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男人额头青筋跳动几下, 猛地伸手过去,死死掐住了她脖子“唐樱,你这个烂货你居然敢偷汉子,你对得起我吗我但凡有一口吃的都先留给你, 你说什么我都听, 把你当仙女伺候, 你居然这么对我”

    “那个男人是谁你跟他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李大郎面目狰狞, 咆哮道“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两个孩子”

    唐氏听他不打自招, 心中着实惊慌,拼尽全力将钳制住自己脖颈的那双大手推开, 咳嗽着骂道“你是不是没脑子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连自己女人都信不过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大郎扯住她肩头,猛地将人扑倒在地, 状若疯癫“你不要装了, 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为了那个你跟野男人生的贱种, 你连全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你还骗我说是舍不得孩子, 说是穷怕了,想让孩子走一条好路你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他开了口, 唐氏再想瞒下去就难了,脸上惨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李大郎神情中充斥着即将漾出来的惊怒与愤恨, 收敛了往日怜惜, 一脚接一脚的踢在唐氏身上“你说啊, 现在你哑巴了”

    “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白氏在窗边瞧见这幕, 不禁冷笑出声,当下吩咐道“别叫唐氏死了,我还有话要问,把李大郎带下去审,我要看他口供,届时再与唐氏口供对照,两下里没什么缺漏,这事儿便妥了。”

    对于酷刑一道,吴王乃是当今天下头一号专家,吴王府里自然不乏行刑之人,用来对付李大郎这样一个乡野村汉,当真是杀鸡牛刀。

    至于唐氏,李大郎那儿已经开了口,她又如何还能守得住

    既确定十一年前暗中偷换孩子一事为真,白氏便不再对她客气,李大郎被带走之后,生挨了好几脚的唐氏便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进了屋里边。

    白氏示意左右录下,自己则出声问“当年你到底是怎么替换掉两个孩子的”

    唐氏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满脸抵触的将眼睛合上了。

    白氏冷笑“你是真不在乎你两个儿女的性命了”

    那当然不是。

    唐氏心里前边一儿一女虽比不过小女儿,但也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

    只是想叫她开口,却也没那么容易。

    她睁开眼睛,眉宇间闪烁着几分算计,讨价还价道“我说是个死,不说也是死,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说”

    周遭仆妇听罢,皆是面有怒色,有嬷嬷施礼说“叫奴婢来审,不怕这贱妇不肯开口”

    唐氏到底畏惧,艰难的扯动一下嘴角,商量说“除非夫人答应我,说完之后饶我儿女性命,放我们一家离开,那我才肯开口。”

    这话一落地,别说周遭仆婢,连内室里边出身世家的王氏都忍不住想啐她一口,让人把这贱妇拖出去赏三十板子清醒清醒。

    只有白氏一点不气,笑着摇了摇头,仿佛觉得很滑稽的样子。

    然后她脸上笑意落下,神情转冷,吩咐左右说“去,剁她儿子一条胳膊。”

    仆从领令而去,唐氏却霎时间变了脸色,坐起身来,凄声求道“不要”

    她赶忙跪下身去给白氏磕头,接连几下,央求道“求夫人开恩,不要伤害我的儿子他书念得很好,字儿也写的好看,当年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啊,你不能这么对他”

    “不,”白氏挑一下眉,说“我能。”

    “他书念得好不好、字儿写得好不好,都跟我没关系,至于他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更跟我没关系。”

    她漠然道“你儿子无辜,我家女孩儿便不无辜吗她生在这个家里,原本是该锦衣玉食、千娇百宠的,可结果呢她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换走,流落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而你跟人私通所生的那个野种,却堂而皇之的占据了她的位置,享尽了荣华富贵要说无辜,也是我家女孩儿无辜,我家无辜,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哭丧,说你儿子可怜”

    唐氏被她噎住,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没说出话来,到了了也无言应对,只一咬牙,发狠道“你若敢伤害我的儿子,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好,真硬气,我喜欢硬骨头的人。”

    白氏赞许的一抚掌,旋即转向左右,冷声道“再去传话,顺便帮她女儿割个耳朵拿过来,动作快些,别叫她等急了。”

    唐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你怎么这么恶毒难道你自己没有儿女吗怎么能这样心狠手辣,摧残别人的孩子”

    白氏好笑道“我想着暗地里掉包孩子,事后不仅不善待被更改命运的女孩儿,反而对她百般欺凌、最后还想用她来给自己换儿媳妇的女人没资格这么说吧”

