的空挡,喻见挪开门口堵着得桌椅,敲响了隔壁的门。
“谁啊?”隔着门板,女声微哑。
门开后,喻见往后小退半步。
之前被黄毛青年圈外怀里的女人裹着浴巾,头发湿漉,一手环着腰肢,另一只手间夹着女士香烟。
“大半夜干嘛呢?”女人上下扫过喻见,突然不耐烦。
“你们能不能小声点?”
女人弹弹烟灰,吸了一口后,抱臂弯腰,对着喻见缓缓地吐出烟圈。
“哟,吵到你了?没生意无聊的慌?”
“这么欠.操.啊。”
她冷笑着压低声音,语气不善。
喻见隐约懂了点那是什么声音。
“外面干嘛呢?”里面黄毛擦着头发走近。
“没干嘛,看上你了呗。”女人挡住黄毛视线,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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