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和顾

    柯姑姑见贵妃醒了,就忙让乳娘将公主抱上来。

    高静姝先是攥了攥拳试试,觉得恢复了力气,这才敢伸手抱过女儿。见她小小红红一团,都有点不敢碰她,臂弯也不知该怎么摆放才好。

    又跟众人重申了一遍但凡接近公主,必要洗手原则。

    木槿在旁边笑道“娘娘自打侍疾回来,可是时刻不忘了盯着人浣手呢,也是好,如今咱们宫里比别处都干净。”

    听说贵妃无恙苏醒,孙大夫和吴大夫又一起来磕头。

    吴大夫快人快语“娘娘原生平安顺遂,咱们没出什么力,偏生高夫人还赏了我们一人二百两银票,实在是有愧。”

    木槿笑着对贵妃解释“夫人欢喜不得了,满宫里但凡服侍过娘娘都要给赏呢。”

    吴大夫看了看小公主,当着柯姑姑等人,按照高静姝从前私下教话说“娘娘,草民接生过这样多孩子,发现越是平民百姓家里,亲自喂孩子,孩子会康健些。倒比富贵人家一堆奶娘喂出来好。”

    柯姑姑立刻骇笑道“吴大夫,这可不成。宫里贵人可不能自己喂养孩子,又不是用不起乳娘,传出去叫人笑话。不比外头孩子胡打海摔,吃羊奶都能长大呢。”

    孙大夫跟吴大夫同时笑了,又说“娘娘贵体,自然不能天天喂孩子,其实只是吃两三日母乳就够了。”

    柯姑姑这才肯让步。

    高静姝低头看着女儿小脸。

    两日就够了,她只是要把初乳喂给孩子母亲生产后初乳并不是雪白,而是微黄,含了许多母体要传给孩子免疫因子,可以增强孩子抵抗力。

    她自知在这宫里,妃嫔不可能自己喂养孩子到断奶,根本不现实。可这前两日,她总要给孩子加一层保险。

    柯姑姑生怕贵妃任性,真要自己喂奶,于是已经张罗着去给贵妃熬回乳汤药了。

    宫里女人就是这样,活着一体一身都为了伺候皇上,开枝散叶。

    费尽辛苦生孩子,却又不许自己喂孩子耽误伺候皇上日子,最好是生完孩子就一切为了来日再次侍寝做准备,当真到也不能伺候皇上时候,最好识趣死了让位给年轻嫔妃。

    不过外头女人也是一样,在上伺候公婆丈夫,在下除了生育嫡出子女,还不能忘记给丈夫纳妾照顾小妾跟庶出子女。

    无非是古代女人一生罢了。

    她不重男轻女,但原本确实有点怕生个女儿。

    可如今女儿真降生,高静姝又凭空升起一股子勇气正所谓发昏当不了死,已经有了女儿,就好好为她活着,为她争取,不让她成为一个无依无靠小可怜。

    若来日真能如和敬公主这般,宫里看重疼惜,也是这个时代女子能选择最好一生。

    她逗了逗女儿小脸是个公主,最大好处,就是不必满月就被抱去阿哥所。

    因公主没有旧例可循。和敬公主在潜邸时,自然是一直在皇后身边长大,直到皇上登基,公主还又在长春宫住了两年多,快八岁时才去了南三所。

    公主虽也有女课,但皇上对公主一贯是视若掌珍,觉得读书识字就好,又不要公主去科举做女状元,主要就是快乐为上。

    所以和敬公主也不像其余阿哥们,一月掰着手指只见两三次额娘。她想回长春宫就回去,甚至想去皇上养心殿也就溜达着去。

    想来有和敬公主珠玉在前,皇上也不会苛责新生两位公主,非要抱到南三所去养大。

    高静姝想一想能跟自己孩子呆在一个宫里,就觉得很幸福。

    从前只觉得宫规苛刻,把孩子从亲娘身边抱走。如今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若是这样软这样小孩子,满月就被从自己身边抱走,只怕非要肝肠寸断不可。

