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河眼睛都看呆了,盯着沈观手中缓缓打开的盒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观自己也没想到,路河的爹爹费了大半天力气,花了两个月没打开,甚至间接导致他自暴自弃的盒子,他只是随手一拧,竟然就这么开了?
路河瞪大眼睛:“你是怎么打开的?难道打开它需要有特殊的武功吗?”从那盒子到了他手上之后,闲得没事路河也经常尝试那些机括的组合,可组合实在太多,就没一次能成功的。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
“……”
沈观话音一落,路河也暗自郁闷了。
这运气要多好啊,几万种组合,他和爹爹拧了好几个月都没解开,结果这人随手一拨就给拨开了。
也太没道理。
见盒子终于完全打开,路河还是从地上站起来,伸出头来看盒子内的东西。它那么珍贵,又是二娘临走时留给爹爹的物件,他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叶星冉也从水草中探出头来,把头伸得长长的,企图观察盒子里的东西。
可鱼脖子实在太短,伸缩能力太有限,伸到最长也无法看清。叶星冉懊恼地吐了个泡泡,在水中游了两圈。
沈观见状,将盒子和小鱼缸并排放在路河的铺盖上,又把鱼缸推得离盒子近了些,好让小鱼能看个清楚。
万众瞩目之下,沈观开始检查起盒子内部,它外壳虽华贵,里面放的东西却普通,唯有几个装着不明液体和颗粒的小包,和一张纸条。
沈观在路河恳切的眼神注视下,拿起一包,扇动空气闻了闻气味,黑糊糊的一小包液体,是醋。
另一包颗粒里面则装的是顶尖的普洱茶叶。
路河也有些疑惑了,拿起另一包白色颗粒,倒在手心,尝了一口便开始吐舌头:“好咸,是粗盐。”
“二娘装这些东西在盒子里做什么?”
他本以为盒子表面已经这么华贵,里面定是留给爹爹和他的宝物,可没想到竟这般寻常,只是一些厨房调味之物。
“说不定另有深意呢。”沈观拈起盒子中仔细折好的纸,慢慢展开,哪怕时间过去这么久,纸张上仍保留着散不去的微微杏花味。他伸手一搓,是上好的宣纸。
这位宫中管事大宫女退下来的莺骊姑子,背景恐怕并不简单。曾经一手主导了数年前琪妃中毒一案,不仅全身而退,还能嫁给当时家世清白的路河父亲,临走时还给路河一家留下一大笔银子。
沈观展开纸条,上面工笔小楷,字迹好不清秀。
“清清切切,真真假假;今夕良人,柴米醋茶。”落款只有两字:“骊娘”。
沈观悠悠叹了口气,果然是她。
“什么意思?”路河有些急切,想伸手去抓沈观手中的纸条,但看了看自己脏脏的手,吞了口唾沫到底还是忍住了,“求求你给我讲讲。”
他神情似乎有些羞赧,红着一张哭花了的小脸:“我看不懂字。”
“你知道二娘为何离开你爹爹吗?”沈观问路河。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爹爹总说,二娘心里没有他。”
沈观将那些小包一一放回盒子,又将纸条重新折好,摸了摸路河的头,他很少会对人产生同情,此时却不知道怎么跟路河解释了。
莺骊这个名字他或许不熟悉,但骊娘此人却在江湖颇有一番名气,风流洒脱,又钟爱制毒,这样的江湖女子,断不会安下心来和人柴米油盐地过日子。
那两年和路河父子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或许是她人生中短暂的插曲。但假假真真是情,那两年清淡又朴实的生活,到底是在骊娘心里留下了痕迹。所以临走之前,她将这一切都封在盒子里,等待终有一日路河的爹爹能打开它。
可惜路河父亲的运气实在不好,尝试了这么久,到死都没打开。
叶星冉也看清了上面的字,内心忍不住吐槽。
就不能暗示得再明显一点吗?放这么个破盒子里放了这么多年,还几万种组合方式,这谁能打开才怪了。
要不是沈观在她的幸运加持下欧气爆棚开了这个破盒子,这小男孩恐怕要不明不白地过一辈子,到死都不知道他二娘对他爹爹到底啥感情。
叶星冉此时也真想见一见这个不靠谱的骊娘,敲敲她的小脑袋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孽啊真是。
沈观将盒子收进怀中,又抱着小鱼缸站起来,尽量用通俗的方式向路河解释纸条上骊娘留下的话:“意思就是你二娘对你爹爹很眷顾,虽然你爹爹留不住她,但她对你们父子亦有真情。”
光风霁月,落拓江湖,随手投下的一片情,却间接毁了他人的一生。
手中的小鱼缸冰凉冰凉的,沈观忍不住看向棚子顶上破烂的布条,和脏兮兮的铺盖。在他印象中,骊娘是极重义气之人,不然也不会临走之时,送给路河父子远超常人一生所能赚取的钱财。
若是让她知道,在她走后,路河会沦落到这样的田地,她还会一走了之吗?
