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林荷掏出了一根白萝卜，这玩意儿还是她吃早饭的时候从林家的厨房顺过来的。

    现在刚好是白萝卜上市的季节，菜站大量供货，价钱也不贵，向翠兰就买了几大蛇皮袋子回来准备腌咸菜晒萝卜干。

    不过平时家里的粮食向翠兰都是锁在橱柜里的，大概是这些白萝卜不值钱，又或者是觉得这玩意儿生吃不管饱还辣嘴，所以向翠兰就将这些白萝卜随意堆在了厨房角落里，压根没对林荷设防。

    这倒是方便了林荷，本来她还在发愁上哪里去找材料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把那套手术刀取出来，挑了一把合适的，就开始在萝卜上面雕刻起来。

    动手之前，她闭上眼睛略回忆了一下，将之前她在蒋主任办公室看到的那枚公章的样子给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每个细节都没忘之后，她才开始干活。

    没错，林荷打算复制一枚市医院人事科的公章，不过作假的话，就不能做到真的以假乱真，真要是傻傻分不清楚的话，那她这就不是坑林家人，而是在给蒋主任惹麻烦了。

    所以，她要做的是一枚既能糊弄住林父，但只要拿医院真公章一对比就能发现问题的假章，林荷思来想去，觉得唯一能动手脚还不被林父察觉的地方，就是公章的尺寸大小了。

    她做个比市医院公章稍微小一圈的假章，没有真印章做对比的情况下，林父绝对分辨不出来真假，肯定会信以为真。

    托常年拿手术刀的福，她在解剖和雕刻上面都有一定的功底，要刻一个萝卜章根本不在话下，一晚上的功夫，她用一根萝卜雕刻了足足有五个章，找了印泥实验了多次，最后才终于选定了最像的那一枚。

    紧接着，林荷又打开电脑，按照当初她给蒋主任签字的那份自愿放弃工作岗位的确认协议模板，又重新给弄了一份假的工作顶岗协议，连字体和版写格式甚至边框颜色都是类似的模板样式。

    最后用打印机打印的时候，林荷也没敢用自己办公室里的A4纸，而是她之前在供销社专门买的白纸自己裁出来的16K大小，这种纸比A4纸薄，恰好跟市医院用的文件纸类似，打印出来之后，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糊弄人足够了。

    做好这些之后，林荷又闪身出去，在仓库里四处巡逻了一圈，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放心地回到随身办公室，打开那张折叠床，关灯睡觉。

    随身办公室跟外面的现实时间是一样的进度，并没有什么时间差，所以这会儿办公室这边也已经到了深夜了，不过因为被那团奇怪的雾霭笼罩着，此时办公室的窗外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到半点灯光夜景，林荷印象中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画面，只能留在回忆里了。

    她倒是想再上网打发一下时间呢，可之前打开电脑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间办公室虽然通着电，但是压根就没网，她就是想要过一过网瘾都不行，整台电脑都翻遍了，里面除了一个扫雷游戏，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除了睡觉，真的是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林荷洗漱完毕，吃了昨天苗佳云送她的那两个馒头和咸菜，时间还不到七点。

    这时候的工人地位是相当高的，工厂上班都是8小时工作制，平时工人都是到点就下班，早上也都是□□点才进厂，所以林荷估计戴红娟也要差不多九点才能到厂子里来跟她交接。

    但让林荷没有料到的是，大概七点半不到，戴红娟居然就赶到了仓库，林荷有些诧异地打开了门，就见戴红娟额头都是汗，压低声音语气有些焦急地道：

    “早上你爸跟你后妈在找你，还上苗家找佳云了，他们以为你昨晚上在苗家住，去了之后才知道你压根不在那儿。你那个后妈不依不饶的，非说佳云把你藏起来了。”

    “佳云那丫头倒是死咬着不承认，但这么闹了一出，她也不敢出来找你了，怕你住我这儿的事儿被林家人发现。”