    皇上命李玉传话,过了晌午要过来看贵妃。

    于是柯姑姑就帮着贵妃换过了衣裳,用湿布抹过了头发身子,又在屋里放了些香气馥郁清甜水仙花。

    然后出来进去好几遍,确认下一进屋子,不会有血腥味道才放心。

    皇上到时候,高静姝只靠在榻上笑“臣妾不起来了。”

    “朕也不要你动。”皇上脱了外头大衣裳,又自要水浣手,这才接过女儿抱了抱。

    高静姝十分感谢太后跟自己一样洁癖。

    听说皇上每回去寿康宫,都得接受一遍这样洗礼,才能接近七阿哥。

    大约是太后防范仔细,七阿哥自出娘胎来,如今快要满周岁了,生肥壮可爱,连发烧发热都没有过。

    皇上抱了回女儿,又道“朕给公主想了两个封号,等你来选一个。”

    高静姝心道就两个封号啊,二选一吗,那我要都不喜欢怎么办。

    皇上却没想这么多,公主才出生一日,若是当即有了封号可是荣耀之事。

    高静姝忽然想起来问道“纯妃,嗯,纯嫔公主满月臣妾也没去,听说皇上赐了公主和嘉作为封号”

    皇上点头。

    消息传过来时候,紫藤木槿面面相觑道“宫里还有嘉妃娘娘呢,天下好字眼多得很,怎么偏给纯嫔娘娘公主取和嘉为号虽说是庶母,但也是长辈,虽算不着为尊者讳,可也该避一避。”

    这世上字这么多呢。

    不知道皇上是觉得嘉妃不配让公主避讳,还是对四公主不上心,以至于礼部礼部送来了封号,就随便选了个用。

    皇上却不提此事,只笑道“你生产当夜,朕以天子之身翻阅了上书,这孩子正对月之吉神。月主阴,咱们公主又出生在花朝节之后,朕看着外头月色,正是分外皎洁明亮,连着两日都是如此。”

    “所以朕选了两个代表月亮封号,你挑一个。”

    高静姝顿时生出不祥预感。

    乾隆一朝公主都从和字。

    代表月亮字,她顿时只能想到婵娟,嫦娥,玉兔,桂树,哦,还有银钩。

    可不管是叫和桂、和娟、和兔还是和钩,可都不好听啊。

    唯一过得去就是和婵,但听起来又想宫里素来用鹤蟾图样。

    皇上把公主交给乳娘,然后拉着贵妃手写字。

    “望”

    皇上含笑“月神望舒,正是月位吉神。且望也是十五满月,乃圆满之意。”皇上看定贵妃,柔声道“再者这孩子也是咱们多年所望,自然是好。”

    高静姝眼睛一亮,这个不错。

    “还有呢”

    皇上又写了一个。

    “顾”

    “阳乌未出谷,顾兔半藏身。”

    顾兔也可代指月亮。

    皇上轻笑“李白这首诗,写是神仙,又祝祷君王长寿。朕素来喜欢后面这句拜龙颜,献圣寿。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万岁,长倾万岁杯。”

    皇上看着女儿娇嫩睡颜“长倾万岁杯朕女儿,自然有朕这个天子庇佑,君父常顾,百岁喜乐。”

    “那就和顾吧。”高静姝笑着轻轻摸了摸女儿腮“臣妾只盼着她这一生能够长寿快乐。”

