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叶星冉精通水性,风雨又渐渐小了起来,她一边将小锦鲤托在手心,一边努力划着右臂向小船靠近。
让她欣喜的是,小船也在缓缓地向她靠近。
虽然水流不好控制,但叶星冉遥遥地能看到沈观正艰难地转着船舵,努力向这边靠来。
叶星冉深吸一口气,忍住身体的不适和胃部传来的一阵阵灼烧感,向船边用力划了一大下。
沈观跳下来的时候,小锦鲤还在她手心里静静游动着,叶星冉只感到一个热源迅速贴在她身边,让她被海水匆匆带走的体温略微回复了些。
沈观呼吸时的热气喷在她后颈,止不住地发痒。
下一刻,身体突然被腾空抱出水面。
身后的热源还在不断散发着热气,薰得叶星冉脸颊泛红。
路河往后退了一大步,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这,海上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叶星冉对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本想对他说“我认识你已很久了”,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忍不住的咳嗽打断。
“抱歉,咳咳咳。”她咳得泛出了泪花,双手捧着的水溅出来一些。
“怎么了?可是刚刚凉着了?”沈观皱着眉问,但还是没将叶星冉放下。
叶星冉的重量比他想象得要轻上许多,骨架又极小,抱着她,像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鹿,让人不想撒手。
“我没事。给你的,小锦鲤,咳咳,我帮你送回来了,咳咳咳。”叶星冉摇了摇头,不开口还不知道,这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路河连忙跑回船舱,极有眼力见地将银质小鱼缸勉力托到叶星冉手边。
“姐姐,放在这里边,我再去船尾接点水。”
暴风雨已渐渐安宁下来,化成丝丝落落的小雨,敲在叶星冉身上。
她身体本就冰凉,经雨这么一打,沈观只觉得怀中人的体温在坠落式地降低,让他心慌。
得找个地方,将她安置起来。
船舱分为两段,中间有帘子隔开,沈观抱着叶星冉进了后面那段船舱中,轻轻放在船舱的木制座椅上。
刚一放下,叶星冉的胃就生疼,还泛着恶心,让她忍不住皱眉。
沈观的神情顿时有些慌张。
“可是硌得慌?你先在这儿躺一躺,我去帮你把另一边铺好,你先忍忍。”
叶星冉转了个身,头晕晕乎乎的,见沈观跑出船舱给自己抱来了好大一堆毯子和垫子,这人是想把她捂成个球吗。
不过看书里喜怒无常暴虐成性的大反派慌慌张张地给自己叠被子,不知怎么的,她心却暖起来。
床褥终于铺好,沈观慢慢抱起她,一手放在她后背,一只手抬着她的膝盖。
那只放在她后背的手不断散发着热气,将她的衣服慢慢烘干。
这股温暖的气息,让人不忍离开。
叶星冉动了动身体蹭了蹭。
沈观顿时僵住,将叶星冉放进床褥,又帮她仔细掖好被角。
可叶星冉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接着一声,就像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似的,声音听着吓人。不止如此,哪怕盖着厚厚的棉被,嘴唇仍然苍白。
沈观伸手去摸叶星冉的额头。
滚烫。
“是感冒了?我吩咐十一去煮药。”沈观匆忙想离开,叶星冉却一把拉住他的手。
明明力气极小,沈观却被那力量牵引着,重新蹲在叶星冉面前。
“我冷。”
叶星冉的手冰凉冰凉,沈观将她的两只手都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暖着,顺便渡了些内力过去。
可没想到,这内力才刚渡到叶星冉身体里,她竟面上一红,硬生生吐出一大口鲜血。
沈观顿时慌了,什么内力也不敢渡,可手心里那双小手的温度仍然在慢慢下降。
感冒是不会吐血的,他不知神仙身体是否与凡人有异,可照这个情势来看,哪怕有些差异,叶星冉的身体也只会比一般人更脆弱。
“怎么回事?还有哪里疼吗?”他疑心叶星冉并不是普通的感冒。
叶星冉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有点胃疼。说不定是之前那杯酒烧着肚子了,火辣辣的。”她说话声音沙哑,偏又带着一丝委屈的拖音,勾得沈观心痒。
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且骊娘宫中原酒的特性是对毫无武功之人无害,任沈观怎么想,也没想到竟是那杯酒的缘故,可时过境迁,说不定毒酒的特性早已改变,叶星冉这副样子实在太过虚弱,绝非一般感冒所致。
刚刚自己一渡内力便引得她吐血,想来叶星冉体内余毒未清。
沈观一手握住叶星冉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烫的。
此时双重冰火之气在她身体里反复冲撞,也无怪会这么痛苦。