路河呆呆地站在原地。
叶星冉不忍见他这副失了魂的样子,躲进水草中闭上了眼睛。
或许让他知道也好,总好过浑浑噩噩过一生。
沈观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自己的感情实在过剩,在往常,他从不做这般多余的事。
他向天吹了声口哨,片刻,十一为首的几个穿着黑衣劲装的人便齐齐出现在棚子前。
“厚礼而葬,好生安放。”
“谨听少宗主吩咐。”十一单膝跪地,对着沈观一拱手。杀人的活他没少干,但这还是第一次少宗主吩咐下来给人收拾后事,十一虽不明其中缘由,却感到新鲜。
路河再抬头,懵懵懂懂的眼神中怀着一丝憧憬。
“我跟着你走,将来也会这么威风吗?”路河的语气分外坚定。
十一扯了扯嘴角,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威风,虽是个看起来不大的小男孩,但还是让他受用得很。
地上躺的这个人看起来便是这个小男孩的父亲,十一已经在心里暗暗打算要在京城地脚风水最好的地方选一块宝地来安葬。
“会。”
看着沈观颇有欺骗性的脸,路河当场跪下来,对着沈观磕了三个大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一时间,全场安静。
几个黑色劲装的人就像玩一二三石头人时被突然钉在原地一般,不止大气都不敢出,连一动都不敢动。
他们少宗主是什么性子,或许旁人不知道,但跟着这么多年的暗卫还不知道,那就真的是瞎了眼了。
那可是今日要你死你绝活不过傍晚太阳落山的主,折磨人的手段一套接一套。
上个在比武时甘拜下风说要拜少宗主为师的人,当场被沈观折断了手脚。
十一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挽回这个崩到三千里外的局面。
小男孩看起来还小,穷点没关系,起码别在这儿把命都赔进去啊。
“少宗主……”
十一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路河声如洪钟的声音给打断了,路河的语气笃定,还带着一丝急切和委屈:“我将来一定给师父当牛做马,师父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一切以师父为尊!我孝敬师娘尊重师祖,吃得少干得多,人还特别能吃苦!”
十一的手一僵,得嘞,这下真的救不回来了。
可不知是那句话打动了沈观,他敲了敲鱼缸,无奈道:“小锦鲤,你来选,这徒弟我收还是不收。”
叶星冉在水中游了两圈,确认系统没有报警,[幸运值S+]也没有触发过。
她一猛子扎进了红色水草。
从见到路河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和路河颇为投缘,虽家道中落沦落到贫民区,但在丧父的情况下仍能坚强地生活下去,倔强又坚韧,让她忍不住想摸摸这孩子的头。
下次变成人形,一定第一个赶过去抱抱他,叶星冉在心里打定主意。
见小锦鲤做出了决定,沈观随手摘下扇子上的玉坠,扔给路河,路河抬手珍重地接住,迷茫地看着沈观。
“师徒信物给你,哪天反悔了,就将玉牌还我。”沈观摇了摇没有玉坠的扇子,重量让他有些不习惯。
“记住你拜师时的话。”特别是孝敬师娘。
路河得了沈观的首肯,捧着玉牌眼泪汪汪,忙不迭地点头,“我不反悔,我以后就要跟着师父一辈子。谢谢师父!谢谢锦鲤大仙!”
别说路河惊喜了,十一此时也像吃柠檬一样,心里又羡慕又酸,少宗主赏的东西倒不少,但若是何时对他这么温柔,他能连夜奔袭到祖坟烧一晚上高香。
生活不易,十一叹气。
看着路河跪在地上捧着玉牌不知所措的样子,十一默默给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他还有事要交待,十一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封信,双手向上递给沈观:“少宗主,您的家书。”
沈观伸手接过。
直到抱着小鱼缸,和路河一起坐上回庆记山的马车时,沈观才拆开这封信。
来了一趟乱葬岗,不知打探出本可能断掉的消息,还听了一番苦情故事,捡了个老实听话的小徒弟,沈观摇摇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骊娘。
骊娘行踪一向隐秘,又极擅易容之术,本寂那里虽然线人颇多,但找到她恐怕还要费上许多工夫。
沈观拆开娘亲寄来的家书,娘亲每半个月就要寄来一封上千字的信,她写得不嫌烦,他看得都烦了。
沈观半靠在马车厢中,熟练地翻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
“你骊姨来宗中找我打牌了,嘿嘿,开心,傻儿子何时回来看为娘啊?”
等等,沈观紧紧攥住这封内容上毫无营养但信息量巨大的家书,这个骊姨,不会就是骊娘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