    皇上回到养心殿后,晓谕六宫,赐贵妃所生五公主封号和顾。

    六宫妃嫔纷纷来贺喜。

    虽说早早给予封号,是极大恩宠,但对于六宫来说,贵妃这么多年盼着孩子,最后还不是阿哥,只是公主,就够让她们欢喜了。

    所以虽然也酸公主早有封号,但还是能保持平常心来给贵妃贺喜。

    嘉妃春风满面派贴身宫女紫云去送贺礼三妃怀孕,只有她一个生了阿哥,另两个都是公主不说,还有一个把自己妃位都给作没了。

    嘉妃没出月子只好让宫女来,其余妃嫔,从娴妃起,到如今六嫔,都一并亲至贺喜。

    高静姝就好像听不懂暗示一样,没把公主抱出来给满屋子莺莺燕燕看。

    脂粉味道实在太重,万一孩子吸了过敏就不好了。

    同样生了公主,刚出了月子纯嫔看起来失落沉默,再没有那种意气风华样子。就像个影子似坐在一旁。

    舒嫔颖嫔都是大家子出身,性子也都颇为爽利,颖嫔刚进宫又寂寞,两人走倒是颇近,此时各自送上礼物,然后围绕公主说了会儿话。

    愉嫔不必说,自然是在贵妃生产后就单独来贺过了,此时坐在众妃中,也只是欢喜笑,并不多话。

    婉嫔令嫔又俱是沉默,宁可不说也不肯犯错,于是众人坐了一会就散了。

    众妃嫔散后,和敬和婉公主才挽着手一并过来。

    两人各送上一方长命锁。

    和敬看多了永琮,自然也知道靠近孩子要干干净净才好,此时笑眯眯趴在床边上“贵娘娘,妹妹怎么不对我笑对着和婉却笑了。”

    高静姝莞尔“她才这么大,还没有视力,都看不清眼前是谁呢。”

    和敬拿着拨浪鼓晃了一会儿,果然见妹妹只要睡着,不似永琮般已经开始喜欢追着明亮东西看,这才放下。跟和婉一起问候了贵妃身子如何。

    高静姝自己没什么不舒服,倒是瞧着和婉瘦了许多,更加柔顺沉默起来。

    回到长春宫,和敬公主见皇额娘正倚在窗下看后宫账目,不禁有点发呆。在她印象里,很多时候,额娘都是端庄平静坐在窗下,手边永远有几卷看不完账目和要处理宫务。

    许多年了,从未变过。

    “和敬怎么了”皇后见女儿发怔,不由招手叫她。

    “你们都出去。”和敬自己上了榻,倚在皇后身边小声道“皇额娘,我去钟粹宫看了妹妹。妹妹很可爱。”

    皇后含笑点头。

    “皇额娘,女儿知道您跟贵娘娘和睦,我也常去找她玩耍。可在听说贵娘娘生是公主后,我忽然就松了一口气。”替额娘,也替她亲弟弟永琮。

    皇后无声搂住女儿,和敬公主继续道“女儿觉得自己有些有些自私,有些,有些坏。我会为贵娘娘生是女儿不是阿哥而私下高兴,虽然也同情和婉只怕要和亲蒙古,但因不是自己要远嫁,也会心有余悸庆幸。皇额娘”

    这位大清嫡出公主,向来风光傲物,如明月昭昭,可骤然发现自己阴暗自私,旁人都未曾发觉开口,她就先不安羞愧起来。

    皇后轻轻拍着她脊背“和敬,私心人人都有。只因在这世道,人人想要活着,想要活好。许多时候路就是这么窄,容不得两个人去走。”

    她目光渺远望向窗外“我曾经跟贵妃说过,她生个儿子也好,若是永琮不够出色,她儿子,总比其余跟本宫不亲近庶子做太子来强。”

    和敬仓皇抬头“皇额娘,永琮怎么会不聪慧,您想多了”

    皇后摇头“你看,额娘特意向贵妃说明,也是跟自己画一道线,就算贵妃生了阿哥,我也不会对她们母子不利。可正因为我需要特意去强调这件事,才说明,我心里也是畏惧过。”

    皇上对贵妃心思,没有人比皇后看更明白了。

    皇上虽不是顺治帝那样痴情起来不管不顾人,更不是个专情性子。可贵妃与六宫妃嫔,在他心里确实是不一样。她孩子,自然也是不一样。

    皇后轻声道“和敬,每个人都有自私一面,这是人本性,正如兽类茹毛饮血为了活下去,人也要挣命活下去。可和敬,人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私心与恶意,那就会沦为野兽无益。”

    “你为自己私心羞愧,正说明你是个好孩子。”皇后叹了口气“还好你是公主,以后又在京城过日子,有我庇护。否则你这样心思,叫人怎么放心呢。”