    唐氏接连挨了两次天雷,眼眶发烫,喉咙发酸,心脏畏惧不安的在胸膛里跳动,难掩仓皇。

    这时候侍从捧着托盘入内,上边搁着的赫然便是先前白氏所吩咐的两样事物。

    唐氏“啊”的惨叫一声,泪珠滚滚落下,双眼猩红,痛恨不已的看向白氏“你居然真的,你居然真的”

    “我当然不是跟你说笑的,我们有那么熟吗”

    白氏伸出一根食指,冷冷点她一下“唐氏,我跟你交个实底儿,混淆我家血脉,欺辱我家骨肉至此,你跟李家人肯定是要死的,别挣扎了,没用。仅有的区别就是你有机会改变你和李家人的死法,如果你老老实实吐个干净,会死的舒服点,若是抵死不认我保证,我家刑房的仆从能让你后悔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唐氏活了大半辈子,接触过最高品阶的贵妇就是县令夫人,还是相隔老远看了一眼,今日初见白氏,听她如此杀伐决断、言辞锋利,如何能不胆战心惊,两股战战。

    “夫,夫人,”她怕了,颤抖着挤出个笑,求饶说“我什么都招,只求您给我和我们家人一条活路”

    “我不想骗你。”

    白氏直截了当道“活路没有,你死定了,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叫自己死得好看点。再则,饶恕你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侄女上边还有父母,再往上,老爷子也还在,几时能轮到我越俎代庖拿主意不过我也衷心的奉劝你一句”

    她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趁这会儿审你的是我,能招就赶紧招了吧,等老爷子知道这件事,生起气来要亲自审,我怕你连跪下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可一点都不掺假。

    要是叫老爷子知道从前家里边费那么多心力养的是别家野种,自家骨肉却在外边受苦,且那女孩儿又跟老妻生的那么相像,恐怕不假思索就会给李家人来一个扒皮全家桶。

    相较于他老人家,白氏的手段简直是春风细雨一般和煦了。

    王氏听得无声失笑,李惠儿瞧着二婶神色,再看三婶此时情状,便知道那话不假。

    她打小见多了李老头偏心眼儿的样子,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个比前者威严冷厉一万倍的形象,心下不禁有些惧怕,拉着三婶的手,小声问“爷爷他,很威严吗”

    “别怕,”王氏笑着安慰她“老爷子喜欢懂事的孩子,只要你别犯错,他是很慈爱的,再则”

    她瞧着面前女孩儿那张同婆母相似的面庞,温声道“他一定会很喜欢你。”

    李惠儿脸上闪过一抹茫然,王氏倒不隐瞒,低声解释说“你同你祖母生的很像,老人家去了好些年,可老爷子还是挂念着,若是见了你,爱屋及乌,必然会疼爱的。”

    唐氏美貌,生的女儿模样也俏丽,唯有她容貌逊色几分。

    从前李惠儿以为自己是像父亲,心里总有些失落,却没想到自己压根不是李家人,而是被唐氏掉包了的孩子,她不是像父亲,而是像血脉相连的祖母。

    长期压抑而贫寒的生活造就了她察言观色的本能,即便刚到此处没多久,李惠儿心里边也迅速的构建起来一张关系图。

    她的父亲是这家长子,母亲是父亲正妻,读书人家出身,未出嫁时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

    父亲有两个兄弟,婶娘们都很和善,听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兄弟三人应该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

    再上边祖母已经过世,祖父还在,老爷子在家里最有权威,饶是二婶那么厉害的人提起他时都带着恭敬,可见是个厉害角色。

    自己是这家的女儿,只是当年被唐氏掉包换走,这应当也算是一件大事了,父亲与母亲却不曾出现,而是叫二婶三婶主持,是怕父母二人触景生情吗

    听二婶话里边透露出来的意思,祖父这时候不在家中,仿佛是出了远门,难道父亲与祖父一起出门在外

    李惠儿就着已经知晓的信息略有推测,听王氏说自己肖似已逝的祖母、而祖父对祖母感情深厚,或多或少的松了口气。

    初来乍到,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够熟悉,能得到老爷子的庇护与看重,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即便是狐假虎威扯大旗,也能帮她渡过最开始最艰难的适应过程。