    “她让我转告你，这两天她都不来找你了，让你自己去买东西，另外你出门的时候小心点避开林家的人，别被他们给发现了。”

    林荷一愣，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歉疚的表情：“抱歉嫂子，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戴红娟倒是笑了：“这有什么，你爸跟你后妈没在苗家找到人，就算想闹也没有立场，就争执了几句就走了，这点邻里间的口角矛盾是常有的事儿，没谁会在意的。”

    “倒是你，这事你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能再妥协了。这夫妻看缘分，父母儿女也看缘分，当亲情只剩下了欺骗和利用的时候，你就要考虑，这份亲缘关系还有没有维持的必要了。”

    “傻姑娘，没有谁的人生就都是顺顺利利的，过完了这道坎，你会发现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性，去了乡下也不怕，说不定你在那儿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要是换在以往，戴红娟未必会跟林荷说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因为戴红娟看得出来，以前的林荷被林家给养歪了，性子怯懦迂腐，愚孝的同时脑子还有些拎不清，所以戴红娟也就不多嘴管那个闲事了。

    可这回再看林家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顶替下乡这个事儿给刺激了，这小姑娘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眼神都凌厉起来了，说话做事自信又大方，再不复之前那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模样，戴红娟看着觉得顺眼不少，才会没忍住开导了几句。

    林荷能感受到戴红娟眼神里的善意鼓励，心下一暖，遂抿唇一笑，点了点头认真而郑重地道：“我省得的，红娟嫂子，真的很谢谢你！”

    戴红娟到了厂里，林荷就可以离开仓库自由活动了。

    她就又背着她那个旧军用挎包出了门，先是去了粮店，把她手里清理出来的几十张快要到期的粮票给用了。

    这些粮票半市斤、一市斤、五市斤到十市斤的都有，加起来也有上百斤粮食了，林荷全给兑换成了精细粮。

    白米白面每个粮店供货都不多，林荷就分开了来买，几条街的粮店都买了个遍。

    粮店买粮食，给票只能是相当于拥有购买的资格指标，还得额外付钱。

    白面是标准粉，就是现代的普通低筋面粉，可以用来蒸馒头包饺子擀面条吃，一斤白面一毛八分五，白米是晚稻籼米，是南方水田种的主要稻种，没有粳米软糯香甜，一斤一毛七分八。

    但这个时候林荷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只要不是黑面、早籼陈粮就不错了，至于富强粉和江米，那是想都不要想，这些都是属于特供，没一点身份地位的人是根本拿不到购买指标的。

    几家粮店分批次购买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一点都不打眼，每次买了之后，她拎着粮食七拐八绕地找个没人的地儿就能把粮食偷偷藏进随身空间里，不然百十来斤粮食她拎不动不说，还很容易被人盯上。

    粮食买好后，林荷又去了供销社，把手里的那些日用品票，买了肥皂针线饭盒水壶等生活日常用品，又按照之前的设想，在柜台买了几盒雪花膏和蛤蜊油。

    最后林荷还买了一个瓮，没办法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用来装油的器皿了，只能买个这玩意儿来储存，买个瓮放在随身办公室里面，然后把她那些快到期的票去油店兑换菜油。

    至于兑换的是花生油芝麻油还是菜籽油，林荷就管不了了，只能全部混合在一块儿装进瓮里，兑在一块儿就当调和油用了。

    事实上，林荷都不知道蒋主任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到这么多油票的。

    她一共兑换了七斤四两的菜油，但这个时代，每家供油都是定量的，一个人每个月只有半斤的量。

    很多家庭的油瓶都画有刻度，每次炒菜倒多少油都要经过一番挣扎，大部分都是锅底抹一层，炒出来的菜能看见点油花就行。

    在用油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要匀出七斤多的油，都不知道蒋主任搜罗了多少家的存货才凑出来的。

    粮油和日常用品都兑换完了，这一整天也差不多算是过完了，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全靠腿脚功夫，也不知道窜了多少条街道巷子，林荷可真是累得够呛。