    若想做个无暇好人,就要比恶人花十倍心力与智慧,因为作恶人是没有底线。只靠着自己是个好人,会被吃骨头都不剩。

    皇后自问,若自己只是一味柔善没有手腕,早被人害到不知道哪个冷宫里蹲着去了。

    “和婉婚事”皇后眼中也有不忍“你皇阿玛心中已有决断。准噶尔不说,大小金川也自年前起就有些动荡。”

    皇后虽闭口不谈,但多少知道些外头大事。

    皇上年前之所以紧着把高斌这个吏部尚书都派出去,解决南边数省白莲教动乱,正是因为要先安国内,再腾出手来打大小金川。

    既如此,蒙古自然是要用。

    和婉和亲,势在必行。

    果然,二月二十日,皇上下旨,和婉公主赐婚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塞德。翻过年去就完婚。

    圣旨一下,自是没有转圜余地。

    和亲王府听闻这道圣旨后,真是人人头顶顶着一块阴云。

    次日,京中各王公勋贵之家,都惊闻和亲王突然过世,如今门口都换了白了。

    众人大惊这可是皇上亲弟弟,当朝亲王,怎么骤然猝死

    高斌立命人更换素服,速速备吊唁之礼和准备路祭。亲王之丧仪,送殡当日,必要封路净水洒街,官员们除了在送殡沿街设上路祭外,还要行一跪三叩礼,奠酒,读祭文。

    和亲王可是皇上唯一亲弟,高斌一点儿不敢怠慢,连忙一一吩咐下去。

    然而在他自己准备出门前,外头管家又一脸匪夷所思来报“老爷,和亲王原来没死。”

    高斌立刻横眉立目“荒唐亲王生死岂是儿戏王爷既然尚在,谁敢传出这等恶毒传言”

    管家期期艾艾“消息是和亲王府自己传出来。”

    高斌见下人也说不明白,索性还是备马,直接自己去看看。

    只见和亲王府门口已经全然挂白,一色戳灯都换了白灯笼,白茫茫穿孝仆从两边侍立。等着接待客人。

    随从递上名帖,自有人前来奉迎。

    高斌刚摆出一脸沉重进门,就跟出来讷亲撞了个对脸。

    讷亲扯他“别去了别去了,皇上白龙鱼服,在里头对着和亲王拍棺材板呢,咱们可别去找骂。”

    讷亲一脸晦气。

    他一听和亲王突然过世,惊讶之下立刻前来吊唁。一来他如今是首席军机大臣,按理说全国上下事情得一并抓起来,亲王过世这样大事也不例外;二来就是和亲王曾经暴打过他,两人是有梁子,所以他更要格外显得重视一些,免得有人参他对和亲王怀有私恨,不肯尽心。

    所以他立刻就来了。

    然后就撞上了匪夷所思一幕。

    和亲王府内明芳阁停灵处,和亲王本人坐在棺材里,伸长了胳膊拿供桌上供品吃,因够不着,还骂旁边下人“没长眼睛呢,给爷递一个过来。”然后吃着苹果继续骂人“怎么哭这么不尽心再不好好哭,爷让你们进来躺着”

    于是和亲王府一片山摇地动哭声。

    讷亲当场就懵了。

    他怕和亲王是疯了,万一再冲出来打他,所以讷亲隔着老远劝说和亲王。委婉表示虽然从前王爷就行事出人意料,但装死出殡实在是太过了,也不吉利啊。

    和亲王就热情招呼他“人哪有百岁不死,实在用不着忌讳。正如那戏本子,上台前总要排演几遍如今我若不先演几遍,怎么知道这些人来日置办合不合我心呢”

    讷亲瞠目结舌,直到皇上驾到。

    一见皇上冷脸,讷亲就忙告退,这对兄弟必是有话要说。

    果然,皇上看着坐在棺材里一脸混不吝和亲王,冷道“你是对朕圣旨不满吗”

    和亲王梗着脖子道“臣弟不敢,臣弟也是皇兄奴才,自然会遵旨,和婉该嫁到哪儿去就嫁到哪儿去好了。”虽这样说,却把手里苹果给捏碎了。

    乾隆忍不住怒喝道“既然不敢不满,那你为什么做这样荒唐事儿丢尽了皇家颜面”