    李惠儿心下如此盘算着,就听厅堂之中唐氏抽抽搭搭的开始回话“当年那位夫人抵达驿馆的时候,我刚生完那孩子两天,说是两天,实际上也就是一天多点。我怀胎的时候,我男人不在家,日子对不上,我怕被人看出端倪,肚子还没太大的时候,就蒙着脸悄悄去药店弄了一副催产药,对家里人多报了两个月,等到了七个多月的时候,偷偷喝药催产,只是我胆子小,怕出事,就只煎了半服药,大概是药力不够,生的异常艰难,七个多月的孩子跟个猫似的,浑身红紫,哭声都小的可怜,跟前边两个孩子对比,明显是不对劲儿”

    厅堂中一片寂静,唯有唐氏断断续续的哭声不时响起“我也略通些粗浅医术,看她那模样便知不好,想要拿钱去医治,我公爹心狠,坚决不肯,说若是个男丁也就罢了,一个丫头片子,何必平白将银钱往水里丢。我听他这么说,心里边真跟被刀子捅一样,这是我跟孟郎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骨肉,我怎么能看着这孩子死”

    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年凄楚情状,又或者是想起来与孟郎的缠绵时分,唐氏神情恍惚,目光追忆。

    白氏道“这个孟郎便是你的奸夫,那野种的生父他是什么人”

    唐氏显然对她这样的描述心怀不满,眼底闪过一抹怨色,含恨道“他曾经是我父亲的弟子,也是我的师兄,本是要娶我的,可我娘嫌弃他家中败落,不复昔年盛况,拿不出多少钱来,最终将我许给了李家。我出嫁之后,他大病一场,痊愈之后几次在李家门外悄悄看我,我心里念他,他也爱我,所以”

    白氏皱眉道“所以你们便勾搭成奸,还珠胎暗结”

    “不,”唐氏目光痴迷,神情温柔“那是爱。”

    “”白氏“”

    唐氏看着她,有些轻蔑的样子,动情的说“你不懂。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我们是一双苦命鸳鸯,是被命运分开的织女和牛郎。”

    “”白氏“”

    白氏问“你的孟郎呢,他现在在哪儿”

    唐氏眼底亮光淡去,黯然说“他已经不在了。孟郎身体本就不好,那年秋天吹风染了风寒,不久便故去了,也是在那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脸上浮现出一层母性光辉,坚定道“那是我和孟郎的孩子,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我要让她活下去,我必须让她活下去”

    “”白氏“”

    白氏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呢”

    唐氏道“什么”

    白氏道“我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你跟那个姓孟的是在一个地方住吧且你又十分确定你前边两个孩子的确是你丈夫的,也就是说,姓孟的眼巴巴等着你跟李大郎生了两个孩子,时间过去好几年,这才养好身体,顺带着激起了当年旧情,巴巴往李家门外去蹲守你,盼望见你一面”

    唐氏被她问住,脸上的柔情蜜意霎时间僵滞,半晌之后,方才含怒道“孟郎乃是守礼之人,知我是有妇之夫,故而苦苦压抑心中情谊”

    白氏不解道“那最后怎么没压住呢”

    唐氏“”

    唐氏寒了脸,说“你不过是想否认我和孟郎之间的感情罢了。夫人,你不是我,也不是孟郎,自然也无从理解我们”

    白氏心说我要是能理解你们俩,那可完蛋了,叫老爷子知道,怕不是要废了。

    她挑一下眉,不再关注那个姓孟的,而是道“讲一下驿馆里发生的事情。”

    唐氏怅然叹一口气,道“孟郎已经去了,腹中孩子却是我与他相爱的结晶,我必然得护好她,只是那孩子胎里不足,七个月就生下来了,又用了催产药,眼见着活不了多久,我拿不出钱来,只能听着她哭声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青,正当我无计可施的时候,那夫人与几名仆从到了驿馆之外。”

    “我毕竟曾经生产过几次,看她肚腹,便知也该有七八个月了,再见她衣着不俗,颇有富贵之态,身边只跟着两三个仆婢,别的都是婢女,不禁动了心思”

    “李家人在驿馆之内经营了几代,其中不乏有经历兵祸之时,也不知道是哪一代在最里边房间里留了条暗道,可以从那儿到外边儿去,也是天助我也,那位妇人进的便是那一间房。”

    “我心说老天都在帮我,便定了主意,悄悄将剩下的半服药煎出来添在她汤饮里,不多时,果然便发动了。驿馆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男仆侍从不敢近前,几个守着她的婢女又没见过这个,当下慌得不行,我便将那孩子放在暗间里边,毛遂自荐去替她接生,后来寻机将其余人打发出去,趁乱将两个孩子替换掉了,也是巧了,两个竟都是女婴”

