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天,也就是革委会给的知青下乡临出发的前一天,早上九点,和戴红娟交接完毕后,林荷按照当初蒋主任给她的地址,她去了一趟市医院所在的家属区,找到了蒋家门口。
事先她就打听好了,周日市医院虽然有医生值守,但是人事科是没有人上班的,所以林荷才会直接来到家属区这边。
她也没有进门,而是将之前准备好的书和信放在门口,然后敲响了蒋家的门,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她就急匆匆地转身躲了。
在楼梯拐角处,远远地林荷就看到有个中年妇人打开了房门。
发现家门口没有人后,这个妇人有些纳闷地探头四处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个布包裹。
这个妇人将地上的包裹捡起来打开,看到了里面的信和书,她有些疑惑又警惕,冲着屋子里的人焦急喊道:
“文兵,你快出来看看!”
蒋文兵,正是那位蒋主任的名字,知道蒋主任在家,林荷也就放心了,直接转身离开,动身前往麻纺厂。
躲了两天,她也该去跟林家算总账了。
面含笑意地回到了麻纺厂家属院,面对周围那异样打量的眼神,林荷一点都不在意。
这几天她不在家,以向翠兰的脾性,肯定要在家属院大肆编排,背地里说她各种坏话的,所以现在这些邻居会这么打量她,林荷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这些人的打量对她不痛不痒,她明天就要走了,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互不打扰,这么点流言纷扰谁还会记得?
这天刚好是周末,林家一家子都休假,林荷进屋的时候,刚好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包括林父在内的一家四口都在,连林丽丽都从向家回来了。
大概是没想到林荷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屋里原本言笑晏晏的气氛,在林荷出现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几个人看向林荷的眼神都带着警惕和打量。
林荷倒是笑眯眯的,目光落在几个人围坐的餐桌上,看到桌子上居然还有肉菜,忍不住就唉哟了一声,笑问道:
“今儿这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还炖了肉啊,怎么我之前在家的时候,就没这样的待遇呢。”
说着,林荷也不客气,直接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专往那碗炖肉里面夹,一筷子下去,小半碗肉就到了她的碗里。
向翠兰脸色一僵,那边林文杰更是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一把摔了碗筷就开嚎:“我的肉,都被小贱人给吃了!我要吃肉……”
林父看到林荷这番做派,脸直接就沉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几天不着家,现在一回来就跟你弟弟抢肉吃?你哪里来的脸?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妈到处在找你?”
林荷放下碗筷,似笑非笑地看向林父:
“找我?您这是怕我被坏人绑架劫持了呢,还是怕我跑了,就代替不了林丽丽下乡去当知青了?失踪超过48个小时绝对够立案了,这么担心我,您怎么没去公安局报案?我看你们也没怎么着急啊,真要是担心我,你们还有心情炖肉吃?”
林父被林荷这番话给噎住,一张老脸都有点挂不住了,想要开口训斥,又怕自己根本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林荷,只有被怼的份。
向翠兰忙插嘴解释道:
“你这孩子,这怎么倒还怪上我们了,女孩子名声多重要啊,你几天不着家门,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真要是报案,可不就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外面那些爱嚼舌根子的还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腌臜事来,一传十十传百的,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荷嗤笑一声:“是为了我的名声,还是为了你们的面子啊?是怕事情闹大了,整个西大街甚至清江市都知道你们的算计勾当了吧?”
“再说了,为了名声就不报案了?那我要是真出了事呢?我看,有的人怕是巴不得我出事吧?我要是遇害了或者被拐卖了,医院药房的工作岗位就没人争了,可不就如了某些人的意呢,你说是吧,林丽丽?”
林丽丽忽然被Cue,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紧张和慌乱,在林荷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将下半身藏在桌子底下,还不动声色地将不远处的一根拐杖拿在手里假模假样的伪装。
只可惜前两天这女人跟向翠兰在林荷那个卧室翻箱倒柜的样子林荷还记得清清楚楚呢,那会儿林丽丽的腿可是一点异常都没有,行动自如好得很呢。
“我记得,你摔伤的好像是左腿吧?你这拐杖好像撑错位置了!”林荷故意诈道。
林丽丽哪里还记得当初在林荷面前装摔伤装的是哪一只脚?林荷这么一诈,她果然上当,心下立马一紧,手忙脚乱地就要把拐杖换到另一边去,结果慌慌张张地没协调好,整个人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是真摔,而且还是脸着地摔下去的,林丽丽痛得表情都扭曲了,看起来相当滑稽。
林荷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也懒得再看林丽丽装模作样的小丑表演了,她转头继续对付向翠兰和林父:
“我来是问你们想清楚了没有,说好的为期三天过时不候,明天我可就要走了,这玩意儿你们若是不要的话,我就直接毁了啊。”
说着,林荷慢悠悠地从挎包里拿出来一张纸,在手里面扬了扬。
看清楚那张纸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后,林父的瞳孔骤缩,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快速地朝着林荷冲了过来,一把就抢走了林荷手里的那张纸。
这还不算,他还厉声提醒向翠兰和林文杰,让他们把林荷给看住了。
向翠兰反应迅速,一把就挡住了林荷的去路,林文杰更是夸张,都顾不上嚎他被吃掉的那碗肉了,直接冲上来将林荷给死死抱住,摆明了不想让林荷动弹的意思。
林荷也没躲,就这么站着任由这些人施为,只凉凉地冲着林父道:
“这就是个没签字没盖章的模板,你拿了也没用,真正的盖章原件我早藏起来了,我早说了,想要顶我的岗,拿钱来换,一手交钱一手交协议我绝不跟你们多做纠缠!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要工作,那是做梦!”