    谁料弘昼更大声“因为我就是不要脸”

    皇上叫弘昼气要命。

    却见弘昼坐在棺材里大哭了起来“皇兄,你只有一个嫡女你舍不得。可皇兄,我有好几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嫡出女儿啊皇兄,四哥啊”他边哭边喝酒,还把个小银壶在棺材里磕哐哐响。

    酒水还溅了几滴到皇上身上。

    吓得和亲王长子永壁连忙上前磕头请罪。

    皇上面色阴沉怕人,似要大怒,但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对侄子吩咐道“罢了,他愿意在棺材住,就都不要管他。”

    皇上拂袖而去。

    方才磕过头后就避开圣驾,在屋里躲着和亲王嫡福晋乌扎库氏哭着出来,想把和亲王从棺材里拖出来“你去给皇上请罪女儿咱们已经保不住了,你还要顶撞圣上,是要拖累一家子去死吗”

    和亲王冷笑道“皇兄又不会杀了我头,他只有我这一个亲兄弟了。他是亘古未有圣明天子,我是自办丧事荒唐王爷,他才不会杀我,只怕也不会罚我呢,他会一辈子宽容我罪过,让天下人笑话我,然后敬仰他”

    说着说着哈哈笑起来“小时候觉得皇阿玛严苛,如今才知道,再宽厚兄长做了皇上,也不如自己最严苛阿玛做皇上。”

    乌扎库氏吓得魂飞魄散,也不要和亲王去请罪了,连忙又拿了个供品堵住他嘴,心烦道“罢了,你就在棺材里坐着别出来了。”

    弘昼继续桀桀怪笑“你们请我也不出去,我就睡在棺材里头了”

    然而和亲王还是很快食言了,他头七还没过,长子永壁忽然就跑进来道“阿玛阿玛,我妹夫死了。”

    和亲王把棺材里铺上厚厚棉被,又因为是亲王礼制棺材,倒是也不狭窄,外头棺椁跟棺材夹层还被他塞上了保暖厚棉花,棺材里头还有几个热乎乎手炉,别说,和亲王躺着还挺舒服挺暖和,就这么睡了过去。

    听了这话,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妹夫,什么妹夫”然后才瞪大双眼“博尔济吉特氏那个蒙古崽子死了”

    永壁脸上又是欢喜,又是要表现出悲痛,搞得有点抽筋似,连连点头“对啊,巴林王爷儿子死了自然也要报往京中,皇上赐婚公主圣旨也发往蒙古,两边大概在路上错过了。皇上圣旨发出去第三天,算来还没到蒙古呢,巴林氏报丧人就先到京城了。”

    和亲王热切问道“啊,怎么死”

    “喝酒纵马,纯粹是自己作死。”永壁叹口气“也是可怜,不过巴林王爷有八子,想来虽然伤心,但也不至于伤心过度。”见自己阿玛瞪眼,永壁又忙道“不过其余儿子年龄都与和婉不相当,不是已经娶亲就是不足十岁。”

    和婉是皇上亲封公主,总不能去当妾室。

    和亲王手一撑,跳出了棺材“你懂什么,和亲女子,与夫君配不配是最不重要,我这就要进宫。”

    永壁独自面对庭中棺椁丧仪,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下人们也懵了他们还奉旨在这里哭丧呢,这会子棺材里尸体都跑了,哭还是不哭啊

    皇上也在头疼。

    要是消息早那么两天送到,自己就会给和婉另择夫婿,偏生现在圣旨已经发往了巴林部,他好好侄女兼养女成了个未亡人。

    蒙古那边倒是不讲究这些,如今还能是父死子继,兄死弟及。

    可满人入关多年,早以自诩礼仪之邦,唯恐被汉人说是蛮夷。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汉奸要比日本人还像日本人。