    唐氏深吸口气,说“那位夫人本也不是满月生产,见那孩子又青又紫,个头又小,还当是动了胎气早产,怜爱不已,跟随她的仆从们见她顺利生产,母女平安,也并不曾多想,只当是那位夫人体弱,赶路辛苦方才如此。”

    她眼眶湿润,哽咽道“我亲生的女儿,我跟孟郎的孩子我只抱过她一天,便不得不母女分离,这些年来,我又何尝不难过”

    白氏将这个长长的故事听完,便转头去看身边人是否将她口供录下,再听唐氏说这种屁话,霎时间冷笑出声“是啊,那是你跟孟郎偷情生的野种,大概是爹娘不积福气,生下来的时候都没几口气,好在她有个没心肝的娘,把她跟富贵人家的小姐掉包,叫她能活下来,厚颜无耻的享受着荣华富贵”

    “母女分离是吗难过是吗难道是我们叫你给人下药,替换孩子的是我们叫你恬不知耻、与奸夫通奸生子的”

    白氏抓起手边茶盏,猛地砸到她脑袋上“事到如今,你心心念念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可曾想过我家女孩儿她又做错了什么,生生被你改了命,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到最后还要替你儿子换个媳妇”

    茶盏内尚有余茶,热热的泼了唐氏一脸,她痛呼一声,捂着头呻吟出声。

    白氏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见她如此,心中余怒未消,重重拍着桌案,含恨道“但凡你有点良心,便该对她好一些,弥补一二才是,可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家大嫂又做错了什么,不足月的时候便被你哄着喝下催生药,因此伤了身子,此后经年再未有孕,若她那时候出了意外,一尸两命,你这条贱命可赔得起吗”

    周遭仆婢赶忙道“贱妇无耻,您还比如此动气可仔细手疼。”

    唐氏脑袋方才挨了一下,力道不轻,这时候已经流出血来,自知理亏,又无力同白氏抗衡,便只心虚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仆从送了口供过去,白氏垂眼瞧了半晌,见没什么错漏,便叫唐氏签字画押,外边另有仆从入内,送了李大郎口供来。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什么模样李大郎总是知道的,回家之后见女儿竟变了长相,虽然仍旧是小小的一个,身上却再没有青红淤痕。

    也是做过两次父亲的人,知道婴孩成长速度如何,李大郎当即就知道孩子换了,再一想今天白日里发生过的事情、那夫人生产时居住过的房间,如何还有不明白的。

    唐氏便轻声细语宽慰他心“我也是为了女儿,不然呢,做爹娘的这样狠心,眼见着她没气儿放心吧,她们在这儿休息几天就走了,我换的时候屋里也没人在,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把嘴巴闭紧,她们一定是瞧不出不对劲儿的。”

    李大郎端详那位夫人身边仆从衣着谈吐,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出身,心下畏惧,第二日见竟有官兵前来寻她们,心中忐忑更深一层,然而事已至此,总不能冲过去将孩子换回来吧

    他也默认了这结果。

    没过多久周遭便起了兵祸,驿馆经营不下去了,李大郎与唐氏都记挂着当日之事,唯恐事发被人找上门来,便劝着李老头离开此处往外省去投亲,哪知道一走十余年,到底还是被找回来了。

    两份口供对照一遍,此事再无疑虑,白氏将那两份文书仔细收好,淡淡吩咐道“李家其余人不知此事,倒可以罪减一等,收押起来等候老爷子处置。至于唐氏和她男人,先拖出去打三十板子给我家女孩儿消消气,记着别叫他们死了,把我们家姑娘祸害成这样,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仆从应声近前去拖人,唐氏正想要出声求饶,便被人堵住嘴,直接拉了下去。

    方才处置了一场,厅堂之中不免有血腥气存留,白氏丢出去的茶盏还倒在地毯上,茶水沾湿了一大片地方。

    仆婢们无声的近前收拾,王氏领着李惠儿从里间出来,怜爱的拍着她肩头,笑语道“果真是咱们家的女儿,难怪你我方才一见便觉得亲切。”

    李惠儿哭了太久,眼睛尚且肿着,眼下也有些红,白氏柔声抚慰她几句,说“惠儿,我暂且先这么叫你,此事事关重大,确定之前婶娘不敢走漏风声,这时候你爹娘还不知此事。稍后你在这儿歇一会儿,也吃点东西,我与你三婶同你说些家里边的事儿,等你父亲从官署里回来了,我再同你三婶一道去同他们说这件事”