叶星冉身上散发的果香愈发浓重,几乎将沈观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看着叶星冉皱着眉头就要入睡,沈观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先别睡。”这个时候睡着了,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我不睡。”叶星冉亮晶晶的眼睛静静看着沈观,平时活泼的她此时看上去分外乖巧。
“上次你喝的毒酒恐怕有变,再撑一撑,我们就到宁波了,到了宁波,快马不过几个时辰,就能赶到江州,到时候骊娘或可救你。”沈观摩挲着叶星冉的额头,他没说出口的是,就算他们快马加鞭回了武夷宗,骊娘云游江湖,未必还留在那里。
就算搏一搏,哪怕还有一线希望,沈观都愿意替她争取。
沈观就势在地上坐下,他甚少有机会能够这样静静看着叶星冉,从前见她的时候,总是她匆匆消失在眼前。
沈观边摸着叶星冉的脸颊,仿佛看不够似的,将叶星冉的眉眼记在心里。
下次定要找个画师,按照他说的将叶星冉的模样描画下来。
只是不知仙人之姿,可否留在凡人的画布上。
“神仙也会有人间的病痛灾祸,人间的七情六欲吗?”他痴痴问。
叶星冉笑了一下,说出口的声音极小,像是要当场消失一般,“当然。”
“那生老病死呢?”沈观皱了皱眉,捏得叶星冉手微微有些疼痛,她微微挣了挣手,沈观才意识到,松了手上的力气,“如果我治不好你……”
“不会。”
开什么玩笑,反派在原著中的存在就是仅次于慕容青云之外的一个大bug,无论什么样的折腾都没把他折腾死,真正做到了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
如果沈观想要让她活着,哪怕喂了她什么奇奇怪怪的药材吊着她一口气,也会让她活下去的。叶星冉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这副反应,落在沈观眼里,便是对他的无限信任。
沈观手一僵,眼神顿时温柔了起来,见叶星冉眼皮不断打架,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睫,“睡吧。”他看着便是了。
叶星冉在水中待过一晚上,心力交瘁,实在累得不行,虽然胃疼得出汗,还是在高热和寒冷的冲撞交杂中慢慢入睡。
沈观就这么握着叶星冉的手,靠在船舱内的座椅旁边,静静听着叶星冉的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他起身,嘴唇轻轻贴了贴叶星冉的额头。
暴风雨终于完全停息,两个船夫在外面掌舵,十一给路河分了一块芝麻饼,两人一人一半啃得欢快。
“十一哥,你说刚刚那个漂亮姐姐,是从哪里来的啊?还那么巧,从大海里把师父的小锦鲤给捞了起来。”路河手里拿着饼,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十一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吃饼。
路河见十一对此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我这几日每天都在海上观望,附近连一艘小船都没有,那漂亮姐姐是怎么跟上来的,她莫不是每天都跟着我们的船潜泳?”
“难保就是如此,有些人就是水性很好。”
“可师父明明对她很好,还亲自照顾她,现在还在隔壁没出来呢,他们是不是老相识?”路河双手拿着饼,边咀嚼边追问十一。
“……”
十一默默看了路河一眼。
默默从自己的饼上又掰了一块递给路河:“饼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路河再看到师父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沈观似乎熬了一夜未睡,眼下有些青色,但好在沈观习武之人底子不错,精神并未颓靡。
“路河,拿些水和干粮来。”
路河拿着一堆干粮和淡水跟在师父身后,再一次见到昨夜看到的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此时躺在座椅上,看不出睡着还是醒着,可嘴唇又白又干,脸比昨夜还要没有血色。饶是路河再不懂,也知道她此时的状态并不好。
沈观蹲在地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给叶星冉喂水。可叶星冉已然喝不下去,只能是勉强润润嘴唇。
“师父,怎么办?”他们要明日上午才能到宁波,漂亮姐姐真的能撑过去吗?
“可以。”
他说可以就是可以。
剩下的十几个时辰里,沈观度日如年,叶星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沈观只能在一旁死死熬着,每过半个时辰就把她摇醒一次。
小船终于到达宁波的码头时,沈观两只眼睛都熬红了,两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向驿站讨了一匹快马,将叶星冉圈在怀中,驾着快马一路赶到宗门前。
他已二十多个时辰没有合过眼,怀中这个躺着的小姑娘,就是他此刻的全部。
时隔四个月,宗门前的大钟终于重新敲响,看门的弟子向山上传音:“是少宗主!少宗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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