    所以大清对女人礼教,简直比之前汉人统治时候还要严苛。

    皇上自然头疼立刻给侄女指婚改嫁,似乎不太好,又有些闲着没干文人要叽叽歪歪了。

    李玉诚惶诚恐声音传进来“皇上,和亲王求见。”

    与此同时,和亲王也已经在外面汇报起来“皇兄皇兄,臣弟来给您请罪磕头啦”

    皇上

    他扬声道“李玉,哪里来宵小贼子冒充亲王俱朕所知,和亲王头七都快到了”

    李玉尴尬对着和亲王笑,还把身子躲远远,和亲王连讷亲大人都打,何况自己了。

    说曹操曹操到,讷亲作为首席军机大臣,正来跟皇上汇报备战大小金川之事,一路想着正事,走到门口才看到和亲王,脸儿都白了。

    和亲王立马抓住他,笑容满面“哟,这不是我们军机处总领班大人吗李公公快点通传啊。”

    讷亲被他抓在手里,脸更白了。

    而皇上见和亲王跟着讷亲就溜了进来,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当做看不见他,听讷亲汇报大小金川战事预备。

    倒是也不避讳弘昼。

    皇上心知,弘昼虽然性子浑,但也不是不学无术人,从前也跟着皇阿玛和自己一起处置过军务,听一听也好,说不得他就有些出人意料主意。

    然而和亲王此刻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他见讷亲滔滔不绝,又要瞪人家,讷亲只得长话短说,然后迅速告退。

    和亲王见他走了,“噗通”就跪了“皇兄,天命如此,你就把和婉留在京城吧。若是礼教所限,臣弟愿意一辈子养着和婉在府上不出嫁。”

    “再或者,如色布腾巴勒珠尔一般留在京中蒙古亲贵少年也有,皇上就分给和婉一个吧”

    见皇上沉默,和亲王又忙道“其实宗亲中女子颇多,许多人家也不爱惜女儿,再或者从前因犯事被削爵各王府,算血脉自然也是爱新觉罗氏,封了公主送出去,日子自然比在京中圈禁好啊。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何必非要是和婉出去呢皇上也刚添了两个女儿,和嘉与和顾公主,自然都是掌上明珠,难道来日都要送往蒙古,终身父女不相见吗”

    乌库扎氏听说和亲王掀了棺材板跑了之后,就一直在府上提心吊胆,生恐和亲王那张嘴,真在御前说了皇上不是,然后这个棺材就派上了真正用场。

    直到永壁从外头跑进来“额娘,阿玛回来了。”

    乌库扎氏忙迎出正房,只见和亲王眉飞色舞大步迈进来,一见她忽然冲过来,将她抱起转了一圈“我将咱们女儿留在京城了”

    两人年少夫妻,和亲王如今有五子一女,四子一女都是出自嫡福晋,可见感情深厚。

    乌库扎氏一听就哭了出来“当真我不信你,你拿皇上圣旨来我瞧。”

    和亲王有点尴尬,只要了口谕还没要来圣旨。

    不过皇上亲口应承了他,要是反悔,他就去养心殿撒泼打滚去,继续在朝上殴打讷亲。

    “皇上”

    高静姝睁开眼时候,只见皇上亲自抱了和顾坐在她床边。

    “怎么也没人叫臣妾”高静姝有点生气和后怕,万一自己睡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怎么办

    皇上含笑“朕赏海棠睡未足也,不愿旁人惊醒。”

    正说着,和顾发出了哼唧声,似乎要哭,皇上立刻轻轻晃了晃她“好孩子,没事,皇阿玛在呢。”

    高静姝看着皇上哄孩子样子,觉得有点陌生。

    他姿势很温柔。

    上一回他摇晃和顾动作大了点,高静姝连忙接过来孩子不能使劲摇,很多人嫌孩子哭闹烦躁就摇晃厉害,见孩子睡着还以为管用,却不知孩子很可能被摇出脑震荡。甚至孩子撞到床头睡着也很可能是晕过去。

    自从她说完使劲摇晃孩子不好,皇上动作就格外轻柔。

    乳娘上前要孩子“公主大约是饿了。”皇上这才将孩子交出去。

    然后亲自抬手替贵妃理了理有些睡乱了头发。

    “朕将和婉留在了京中。”