林父刚还在为自己抢到了协议而感到狂喜,下一秒听到林荷这番话,顿时感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低头一看,果然是市医院的专用文件,协议打头那一行就是市医院的红头标题,抬头格式都非常鲜明,这个是要专门找印刷厂定制的,根本作不了假,而且林荷这小丫头也没这能耐。
但正如林荷说的,这个文件上没有签字没有署名也没有盖章,只不过是林荷拿出来耍他们玩的,偏偏他还真就上当了,在林荷的面前将他那如同小丑一般的做派暴露无遗。
林父还不肯善罢甘休,趁着林荷被向翠兰和林文杰控制住,他又冲上来强硬地拽走了林荷的那个军绿色挎包,将她那个背包翻了个底朝天。
可惜林荷来之前就早有准备,哪里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背包里?林父哪怕是把这个挎包里三层外三层都翻遍了,也没翻出来任何东西,更别说他要的那份签字盖章的工作转让协议了。
林父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都开始打颤,不敢置信地朝着林荷瞪视了过来:“你这个逆女!不孝的白眼狼……”
林父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将林荷给生吞活剥了,林荷却只是掏了掏耳朵,连脸色都没怎么变:
“知道了,都说父慈子孝,要孩子孝顺的前提是父亲得慈,您觉得您配得上这个词吗林副主任?您也别叫嚷了,小贱人小娼妇这些话我从我这位后妈嘴里听得多了,就您这点词汇量,对我来说不痛不痒,就一句话,给钱还是不给,我没工夫跟你们废话,痛快点。”
林父气得又想打人了,可是被林荷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后,不知道为什么,林父心里却只觉得犯怵,头一次对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女儿打心底里生出了畏惧感。
向翠兰脸色也十分阴沉,但她比林父更识时务,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扯了扯嘴角,冲着林荷说着软话:
“小荷,到底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好歹也顾念一点亲情情面,让我们给钱可以,你能不能少要一点啊,这一千五百块真的太多了。”
林荷看向向翠兰:“您这话可就有意思了,这么些年我在林家每天谨小慎微担惊受怕的过日子,那会儿你们也没说要顾念亲情情面啊,你们把我的名字报到革委会去,让我顶替林丽丽下乡的时候,也没见你们顾念亲情情面啊,怎么轮到让你们腰包大出血了,这时候你们倒是知道要求我顾念亲情情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们不懂?少废话,我这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就一千五百块,我知道你们给得起!”
向翠兰脸上怒气上涌,眼神都不自觉地露出了怨毒之色,看向林荷的眼神阴鸷冷厉,再不复之前伪装的温婉贤良:
“好,就按照你说的,你现在把那份转让协议拿来,钱我们直接就能给你!”
林荷笑了笑:“口说无凭,你们让我看到钱再说,不然谁知道你们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向翠兰表情一僵,下意识地朝着林父那边看去。
林父这会儿表情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他眼神阴沉地盯着林荷,半晌后才冲着向翠兰微微点了点头。
向翠兰往卧室那边走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拿出来一个小碎花布包裹,将包裹一层层展开后,露出了里面厚厚的一叠大团结钞票。
赫,林荷心底暗道一声果然。
比起当初蒋主任给她钱的时候那一叠零零散散的旧钞票,林家这些钱自然更加直观,能一口气拿出一千五百块的整钞,这说明林家的家底绝对不止这一点,不然林父不会这么容易松口,为了这一个工作,他绝对不可能砸锅卖铁倾家荡产。
这也不奇怪,林父当了十多年车间副主任,按照职称来算起码得是副科级,一个月工资少说也有七八十块,而且当年市医院因为吴慧出意外一事,给了林家一笔抚恤金,当时林荷还太小,那笔钱她没见着,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想来也不会是小数目。
这样一算,林荷还觉得自己要这一千五百块要得少了,可要是临时反悔再加钱的话,林荷也怕要价太狠会引起林家这帮人反弹,到时候林父豁出去这个工作不要也要弄死她的话,那林荷还真就只剩下吃亏挨打的份,所以她不敢再在这些人的心理底线上撩拨,拿到这一笔钱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一共一千五百块,都在这儿了,你把转让协议拿回来,这钱就归你。”向翠兰将碎布包在林荷眼前亮了亮,紧接着就又准备藏回卧室里面去。
林荷见状,忙叫住了对方:“哎,等等!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都拿出来了,就没必要再放回去了吧?”
林荷说着嘴角就勾起了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慢慢悠悠地将她的鞋子脱了,从袜子底下取出来一张折叠好的纸,纸张展开之后,里面鲜红的公章就露了出来。
一看到上面的印章,林父和向翠兰顿时眼前大亮,都顾不上去计较这张纸是从林荷脚底下掏出来的了,下意识地就想伸出手去抢。
又来这一招?林荷真的很有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了,她当然不可能被动挨打,在拿出这张协议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好了站位,就站在林文杰的旁边呢。
这会儿感觉到林父和向翠兰有所异动,林荷比那两人反应更快,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将林文杰拉扯到了自己跟前。
寒光一闪之间,林荷手里面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就这么抵在了林文杰的脖颈处。
林文杰吓傻了,偏偏这位如同恶魔一般的姐姐,还在他耳边吹着气,含笑说着恐怖威胁的话:
“小弟弟,不要乱动哦,乱动的话,我这刀可不长眼,要是不小心戳穿你的脖子的话,那你的血就会噗嗤——喷得这屋子到处都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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