    李惠儿听得半是激动,半是忐忑“爹跟娘会喜欢我吗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野丫头”

    “可别胡说,嫡亲的骨肉,怎么会不喜欢”

    王氏轻声责备她一句,又温声道“野丫头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家老爷子跟老太太都是苦出身,就你二婶,这会儿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野丫头,跟白将军一起骑马练刀,晒得跟什么似的”

    白氏笑,说“你那时候既没进门,又不认识我,是打哪儿知道的”

    王氏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儿,边嗑边说“听白夫人说的啊,前些天她过府来瞧我们家姐儿,那时候同我说的。”

    李惠儿听两个婶娘如此言说,心里边漂浮着的那些许不安也逐渐消弭,再听她们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老爷子仿佛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不禁好奇道“我爷爷他到底是什么人”

    “哟,只顾着闲聊,倒把最要紧的给忘了。”

    白氏失笑道“你爷爷可了不得,便是如今坐拥大半天下的吴王,老爷子起家时一无所有,到现在天下几乎尽在囊中,你说是不是厉害人物”

    李惠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出身竟有这般显赫,更不曾想到自己的祖父竟会威名赫赫的吴王,嘴唇张开,愕然良久,再一想自己这些年来的境遇以及被人顶替的人生,心中更觉凄惘,也愈发痛恨唐氏和她鸠占鹊巢的女儿。

    婢女送了茶水和糕点来,王氏催着李惠儿吃喝,自己则同她讲家中之事,说老爷子有多少儿女,说她有多少堂哥堂姐,到最后,方才说起长房里边的几个孩子。

    李惠儿捻着一块点心细嚼慢咽,半点都不敢分神,听说自己上边还有个哥哥,不禁高兴起来“哥哥是什么样子的”

    王氏想了想,说“很高,马术出众,字也写得好,相貌也很出挑”

    李惠儿满脸憧憬,想了想,又迫不及待道“二哥哥呢”

    王氏略略一顿,抬手抚了抚她鬓边发丝,柔声道“你二哥哥已经过世了,若见了你阿爹阿娘,可别再提这事,他们要伤心的。”

    李惠儿吃了一惊,心下黯然,点头道“我记住了。”

    王氏微微一笑,迟疑了一会儿,说“再下边,便是唐氏与人通奸所生的那个不提也罢。”

    李惠儿回想起自己来时见到的府中场景,又岂是庄严富丽所能形容,再一想自己那么好的爹娘,那么出众的哥哥,心里实在难过。

    那原本都该是她的,可是却生生被人夺去,成了别人的东西,锦衣玉食,百般宠爱,而她却在泥潭里反复挣扎,十余年来不见天日。

    现在她回来了,想回到自己爹娘身边去,想叫哥哥抱一抱自己,却觉心中忐忑惶恐,只怕融不进去,被人嫌弃。

    可这一切本来就该是她的啊

    她又做错了什么

    李惠儿不觉捏紧了拳头,说“她叫什么名字”

    王氏道“叫宝珠。”

    “宝珠,宝珠。”李惠儿喃喃念了几遍,神情渴慕,黯然道“她一定很受爹娘疼爱吧。”

    王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迟疑几瞬,终于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聊以安慰。

    李惠儿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两位婶娘,咬了嘴唇一下,忽然抬高声音,有些不安的问“现在我回来了,爹娘会把她赶走吗”

    白氏听得微怔,旋即笑了“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那又不是马家的骨肉,只是唐氏与奸夫私通生下的孽种,怎么可能继续留在马家”

    王氏也道“老爷子已经进了京师,马上就要坐上那个位置了,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混淆马家血脉更别说此事乃是唐氏有意为之,混进来的又是她与人私通而生的孽胎。”

    此外还有一层,这妯娌俩没好意思跟李惠儿说。

    老爷子是个抠门精,老太太也差不多。

    当年马宝珠出生的时候,他老人家拉着一支队伍在外边打仗,磨破了嘴皮子四处筹钱,家里边实在不算宽裕,只是那毕竟是嫡亲的孙女,总不能眼瞅着病死,老爷子夫妻俩勒紧裤腰带挤出来些财物拿去给马宝珠看病。

    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一场,最后就勒出来个这,那些个家当全都花在了别家野种身上

    白氏跟王氏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结果。

    总之是会被屏蔽的那种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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