    果然见贵妃眼睛骤然一亮。

    皇上叹息“国与家,朕实在是为难。弘昼那样难过,坐在棺材里大哭,朕看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目光沉落下来“朕这两日还梦到了皇阿玛。梦到了小时候,朕跟弘昼因为抽陀螺闹了起来,弘昼不讲理,赢不了朕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皇阿玛走过来问朕,为什么不哄一哄弟弟,为什么不爱护他”

    高静姝陪着皇上一起沉默,他大概只是想说说话。

    “于国,朕是皇上,要平定大小金川动乱,想要完成皇玛法跟皇阿玛心愿,彻底收了准噶尔。所以需要跟蒙古联姻,需要他们战力。可于家,朕也只是阿玛,是兄长。”

    皇上握住贵妃手“朕没法做到由着女儿去挑最合心意驸马。可朕答应你,会像和敬和婉一般,总要将咱们女儿也留在京城。”

    高静姝眼里不自觉含了泪“好。”

    皇上这才一笑“别哭,还在月子里怎么能掉眼泪。”

    “阿弥陀佛,皇上真是圣德宽仁。”

    裕太妃坐在太后跟前眉开眼笑。太后也欢喜。

    先帝雍正爷,也防着妃子与阿哥们情分过密,所以曾经施行过妃嫔交换儿子养育政策,太后也养过一段时间弘昼,裕太妃也看顾过一段时间当今。

    就算有这种情分,裕太妃却也不曾出面开口。

    她很明白皇上性子,决定事情求情是无用,还会让皇上厌恶。

    所以裕太妃一直忍着,在太后跟前也不敢讨情面。

    如今听说天降喜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男儿坠马死了,和婉能如和敬一般嫁一个留在京中蒙古亲贵,自然是好。就算以后要跟驸马回蒙古省亲也比一直蹲在塞外强。

    所以此时才笑容满面来跟太后说话。

    夸起七阿哥更是一连串好话。又投桃报李,从自己压箱底体己中,拿出好物来分送给皇上新添两位公主一个阿哥。

    “太后娘娘有福气,儿孙满堂,以后阿哥公主只怕更多,闹得你头疼。”

    太后也笑道“弘昼孩子也不少呢,哀家还羡慕弘昼有四个嫡子。”两位互相捧了一番,裕太妃才道“永琮过了周岁,就该把种痘之事准备起来了。”

    自从顺治爷因为天花去了,宫中极重视此事。

    康熙爷在位年间,终于有了种人痘法子,于是宫里所有孩子都得送去走一遭。经过这几十年,技术已经成熟很,连民间都已经开始普遍种痘了。

    太后有些心疼“虽说这是宫里惯例,若是孩子无弱症,都是过了周岁后尽早种痘。可哀家看着永琮就有点不舍得。到底是出花呢,虽说极少有种痘人因此不好,可到底有过,哀家怎么能不担心。”

    裕太妃也叹息“娘娘再不放心,也得舍得啊。”

    否则皇上和大臣也不会放心一个没有出过花太子和皇上。

    顺治爷给大家阴影实在有点大,主少国疑,康熙爷天纵英明,又有孝庄太后这样祖母辅佐,朝廷还很是风雨飘摇了一阵子。若是以后天子再来一回染天花驾崩,留下几岁孩子登基,不知道大清还有没有这么好运气。

    所以连公主到了两三岁也都要种痘,何况是可能会继承皇位皇子们,自然都要先出过花才好。除非是素有疾病体弱不堪重负,不能种痘,那也基本上算是直接放弃放弃了继承资格。

    三月里和顾公主满月,四月里七阿哥周岁,皇上都亲自到场全程参与,可见看重心爱。宫里自然很是热闹了一番。

    永琮周岁过后,皇上就与皇后提起了种痘之事。

    “朕想着命钦天监算个吉日,将永琮种痘之事先预备起来。宝华殿也要早早开始祈福百日才好。”