    但这一天下来收获也是巨大的，百来斤的粮食加上小半瓮的菜油，够林荷一个人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她暂时还不清楚去了乡下之后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东西暂时只能放在随身空间里面藏着，轻易她是不敢拿出来的。

    林荷倒是想过要去黑市上面看看，但也不知道是她找的方法不对，还是因为这时候严打，清江市这边根本就没有黑市，总之她这样穿街走巷地转悠了半下午，也没看到疑似黑市之类的交易场所。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未免节外生枝，林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只能将这点小心思给按捺下去，老老实实地继续回棉麻厂给戴红娟守仓库。

    第二天晚上，她也没闲着，在她办公室那个书柜里面找到了一本药理学相关的专业书籍。

    这本书是当初采购员负责采购的时候搞错了，将她要买的动物医学药用基础给买成了人医的药理学基础，不过林荷觉得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能把这本书拿出来翻翻，说不定还可以从人医药学里面获得一些思路和灵感，所以就没舍得扔，这本书就一直留在了她这间办公室的书柜里。

    没想到这会儿到了七十年代，这本书倒是给林荷帮了大忙。

    她将这本书放到打印机处进行扫描，扫描成FDF格式后，将这些书页仔细整理了一遍，去掉了前言后序还有书里面涉及到73年以后的医学案例等等，把这本书精简成重要的笔记形式，再将这些内容重新给打印了一遍。

    感谢院长买了一个具备有扫描功能的高级打印机，不然她还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复印下来，两三百页的书，单纯靠手来抄写的话，也不知道要抄到猴年马月了。

    打印用的就是之前林荷用来盖假萝卜章用的白纸，这种白纸对半裁开刚刚好是16K，用来打印刚刚好，考虑到以后去了乡下可能用得到，林荷之前在供销社一口气就买了近五百张，厚厚的一大摞，好在现在也有一些学校或者单位会采购这个纸来做手抄大字报或者油印宣传语等，所以她一次性买这么多纸也并不显眼。

    扫描打印出来的纸张页面看起来就有点黑，看起来更具时代特色，像是这个年代油印机压出来的效果，林荷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因为这样一来这个书就不打眼了，乍一看可能还真以为是用油印机油印出来的。

    是的，这本书是林荷专门为蒋主任的侄女准备的，托这位大叔的福，她才能顺利地卖了工作拿到了那么多钱和票，不然她在这个时代真的寸步难行，但林荷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为了卖掉工作，她刻意隐瞒了林家的事儿，但等她走了，林父肯定会去找蒋主任闹事。

    虽然她知道，以那位蒋主任的本事，要对付林父这样的人根本不在话下，但这确实是因为她造成的麻烦，这一点，林荷得认，所以她必须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尽可能地给这位好心的大叔一点补偿。

    所以林荷决定在走之前给蒋主任提个醒，并且给对方一点赔礼，这一本《药理学基础》，将人医药学的基础部分总结得非常完整到位，后世很多医学院都用这一版来给药剂学专业的学生上课，不管是蒋主任给他侄女用也好，还是直接拿去给医院新招的学员们做培训用也罢，都是非常好的资料参考，作为赔礼道歉的礼物绝对够分量了。

    书页重新打印后，因为没有订书机装订，所以林荷只能用针线将其缝成了线装书，几百页的纸是很厚实的，缝衣针一次根本扎不过去，林荷就分成三册装订，又小心地用硬壳纸包好封皮。

    把这本书影印完之后，林荷又写了一封信，认真地将她这些年在林家遭到排挤漠视，又被自己父亲算计，不得已顶替继姐下乡一事做了说明，解释了她卖工作的初衷和算计，又为自己的鲁莽自私可能会给对方带来麻烦而道歉，最后备注，为了表达歉意和补偿，这套《药理学基础》，是她母亲当年的藏书，她去乡下也用不上了，所以干脆拿来送给蒋主任。

    把这些都准备好，林荷才安心地睡了过去。