    皇后脸上现出忧色。

    皇上安慰道“今年正好是个空闲,明年又有大选,你只怕也忙不过来。”皇上还有不能说前朝之事何况今年底,他就准备要对大小金川发兵了,兵戈之争到底伤天和,他不欲将永琮种痘大事拖到明年。

    皇后试探道“臣妾听闻民间有四五岁孩子长成再种痘”

    皇上摇头“朕问过夏子鱼,幼儿虽然身小体弱,但种痘自然要发烧,越是小孩子发起高热来反而越少些凶险。”

    所以皇上当日高热晕厥,太医院死了心都有,可对幼儿来说,对高热耐受要比大人高一点。

    “况且孩子大了,会跑会跳,好动不说,又讲不通道理。他觉得身上痒痛难受,必会哭闹着去抓挠,若是抓破一点儿在面上留了疤痕以后如何是好”

    “倒不如这会子他身小力弱,让乳母们昼夜不息看着,或者用布裹手足,都能保住他不乱动。”又举成功例子“如今宫里所有阿哥也都是这样过来,并无差池。”

    皇上更安慰道“永琮种痘太医充足,不比朕当年,只是皇玛法百多个孙子中一个,跟其余堂兄弟一起入宫种痘,这不也平安过来了”

    要做大清将来继承人,这是第一步。

    夏院正亲自到了钦天监一趟。

    开门见山“皇上命大人算七阿哥种痘吉日,不知大人算如何”

    正史委婉道“四季都有良辰吉日,不知太医院”

    夏院正本来就不太会打机锋,直接道“春冬原就是痘症多发时节不可用。夏秋阳光充沛,都是不错日子,就是夏日气温高,放冰恐凉了阿哥,若是不放又恐热气过甚痘症溃烂。还是夏末初秋,太阳又好,温度又不高时候。”

    钦天监正史索性拿出年历来“您自己挑一天吧。我们再算算吉不吉利。”

    夏院正从九月份开始挑,刚指向九月初五,钦天监正史就摇头初五是月忌呢,连着十四、二十三都不成。民间都有俗语“初五、十四、二十三,太上老君不炼丹”,所以还要避忌火烛,阿哥种痘要供奉香火,自然不能避火烛,这三天是不能了。”

    “还有洛书九宫道初一十五为星位之极,阿哥虽是尊贵,但到底年龄小辈分小,也该避讳还有九月九重阳大节,最好不行种痘。再有几个破日,诸事不宜。”

    夏院正见正史拿着笔划了一堆日子去,也每没给自己留下几天,于是就从里面选了个九月初八,正对着七阿哥初八生日,希望能有些好处。

    日子定下来,钦天监就报上去。

    皇上自然命宝华殿大师算着日子祈福百日,又命萨满到时候跳神祝祷。坤宁宫中除了供奉神位,也有一萨满太太,居三品女官位份,负责赞祀,此时也早早开始准备起来。

    这日愉嫔带了几个仙鹤衔芝、瑞鹿衔花这样喜庆图案肚兜来看贵妃和五公主。

    手里还牵着永琪。

    今日是永琪来后宫给额娘请安日子,所以愉嫔特意带他过来,给养母请安,探望五公主。

    高静姝再见了永琪就不免问愉嫔道“永琪当日种痘无事吗”

    愉嫔把帕子捂在胸口,看起来也是心有余悸似“阿哥们都被单独跟太医关起来,臣妾就在外头日夜供奉痘疹娘娘,等着宫门打开。”

    “主要是这种痘并无定数,有孩子三四天发出来,有孩子则慢些需要五六天,再加上一定要结痂完全掉落才能开门,至少也要十二天,多则近一个月养好也是有。好在永琪发顺当,十五天就出来了。可这十五天,臣妾在外头算着日子真是煎熬很。”

    现在有了和顾,高静姝很能将心比心,也觉得心揪不得了。

    永琪正踮脚站在炕边看和顾公主,转回来比划“妹妹好小。”

    他很懂事,愉嫔特意嘱咐过他手太重,不能碰妹妹,他就一点儿也不伸手,只是趴在床边上,睁着大眼睛看着妹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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